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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木立人笑了起来,显得很天真很残忍很满意,喃喃说道:“再强大又如何?他终究只是个凡人,而我却是真正的神子。”
是的,他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西陵神子,隆庆根本没有资格和自己相提并论,如果不是看在隆庆一直很沉默的份上,他早就要把这个尊号变成唯一的存在。
“宁缺,我会来城外会你。”
横木立人看着北方缓声说道,有些稚的声音凝结成束,激起辇前的万重幔纱,破空而飞掠十余里地,在城外的田野上空像春雷般炸响。
轰!
阳州城上很多士兵被这道雷声震的险些昏厥,好不容易才勉强撑住身体没有倒下,待他们醒过神来后,却流露了欢欣鼓舞的神情。
神座大人随意一句话,便有如斯天威,境界早已超人间的范畴,城下的书院十三先生再如何厉害,又如何能是神座大人的对手?
宁缺微低着头,看着田野上的野花,神情宁静,大黑马低着头,嚼了朵野花,觉得味道不好,便吐了出来,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串春雷。
“来城外见我?”
他抬头望向阳州城,说道:“我是此间的主人,我想怎么见你便怎么见你。”
没有刻意用浩然气加持,只是寻常说着,自然不会像横木立人那句话般威动天地,但他知道,横木立人应该能听到。
说完这句话,他从怀里取出一把丸子,塞进大黑马的嘴里。
大黑马不敢违逆,苦着脸咔嚓咔嚓嚼了,用最快的速度吞进腹中,然后赶紧低头,挑着还有露水的青草嚼了好些,才没有被那味道薰坏。
那把丸子都是王持配的药丸,效用很猛,味道却着实不咋嘀。
宁缺也喂自己吃了一把,望着阳州城下黑压压的西陵神殿骑兵和南晋骑兵,伸手轻轻抚着大黑马颈间的鬓毛,说道:“你出身镇南军,被我在书院外挑中,才离开军部牧场,怎么看你都应该算是匹战马。”
大黑马马首微点,表示赞同。
他说道:“我和你去过很多地方,战过很多敌人,但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我是骑兵出身,你是战马出身,难道不觉得遗憾?”
大黑马很想说自己并不遗憾,却不敢,而且感受着那些药丸在身躯里逐渐散发的效用,它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不断地升温,很想去狂野地冲刺一把。
这就是热血的感觉?
它想起上次有这种感觉和冲动,还是很多年前在荒原左帐王庭竞速大会上看到那匹骚而贱又美的大白母马露出想被人骑的模样的时候……
大黑马的鼻息变得粗且急了起来,不停地喷着灼热的气息。
宁缺解下铁弓,很随意地拉弓至满月,瞄向阳州城的方向。
城上城下有无数双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哪怕最微小的动作,至少有一半的目光大概一直落在他的肩上,落在那把黝黑的铁弓上。
当他挽铁弓,瞄准阳州城,顿时引发一阵骚动,无数声恐慌的叫喊。
诸阀门主还有联军将领们对元十三箭的恐怖了解最深,警惕最深,盯的也最紧,所以他们的的反应也最快,只听得唰唰唰无数声声音,无数人极狼狈地齐齐抱头蹲下,看着就像被疾风吹倒的野草,那草自然谈不上劲。
那些在城门前的骑兵,明明只是被箭簇指着,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坠向死亡的深渊,有人拼命地鞭打着座骑,有的则是失魂落魄忘记动作,任由座骑拖着自己向旁边避去,只是极短的时间,竟空出了一大片。
宁缺的箭与阳州的门之间,空空荡荡,无一物可以遮蔽。
他松开弓弦,他用的并不是元十三箭,而是一枝普通羽箭。
嗖的一声,羽箭落在阳城州新修不足两年的城门上,那扇城门极厚,锋利的箭簇带着箭身深入半尺,却依然无法射穿。
去势似乎已尽,羽箭不再前行,剧烈地震动起来,箭尾与空气高速地磨擦,带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嗡鸣声,嗡……
羽箭深深地扎在厚重的城门里,随着这种速度极为恐怖的震动,相接触的地方开始变得酥软,下一刻甚至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缝。
就在羽箭落在城门的那瞬间,宁缺动了。
一声蛮横的嘶鸣,撕破阳州城外的宁静的天空!
大黑马没有人立,低着头,后蹄重重地蹬在地面上,松软的田野竟被它蹬的震起了两蓬极夸张的泥雨,和一大片烟尘!
泥雨烟尘相继而起,遮住后方让唐军的眼睛,迷住他们的视线,待烟尘渐敛,他们重新望向场间,发现大黑马已经到了百丈之外!
瞬间百丈,这是何等样恐怖的速度!看着田野间那道笔直的烟尘,看着如闪电般冲刺在最前方的大黑马,万众俱静!
阳州城近了。
有名西陵神殿骑兵统领暴喝一声,手执符刀,试图拦截。
宁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大黑马也没有看他。
只听得暴喝瞬间变成惨嚎,那名骑兵统领被震到了天空之上,鲜血从他的脖颈间和盔甲深处喷涌而出,下了一场血雨。
阳州城再近。
一名南晋剑师拔剑意欲偷袭,他虽然不是剑阁弟子,却也学了些剑阁的剑意,讲究身前一尺,所以他紧紧地握着剑。
他想把剑在最强大的时刻递出去。
大黑马撞向他的身体。
那名南晋剑师没有来得及出剑,因为大黑马来的太快,快到超出他的想象和所有的计算,甚至比他的剑还要快上无数倍。
身前一尺?
他的剑刚刚出鞘,便被大黑马撞回!嗤的一声响,鲜血狂飙,那名南晋剑师的身体从中而断,竟是惨被自己的剑腰斩!
