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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君明忍住恸悲,泪眼一转,盯向寇英杰。
透过泪光,似见他目光锐利如刀!深邃的目光,包含着悲痛,疑惑与无穷的谜结。
在他这般灼灼逼人的目神之下,寇英杰几乎为之战栗了,毕竟在此一事件中,寇英杰大义磅礴,此心可对天地日月,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以在卓君明那般有如审讯敌视凌厉目光之下,并未显出退缩之意。
寇英杰感觉到无比的费解:“卓兄,你怎么了?”
卓君明缓缓由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踱向一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面现不解,低头沉思不语。
寇英杰走过来,道:“卓兄莫非有什么疑虑不便出口么?”
“不错。”卓君明忽抬起头来,忿然抱拳道:“寇兄弟,请恕我直性人语无遮拦,实在是这件事太离奇古怪,不得不就教于你!”
寇英杰奇怪道:“卓兄有话请说当面。”
卓君明苦笑了一下,长吁一口气道:“寇兄弟,并非是我这个人多事,实在郭老前辈与卓某老少三代,皆有活命大恩。”
寇英杰一愕道:“原来这样!”
卓君明接下去道:“郭老前辈与家父交非泛泛,其一身超然神技,举目天下,实无人能出其右,是我生平最最折服的一位长者,记得……”说到这里,他看向寇英杰道:“寇兄弟,请问郭老前辈是何时故世的?”
寇英杰想了一下道:“中秋后之十七……不,是第十八日之凌晨时分!”
卓君明脸上绽出了一丝惨笑,他想到在中秋前十五日,与此老的一段邂逅,如果棺中死者当真是郭白云本人的话,这段邂逅,也就是生平最后的一次见他老人家了。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失望情绪笼罩着他,不禁缓缓的又低下头来:“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
“是……死在……”
寇英杰心里忖思着是不是应该把实话告诉他,卓君明却苦笑着抬起头看着他:“请告诉我实话,是病死还是……”
“是死在仇家手里!”
卓君明长眉一挑,霍地站起道:“谁?铁海棠?不,不会是他吧?”
“就是他!”寇英杰痛心的道:“郭恩师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
卓君明登时一呆,他冷冷的一嘿,涩笑道:“这么说,郭老前辈与铁海棠相约一战,他……他败了……”
“原来这件事卓兄也知道?”
“不错,我知道!”卓君明苦笑着说道:“只是我知道的并不清楚。我只是想不明白,凭着他老人家那身出神入化的玄奥武功,竟然会输在铁海棠的手里?真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寇英杰道:“先师临死之前,曾言及他老人家之落败,乃失之于一时大意。再者,铁海棠的弹指飞针乘虚而入,才至构成了他老人家的致命重伤!”
卓君明愕了老半天,缓缓的道:“太难以令人置信了!”转瞬间,他脸上又带出了一片疑惑,道:“寇兄弟,据我所知,郭老前辈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弟,如今俱都年纪老大,在皋兰经商,素日已不问江湖事,何以你……”
寇英杰凄惨的一笑道:“卓兄所疑不无道理,这件事要说起来,话就长了……”
卓君明道:“如承见告,不胜感激!”
寇英杰看看他慨然道:“卓兄请坐下,容我把这事本末从头细说一遍,你就知道了!”
卓君明闻言缓缓坐下。
寇英杰又为他端上了一壶茶,长叹一声,才道:“这件事要追溯起来,应该缘由我深入沙漠捕捉那匹黑水仙说起……”
卓君明微微颔首,他内心充满了悲痛,费解,以及无比的震惊与好奇,这些因素促使着他欲一听下文。
寇英杰随即开始这一段充满了离奇悲痛,感人伤怀的追叙。
于是从大漠擒驹,力毙小五龙开始,直到乱石岗老人丧生为止。
那么多离奇,充满了感人至深的血泪情节,一字一泪的由寇英杰嘴里吐诉出来,其中除了对老人关照不可对外人谈起的必要情节,就连郭白云以爱女彩绫终身相许之事,亦不曾相瞒。
在他追叙这件事的中途,卓君明的表情显然不胜惊愕,尤其是当他听到郭老人以爱女终身相许之事时,更不禁情不由己的由位上站了起来,之后,他又无限失望的坐了下来。
他再次向寇英杰脸上注视时,眸子里己失去了先有的猜忌与凌厉,代之的却是一种由衷的敬仰与钦佩:“原来如此。”他紧紧握住了寇英杰的手:“寇兄弟,你这种侠义行为太令人感动了,请恕愚兄方才之唐突!”说着后退一步,深深向寇英杰拜了一拜。
寇英杰急上一步拦住他道:“卓兄你这是……”
卓君明看着他,感慨的道:“不瞒兄弟你说,愚兄交游遍天下,热衷的就是兄弟你这般的朋友,只可惜千中难觅其一。如果兄弟你不见弃,今后我倒要与兄弟你深交一交,不知你可愿意?”
寇英杰深为感激的道:“卓兄既有此意,正是小弟求之不得,卓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卓君明拉住他道:“不要客气,兄弟你坐下来,我们说话!”
寇英杰即在他身旁坐下。
卓君明感叹着说道:“这么看起来兄弟并未与玉小姐取得联络,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寇英杰黯然的点了一下头,落寞的道:“那位郭姑娘,诚如先师所说,的确娇宠任性,只可笑我与她两度会面,竟然未能表白心意。再次见面,是否还会有什么意外风波,可就不得而知了!”
“兄弟,你错了。”卓君明冷冷的道:“愚兄不过和这位姑娘有数面之缘,但却深知这位小姐为人,若说她娇宠任性,目空四海,倒或有之,只是因此错估了她的操守为人,却不应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就我所知,这位姑娘为人正直,目高于顶,但却有忧人急人的侠女心怀,诚乃九天之鸿鸟,不可以燕雀小志所比拟,兄弟你切莫以此错怪了她!”
