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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相并没有听过魔师庞斑的名字,只知这黑白二仆连江湖地位崇高的“净念禅宗”也不卖脸,靠山当然是硬至极点。
广渡大师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将手覆在风行烈的面门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干什么?”
广渡大师忽地长笑起来,一字一字地道:“让我杀了风施主,所有人间恩怨来个大解决,落得干干净净。”
韩柏听得傻了起来,刚才广渡还死命护持风行烈,怎么一转眼又要把他杀了。
白仆低沉的声音嘿然道:“好!不愧‘净念禅宗’的高人……”眼光扫向缩在一角的韩柏,淡淡道:“这小子青春年少,还有大好的生命,这样因你夭折,大师于心何忍?”他语气虽平淡无波,说的却是有关别人生死的事,份外使人对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机缘’二字之内,生命使基于‘缘力’牵引而生,假若我让你们带走风施主,你会放过我们两人吗?”
黑白二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两人间亦没有交换目光,使人对他们的讳莫如深不由心悸。
韩柏打了个寒颤,首次感到生命的无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个幻想里都曾把自己塑造成无敌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现实里,自己只是个完全无助的小角式,连站起来也因脚软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声音在门处响起道:“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只黄鼠狼看来还是刚刚好。”
那丑汉出现在门前,肩上托着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无表情,活像带了面具的冷脸首次色变。
除了是魔师庞斑,谁能来到他们身后而不被发觉?广渡大师也惊异得瞪大了眼睛,他早看出丑汉是高手,却想不到竟能到达如此“来无踪”的骇人地步。
韩柏却想到早前丑汉踏地沙沙有声,显是故意为之,不知如何,丑汉使他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丑汉像是一点也感不到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进,要由黑白二仆中间穿身而过。
韩柏惊得叫起来道:“小心!”
岂知小心的却是黑白二仆,丑汉一迫来,他们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飘开,然后退往门旁,反而丑汉到了他们和广渡的中间。
丑汉将柴枝“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同韩柏招手道:“小兄弟来,助我架起柴火。”
韩柏勉力站起身来,压下心头恐慌,颤颤巍巍朝丑汉走过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视下,千多步的距离像万水千山的远隔。
就在此时。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他们的动作奇怪无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广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间波浪般推展至庙内的每一寸空间。韩柏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吾命休矣”。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两仆身形倏地加速,侧身分左右两翼攻向丑汉,手撮成刀,分插他左右两胁。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同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右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锵!”
丑汉背后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后跳出来。
一股尖啸由他手中的剑响起。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黑白二仆产生的气旋风声,像被光点击碎般消散停止。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出去的压力。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光点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骇的馀痕。
丑汉剑回销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滚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这丑汉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一股热血冲上头,使他激动得要哭出来。浪翻云还和他说了话,叫他作小兄弟。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夭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
白仆道:“浪翻云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师宣战。”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见的采芒,淡淡道:“芳明天日出前你们不逃往五十之外,必取尔二人之命,滚!”
黑白二仆脸色再变,尖啸低吟,夺门而出,转瞬不见。
浪翻云笑道:“吃肉喝酒的时间到了。”便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于庞斑他似乎毫不着意。
武昌府。
韩家大宅后院的广场上。
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手持长达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风,把持刀的老者,迫得步步后退,看来占了上风。
老者身形高大,毫无佝偻之态,白髯垂飘,虽是不断后退,可是神态从容,步伐稳健,一把大刀飘闪灵动,每一刀都守得无懈可击,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势,让持戟男子把招式发挥尽致。
便在这时,韩柏撑着疲乏的身体,踏入广场内,昨晚他喝了两大口酒后沉沉睡去,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渡头旁的草地里,还是灰儿把他舐醒过来的,浪翻云等杳无踪影,一切像作了个梦。
但他记得其中任何一个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许。
回府后免不了给管家臭骂,此时才溜往后院,刚巧碰上这一场较技。
旁观的还有三女一男,年纪由十六至二十三、四,都是屏神静气,细意揣摩。
运戟男子扬气开声,戟势开展,加剧攻势。
老者粗浓的眉毛一扬,颔下白髯无风自动,长刀刹那间大幅加速,连劈数下,每一刀均准确劈中戟头。
“铿铿锵锵!”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男女们连声喝采。
换了往日,韩柏一定会看得眉飞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剑法后,只觉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无味之致。
刀势再张。
满场寒光。
老者由守转攻。
这次轮到持戟男子步步后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采。
韩柏却是噤若寒蝉,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尤其使长戟的三少爷韩希武心胸狭隘,一出声往后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时偷看了五小姐韩宁芷一眼,它的二主二笑,都是那样地娇媚可爱,令人心神皆醉。
老者一阵长笑,手中刀展开一套细腻的刀法,强撞人戟影里,变成近身搏斗,不利近门的长戟,更是岌岌可危。
韩希武陷入苦撑之局。
“当!”
