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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后很长时间,方拓都没有说话,慢慢地站起来,用双手扶着书案:“结果如何并不重要,但人活着总该有一个目标吧?”却是回避了冷幕白的询问。转头,目光投向虚空,幽幽地说;“幕白,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很多次,兰若冰已经死了,其实那时我错了,真正死去的,是一个叫方拓的人。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拥有一个残缺的灵魂。她也觉得自己活得太累,发泄的方法只是杀人。她穿男装沉溺于暂时的逃避,但用布条束胸实在难受得很。她已经习惯了女人的身份,被人叫姐姐姑娘,再不像开始那般尴尬难堪。尽管排斥,她却不自觉地从女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差点被强暴,脱身后最先做的却是去买把匕首给自己防身……”话到这里,神情已显得呆滞。蓦地,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出来,对着好友问道:“你说我还能怎么办?”跳动的烛光照耀下,她脸上的线条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冷幕白眼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质问会得这种刨开心扉的答案,看着面前的笑容,他傻了,呆了,脑子嗡的一下全乱了,记忆中安慰的话语一句也吐不出来,然后,心里涌起了对自己的怨恨,恨自己的无能自私,面对人生的灰暗,却不能同她一起分担……
※※※
柳府花园内,柳长风正坐在凉亭,而站在他面前的都婚礼后被留下的京兆附近各店铺掌柜,趁着人都在的机会,他要了解近几个月的经营情况并重新作出部署。
谁知第二个掌柜刚刚汇报完账务,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笑声。
“长风兄还真是不解风情,昨日刚刚成亲,彩灯红绸还未撤下,你这边就忙着做生意了。”循声望去,只见管家带着一位锦衣公子渐渐走近。
柳长风看到来人,哈哈一笑,起身迎了出去。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好友冷幕白。
那些掌柜们便知机地退出去后,两人并肩入亭,相对而坐。
“新婚第一天,你怎么不多陪陪嫂夫人?”冷幕白对他打趣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柳长风不太自然地回了一句,蓦地,他的眸子掠过了惊异之色,盯着对方问:“你昨夜没睡好么?怎么这般没精神?”只因为他面前的冷幕白虽然微笑着,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
“我是一夜没睡!”冷幕白随手抓过一个茶杯惯了一大口。竟然不管原本的主人是谁,有没有喝过。
这番举动更让柳长风吃惊了,他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去华山,下午动身。”冷幕白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压低声音道。
柳长风睁大眼睛,不解地问:“你要去华山也不至于一夜没睡吧?到底什么事?”
“不错,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冷幕白剑眉轻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咱们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柳长风发愣道。
“买顾小子人头的是你吧?”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幕白凑近对方,冷冷地问:“是兄弟就不要瞒我。”这番话的语气,已是相当不客气了。
“不错!”柳长风上下看了他,良久,才点头道。
“因为阿拓?”距离更近,冷幕白的话也更冷了。
“你说呢?”柳长风因他的无礼而皱眉,不悦道:“我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
冷幕白轻吐口气,猛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眼神蓦地一变,瞬间发动,一手扣住柳长风手腕,另一手握拳向对方砸去。
“你这是……”柳长风完全没有防备,见他盯着自己刚开口询问,突然手腕一紧,自己命门竟然被制住了。紧接着“彭”的一声,遂不及防下,冷幕白的拳头便到了胸口,很痛。
“你疯了。”他反手振开冷幕白的手,一个纵身退出亭子,若不是在下一刻便放开了自己,他还真以为好友要对自己动杀手,但,冷幕白的拳头没用内力,砸在胸口却很痛。他很气愤,没想到多年的好兄弟竟然这么偷袭自己,但对方的一句话,就将他的火气浇灭了。
“我是替阿拓打的。”
“你都知道了?”柳长风苦涩地低下头,想了想便解释道:“我当时喝醉了。”
“我知道你喝醉了,要不然就不是一拳了。”冷幕白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半晌后,他轻叹一声,慢慢地道:“长风,你若真为她好,就撒手吧!”
“顾文宇么?紫蝶不是已经将钱退回来了?”柳长风冷哼,不忿地道:“那小子运气真好,便宜他了。”他的话,竟于昨晚冷幕白的完全一样。
“我说的不是顾文宇。”冷幕白其实也知他不会听劝,却仍旧努力劝解:“听兄弟的话,撒手吧!你我还不了解么?和阿拓发生那样的事你以为能借此拌住她了,就开始对付顾文宇,接下来还不知要做什么呢。我怕到最后大家都受到伤害。明知没可能的,你又何必勉强呢?”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柳长风转头看向他,凌厉的目光将他上下扫了个遍:“我也知你的心思,但兄弟归兄弟,这可不是讲交情的事情。”
冷幕白察觉到他话里的讥讽,自嘲地一笑,喘了喘,又强提起精神:“你不了解情况!阿拓不同旁人,你若真使用阴谋手段,会毁了她,也毁了自己。更何况你已经成亲了,有什么资格要她同你在一起?”
“我追求自己所爱?这有什么错?”柳长风却将目光移到亭外,倔强地说了一句:“别忘了,你也要成亲了,难道你就有资格?”
“成亲么?不会了!”冷幕白脸上掠过一抹异样的色彩,喃喃念道:“我陷进去了,其实灵魂算什么?谁他妈在乎那玩意儿?”
柳长风完全听不懂他的话,这时,他又想到胸口挨上的那一拳,只觉眼前的兄弟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好脾气的冷幕白竟然不见了。
“这些话我却只敢在这里说一说。”冷幕白回过神来,接收到他诧异困惑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甘心,但阿拓的脾气你也不是完全不清楚,何必弄到最后让大家难过呢?恐怕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你说是不是?”