“小弟怎敢!”只是,他却忘不了那一顿皮鞭子给他的教训,一想起她那般凶煞挥舞着皮鞭子的样子,就由不住自内心兴出无比的遗憾懊丧。
他只怕这件事同样会永远留存在心里,进而影响他对于这位姑娘应有的感情,那样将有辱郭先师临终的托付。
卓君明内心显然积压着难以启口的心事,只见他那双挺秀的俊眉,不时的蹙翦着,眸子里朗朗的神采也似笼罩着一片郁郁的阴影,他虽然努力的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毕竟有时也难以从心如愿,是以他渐渐的变得颇不开朗。
两人沉默的对守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卓君明强作笑容道:“如今宇内十二令的人既已下来,足见事情己迫不及待,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赴皋兰,我看这件事不宜拖延时日了!”
寇英杰道:“卓兄所见极是,小弟打算明天一早即将起程。”
卓君明点点头道:“这样就好!”
寇英杰忽然想起道:“刚才小弟只顾自说自话,倒忘了请教卓兄,听卓兄口气,似乎府上与郭先师交非泛泛,尚请明告释疑才好!”
卓君明微微发窘的苦笑了一下,道:“这件事,甚少为外人所知,承见问,原本应该据实相告,只是这其中却又有难言之隐,这便怎么是好!”
寇英杰顿时识趣的道:“既然这样,还是不说的好!”
卓君明叹息一声道:“你既与郭老前辈谊在师徒之份,对于郭老前辈半生叱咤风云之英雄事迹,不可不知!”
寇英杰摇摇头道:“何止对于先师之事,就是对于一般武林之事,小弟也知得太少了!”
卓君明道:“你既为郭老前辈收为临终弟子,又曾干预郭铁二老之怨恨,只此一端日后不易摆脱未来江湖之风险,却要随时加倍小心才是!”顿了一下,他才说道:“当今武林黑白二道,固然是五花八门,各擅胜场,只是要讲到技惊天下群伦的人却并不多。这其中,郭白云老前辈以及铁海棠,可算得上是两大宗师,是极为卓然出色的二个人。然而,你也许并不知道郭老前辈的妻子,那一身玄妙的武功,较诸郭老并不逊色?”
寇英杰怔了一下,默默的摇了一下头。
老实说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在他印象里,一直不曾想念到这未曾谋面的师母,卓君明这么一问,他才恍然触及,心中顿时惊讶。
他惊异的道:“卓兄你是说这位师母如今还在人世?”
卓君明凄惨的笑了一下,道:“她当然还在人世……只是知道的人极少,郭老前辈是其中之一,只是他老人家却不便承认罢了!”
“这又是为什么?”
卓君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道:“那是因为……他们夫妻间,早年反目成仇,自此而后各行其事……二十年未曾修好之故。”
“二十年……”
“不错,二十年。二十年对于一个绝色女子青春的丧失,该是一项何等难以补偿的损失!”卓君明用力的咬着牙齿,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面向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他用力的吐出了郁积在内心,永远无可消除的闷气。既然是不可告人的隐秘,自有其难为人言的隐衷。卓君明有了这一层顾虑,到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寇英杰赶过来道:“郭师母她老人家既在人世,卓兄你可知道她现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
“这……这又是为什么?”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说时,他转过身来,苦笑道:“我已经告诉你的太多了,这其中因为关系着我对于一个长者的承诺,所以我务必要恪守诺言!”
寇英杰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他忍不住又问道:“这件事……既然先师知道,莫非他老人家生前不曾对外人提过?”
“他没有!”卓君明肯定的道:“即使玉姑娘,他也不曾告诉她知道。所以,请你以后也不必向玉姑娘提起,任何人面前,你都无须要道及此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寇英杰实在是不明白这又为什么?可是他却无法再向对方探问,心里好不懊丧!
卓君明叹息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这件事,曾使我懊丧了十几年……眼看着我与家父的希望己将实现,竟然会发生了郭老丧生的事情。太突然,太不幸了。”说着,由他眸子里泫然落下两行泪水。
其实他的感触与悲伤,并不仅仅是因为郭老人的丧生与他们夫妻的仳离往事,更多的是关系着他本人的切身问题。然而这些,将追随着他方才所提及的隐秘之后,又变成了一项新的隐秘,埋藏在他心里,永远是不会再向外人道出,自然也就不会为外人所悉知。
卓君明自信他具有侠士的风范和胸襟,这种风范的结果,常常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寇英杰发觉卓君明非但深知郭家的底事,而且与郭家的关系绝不简单,他内心好象是藏着重重的心事,但却又不便吐出。
双方虽是一见投缘,到底尚是初交,却又不好追问下去,心里好不纳闷。
卓君明忽然道:“寇兄弟,你此行责任重大,千万不可有差错,明天还要早起,我告辞了!”说罢单掌略按窗沿,呼的一声已掠出窗外。
寇英杰刚想唤着他,与他定下后约,却见卓君明已身如巧燕般的翻上了院墙,身子倏地腾起,不过是闪了几闪,已然无影无踪。
好快的身法!
寇英杰关上了窗,一个人在灯下沉思了半晌,随即熄灯就寝。
凌晨前,雾冷花残人酣睡,即使是一个身怀武功绝学的人,此一刻也会失去警觉性。
若非是那一声特殊的异响,寇英杰还不会由酣睡中醒转,若非他的突然醒转,他却也不会遭受到这种猝然加诸在他身上的迫害。
就在他方自睁开眼睛,欠身坐起的一刹那,一只手掌已经拍在了他前胸上。
出手人显然是道中高手,这一掌并非先要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