长戟坠地。
二一少爷韩希武一脸羞惭,僵在当场。
老者收刀后退,形态由威猛化作闲静。
五小姐韩宁芷抢入场内,双手一把抓着老者手臂,猛摇道:“大伯一定要教宁芷这几下绝活,好教三哥不敢再欺负人家。”
老者望向这天真娇美的小女孩,怜爱地道:“只要你吃得起苦,什么也教给你。”
韩宁芷欢呼起来,像是已学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观的另一年纪最长的大哥韩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难怪‘刀锋寒’韩清风之名,称誉苏杭。”跟着向满脸通红的韩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点,受益无穷,还不叩头调教?”
韩希武闪过不乐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却没有叩头。
韩清风人老成精,若在眼内,心底数了一口气,却不点破,微笑道:“希武战法已得‘长戟派’真传,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若能多加磨练,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大器。”
韩希我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传武功外,还拜于“长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门下习艺,故兄妹中方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传武功,这刻想的不是韩清风的训诲,而是暗忖刚才只是过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拚,才招败绩,否则战果难料,却不考虑人家亦是处处留手。
圆脸善良但胆怯怕事的四妹韩兰芷笑道:“大伯若能多来我家,我们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韩清风待要答话。
一把雄壮的声音由广场入口处传来道:“大哥!不要说只有我这做弟弟的怪你,连茁芷也是这么说你,上一次你来这里是三年前的事了,放着清福不事,一把年纪仍马不停蹄,终年奔波,所为何来?”
随声而至的男子五十来岁,方面大耳,一面精明,身材与韩清风相若,样貌形似而态异,没有韩清风沉稳中显威猛的慑人气度,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官绅。
正是本府主人韩天德,五兄妹的父亲。
韩清风笑道:“三弟你这些年来缩在武昌,天塌下来也不管,只埋首于你的航运生意,拚命赚钱,将来两脚一件,看你能带得多少走?”
韩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觑我了,我赚的钱虽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资助我们八大派联盟的活动上,否则何来活动经费?”
韩清风呵呵一笑道:“三弟认真了,我们韩家三兄弟,谁不在为联盟尽心尽力,唉!
可惜道消魔长,黑道人才辈出,反观我们八大派近十年来人才凋零,令人忧虑。”
众兄妹和韩相等从不知玮家居然是白道的经济支柱,呆了起来。
韩天德眼神掠过众人,心想他们兄妹五人,最少的事芷也有十一岁半了,这些事也应让他们知晓。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乐观,自十五年前八派联盟后,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然然耕耘,照我估计,很快便有人可冒出头来,但反观黑道,自壬年前赤尊信暗怒蛟帮不成,损兵折将而归,‘毒手’干罗又吃了暗亏,黑道声势大为削弱,一向被压制俯首的其他黑道大小势力,如雨后春笋,纷纷勃兴,进一步瓦解黑道势力的凝聚,所谓聚则力强,分则力薄,黑道的恶势已今非昔比,大哥为何还如此悲观?”
韩清风叹道:“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却是令人忧虑。”跟着向韩天德打个眼色,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时知道做大哥的不愿在下辈前讨论下去。
韩夭德长笑道:“这些无聊话儿,不说也吧,你来了多日,我们兄弟俩还未有机会详谈,不如就借现下这点空闲,好好叙叙。”
众人大为失望,这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断,甚是扫兴。
韩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羡慕那种戎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险生涯,偏是下人身分,只能在仆间打转,较高级点的家卫和管事者也轮不到他高攀,像刚才那样直接与闻江湖之事,可说绝无仅有。
韩希武刚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损,正没处气,见韩柏还在呆头呆脑,痴痴望着韩清风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冲,喝道:“蠢材,兵器掉在地上也不执拾,是否想讨打!”
韩柏大吃一惊,连忙拾起兵器。自少开始,他也不知给这韩家三少爷大打小打了多少回,故而邪教怠慢,心中同时想道,是否武功愈高的人,愈有修养,否则为何韩清风的脾气便远胜韩希武,而浪翻云的风度气魄更是使人心生仰慕。
大少爷韩希文见三弟乱发脾气,眉头一皱,可是他人极稳重务实,心想三弟此刻气在头上,自己也犯不着为个下人和他伤了和气,硬是忍着。
四小姐茁芷一向怕事,那敢插言,而五小姐宁芷还在气恼适才有趣的话题被临时腰斩,心中盘算着如何从韩清风处多压点出来,那有空闲来理会韩相的困境。
韩希武望着拾起长戟的韩柏道:“蠢蛋滚过来!”
韩柏暗叫不妙,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时二小姐慧芷秀眉一蹙,道:“希武!胜败乃兵家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