柳长风轻哼:“男人应该大胆追求,不达目的决不放手,换做是你,又当如何?”
“我吗?”眼中一股柔色溢出又被遮掩住了,冷幕白凝望他半晌,突然笑了:“长风,你对感情的理解,还,太,浅。”说完,便摇着折扇,带着笑容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辕门,柳长风一拳砸到了柱子上。冷幕白在冷家不受重视,根基也薄弱得很,加上他性子温和,尽管年纪比余文杰还要大一些,在三公子中却是最没地位的一个,一向惟其他二人马首是瞻,别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甚至有些事还要看其他“兄弟”的脸色。所以柳长风虽然知道他与方拓走得进,可根本就没将这个花花公子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今日他竟然敢“教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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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意识到,又是周末liao~~~为庆祝起点收藏突破一万;特解禁两章的量~~晕,看来vip还得抓紧~~
第一百零一章 英雄珍重(二十八)全
“等那边安排好了,我就派人通知你……”
“虽然我会在华山动手,但这里也未必安全,这几天我已经看到不少的契丹人在城里,弄不好就是冲你来的,千万要小心。”
“我实在搞不明白,白仙衣若是赶来,只要派留守的人知会一声就可以了,料想也不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就不肯同我走呢?”
方拓望着冷幕白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至无影,耳边那些喃喃低语犹在回荡,她猛地甩了甩头,驱散心底复杂难明的情绪。将秘密说出来,她曾欣慰于冷幕白对待自己的态度,但昨晚过后,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觉得恐惧无力,却也彷徨和犹豫。之所以坚持留在这里,是短暂的逃避,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冷静思考的时间。
“让路让路。”身后不客气地喝斥声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这才发现四周的行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那个人站在那里很久了,不是傻了吧?”
“……”
面上的人皮面具掩住了她的窘态,但方拓的耳根却也红透,朝被拦阻的马车方向抱了下拳,连忙让到了路边。
等旁人见无事散了开,她吐出口气,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念了一句:“该好好想想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江秋水。
回到住处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金阳夕照,彩霞满天,自己站在水波中,四外波光粼粼,无尽无边,头顶群鹤翩翩起舞。芦花清水之间,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长袖飘逸,旋身曼舞而来,那舒展的双臂,也似化作了翅膀,凌空飞起。与仙鹤相戏。一举一动,风情万千。此景撞入眼帘,不觉为之迷醉,飘忽着,那人已近到眼前,可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
傍晚时分,京兆城下起了连绵的小雨,方拓从梦中醒来,本打算继续睡觉,可辗转许久仍难以合眼。最后实不愿再呆下去,索性穿衣出了宅子,匆忙中,连放在床头那用来掩饰身份的人皮面具都忘了。
点点雨滴飘打着枝叶瓦面,又顺着屋檐掉落在地上,节奏轻快,方拓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了很久,虽然雨水落到身上粘糊糊的毫不干脆,却也好过独自在屋里面对冰冷的墙壁,心底的烦躁竟然消散不少。
这时,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酒香,她停住了身子,抬眼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招展的酒旗,而是闻名天下的大雁塔,雨夜中,那高耸入云的影子分外清晰。
伴随着浑厚洪亮的钟鼓声,慈恩寺的僧人们三三两两的步入了佛堂,全未发觉一条淡若轻烟的影子如树叶般摇曳飘行在雨帘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幽暗的檐影中……
大雁塔顶四外黑沉沉一片,方拓双臂各抱着酒坛,就地而坐。拍开封泥就是一阵狂饮,雨越下越大了,她却更觉痛快,身上的雨水和喉咙里的酒水一起往下流,烈酒入肠,体内顿时升腾起一股暖意,渐渐蔓延开来,如溪流肆意流淌,又与肌肤外雨水的寒气融为一体,从里到外,洗刷着她的灵魂身躯,一冷一热,酣畅淋漓。
这场雨过了半夜就停了,方拓一番豪饮,两坛酒不知不觉也已被她喝光,她却懒得活动了,更不愿就这样离开,干脆仰躺在瓦面上,盯着漫天星辰出神,酒气上涌,困意袭来,渐渐的,她忘了湿透的衣衫,沉沉睡去。
等再度清醒,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四外水气升腾成雾,被朝阳映照,古都京兆好似被披上了一层金纱。朦胧中,雕梁画栋和水榭楼阁都成了淡淡的影子,水墨画一样灵秀美丽。
“好啊!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空中。”方拓懒洋洋地坐了起来,舒展了酸软的筋骨,扭头向下看去,黑夜尚不觉得什么,但此时整个京兆一览无遗,又是另外一种景象了。身下人间繁华,街上行人小如微尘,而自己却高高在上如坐云端,心中不觉升起一股豪气,远风吹过,更觉天地清明,烦恼忧愁似乎都不见了。她趁着守护的僧人不备,冒雨纵上大雁塔的塔顶,在雨中狂饮一夜,为的就是这难得的日出美景。
正自感叹间,耳旁却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本不愿计较,但声音越传越近,里面还夹杂着哭喊哀求声,分明已到了塔的最高一层,方拓皱眉,双手搭着瓦檐倒俯下身,却正好看到一出跳塔自杀的闹剧,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趴在扶手上,身子已经有一半探出了塔外,若不是衣衫大腿正被一位少妇紧紧地抱着,已经倒栽下去了。
那少妇跪在地上,死抱着他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夫君,奴家求你,千万不要跳啊!你要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