挟着狂暴的烟尘,大黑马冲进了十万骑兵。
它是那般义无反顾,大义凛然,凛然不惧。
因为它的血是热的。
当然,如果它没有吃那些药,或者真的做不到如此决然。
烟尘笔直,黑色的闪电照亮整片原野。
那道笔直的线条之前,无数人影被震飞到天空上。
崩崩崩崩,坚硬的盔甲瘪了。
轰轰轰轰,锋利的刀剑折了。
阳州真的近了。
联军骑兵终于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阵形,数道长矛斜斜对着前方,锋利且淬着剧毒的矛尖,在阳光下泛着令人心寒的光泽。
宁缺盯着城门上那枝还在剧烈震动的羽箭,说道:“起。”
大黑马一声清嘶,跃至数丈高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
马背上,宁缺隔空一拳,轰中那枝羽箭的箭尾。
厚厚的城门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密如蛛网。
喀喀喀啦啦啦,城门垮塌。
大黑马落下,比燕子还要轻灵。
数道恐怖的长矛,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它未作减速,像黑色的幽灵般继续前冲。
阳州,进了。
……
……
(今天写了一整天,就写了四千字,写的差点儿吐了,妈听着我干呕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我咋了……其实身体真没事,完全是精神问题,难道我写的有这么烂,以至于一边写一边想吐?真想骂脏话,本以为今天怎么也要写着和横木谈谈人生,聊聊家庭关系之类的情节,那就留到明天写吧,希望明天能多写些,反正我说的是今天恢复,明天暴发……明天如果暴发不了,嗯,我明天告诉大家元凶是谁。)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八十六章一点浩然气
无数双眼睛,看着大黑马像闪电一样劈入敌营,然后像道轻烟般直入阳州,那些人有唐军,有城上诸阀的大人物,也有富春江里的死者,桥上树上悬着的死者,很多人死了却不肯瞑目,直到看到宁缺,才终于闭上眼睛。
阳州城门后是条笔直的长道,大黑马狂奔而南,瞬间便去了数里,蹄声渐缓,答答答答,那是宁缺准备对清河郡里的死者做出回答。
数百丈外的街道中间,有座巨大的神辇,幔纱在微热的暮春风里飘拂,隐隐露出最深处那位年轻大神官的容颜,依然平静,带着天真残忍的笑容。
“如此着急,看似风雷不可挡,我却觉得有失书院的风度。”
横木立人看着他说道。
宁缺翻身下马,没有接话,右手伸到肩后,握住刀柄,向神辇走去。
此处距离神辇数百丈,他缓步而行需要千步。
“按照你的战斗风格,向来不会给对手太长的准备时间,这千步究竟是留给谁的?留给你自己的?看来你也很清楚这场战斗会如何发展。”
横木立人满意地微笑起来,说道:“在荒原上,你轻易战胜阿打并不出人意料,因为符师本就天然无敌。更何况你还有书院本事,再加上魔道兼修,本就是修行界现在最强大的数人之一,遗憾的是……这些对我都没有意义。”
说话间,宁缺已经向前走了数十步。
横木立人笑容渐敛,盯着他渐近的身影,稚嫩的眉眼间闪过一抹戾色,寒声说道:“符师同境无敌?五境以下神符师天然不败?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我早已越过五境那道门槛,你如何能胜得了我?”
宁缺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握着刀柄,沉默而认真地向前走。
横木立人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生出轻视之心,相反,他的神情变得更凝重了些,身体微微前倾,然后缓缓坐直,严肃说道:“当然,我承认你也已经足够强大,今日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就像当年的青峡之战一样,都必将撼动整个人间,必将写在史书之上,所以我很感激你的出现。”
宁缺足够强大,才能衬托出他的强大。
他的感激里,透着的依然是绝对的自信。
宁缺却并不这样认为。
今日阳州长街一战,他觉得和当年的青峡之战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现在的他或者勉强能及上当时的二师兄,横木又哪有资格和柳白相提并论。
横木立人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他甚至认为自己是昊天的亲生儿子,那又如何?柳白是敢向昊天拔剑的世间第一强者,那才是真正的强者。
宁缺始终沉默,横木立人终于有些不喜,严肃凝重的神情里,多了些恚怒,他以为像自己和宁缺这样的绝世强者之间,总要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才是,然而宁缺却始终不肯回答自己的话,这让他觉得有些被无视。
“你很有自信能够战胜我?”
他看着宁缺嘲讽说道。
“没有。”
宁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望向神辇,平静说道:“在每场战斗开始之前,我从来不会有战胜对方的绝对把握,哪怕对手是名不会修行的婴儿。这种心态,只有我和叶红鱼这种人才懂,所以,你永远不会战胜我们这样的人。”
横木立人沉默片刻,说道:“这……就是为战斗而生的人吗?”
宁缺此时距离神辇还有百丈,他握着刀柄的手,五指微松然后骤紧。
横木立人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脸,眼眸深处神辉莹然,说道:“那么,像你们这样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战斗吗?”
宁缺微微挑眉,没有回答,因为没有意义。
横木立人缓缓站起身来,神辇四周幔纱无风而动,露出他的身体,只见他穿着一袭青衣,气息宁静而强大。
一道悠远的声音,回荡在整座阳州城里,傲然而肯定。
“我是昊天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这个人间,我是为了这个人间而战斗,为了昊天而战斗,所以我必将获得永恒的胜利!”
听了这话,宁缺忽然松开刀柄,将黑色的院服衣袖卷起,说道:“我虽然不喜欢这种巧合,但必须承认,我也一直是在为了她战斗。”
话音方落,他便到了神辇之前。
万重幔纱骤然被风拂起,然后被风撕裂成无数碎絮,碎絮刚刚起势,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