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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他要做什么事情,向来是做了再说,何时像今天这样先说这么多话?”
宋谦略一沉吟,说道:“小师弟是在解释,向我们解释,更是向他自己解释,看来面对横木,他也没有多少信心。”
听着这话,兵所变得愈发安静,久久都没有人说话。
……
……
王景略跟着宁缺一道走出营房,向中军帐方向走去,走了约摸半里地,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没有信心?”
他的想法和兵所里的书院师兄们很相似,如果宁缺真的有把握战胜横木,何至于要解释那么多,解释或者不是掩饰,但肯定有事。
宁缺有些意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说道:“什么信心?”
王景略沉默片刻,说道:“战胜横木的信心。”
宁缺微微挑眉,想了想才想明白他的意思,无奈一笑,说道:“那些话是说给师兄们听的,我不想他们和你去做那些愚蠢的事情。”
王景略说道:“牺牲不代表愚蠢。”
宁缺说道:“无谓的牺牲就是愚蠢。”
王景略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胜横木?”
宁缺说道:“杀了他,自然就胜了他。”
这还是一句废话,就像先前在兵所里,他回答怎样战胜横木,几乎是一模一样无趣而永远正确的逻辑。
这没法说服王景略,他盯着宁缺的眼睛,执着问道:“怎么杀?”
宁缺笑了起来,问道:“想知道?”
王景略嗯了一声,神情很坚定。
宁缺转身向着镇南军中军帐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话在青峡里飘荡:“等我杀死他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怎么杀了。”
……
……
宋谦等书院弟子和王景略坚持、镇南军和羽林军的主帅,也坚持认为付出相应的牺牲,再动用元十三箭,才是战胜横木最好的方法,但宁缺依然反对,而当别人反对他的反对的时候,他则会继续坚持反对。
他是书院小师弟,依序列论并不是太高,但他是现在书院事实上的领导,至于大唐朝野,更是唯他马首是瞻,所以他的坚持很有力量,无论宋谦等人和唐军将领们如何想,终究还是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事。
第二日清晨,唐军南出青峡,来到清河郡北那片肥沃的原野间。
这是自清河郡诸阀叛乱后,唐军第一次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其时晨光清美,晨风怡人,军旗在风里舞动,在光里鲜活。
金帐王庭覆灭的消息,经由宁缺告诉诸将领,再加上刻意的行为,很快地便在军里传播开来,盘崌北方多年的强敌,一朝变成了幻影,唐军士气大振,再看着这片曾经的疆域,只觉得胸怀一片壮阔。
哪怕那些担心横木的将领和修行者,在此时此刻,也自心旷神怡,不为看到了传说中的美景,只为来到了这片美丽的景色里,唐人终究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走出青峡,便是这个过程的第一步,只是需要走的稳一些。
镇南军及羽林军共四万骑兵,再加上数量更多的老练步卒,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黑压压地涌出青峡,漫过田野,向着南方而去,沿途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有力地抵抗,那些藏匿在小镇乡村里的诸阀武装,在唐军的面前,就像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不要说阻拦,就连延缓唐军南下步伐的速度都做不到。
传闻里那些清美至极的小桥流水,春江美园,出现在十万唐军的眼前,他们沉默而平静地欣赏着、喜悦着,然而很快他们便无法再保持这种情绪。
到处都是死人。
小桥流水间,春江美园里,到处都是被绞死的人,至少数千具尸体被悬挂在树梢,在桥头,在园门,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死者依然怒睁着双眼,曾经静美的大唐南方家园,现在仿佛变成了一座极大的坟墓。
由青峡至阳州城,沿途数百里,到处都是这样凄惨的画面,唐军连破城镇,再也无法喜悦起来,他们的神情异常凝重,脚步越来越匆匆。
人们很清楚,此时清河郡里被悬着的那些死者,必然是同胞——是的,清河郡数年前便叛出大唐,但这里依然生活着很多心怀长安的人,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只要心怀大唐,那么便是唐人,便是同胞。
唐军沉默地行军,匆匆地南下,没有解下那些被悬着的死者,没有投注更多的关心,没有默哀的仪式,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阳州城,把西陵神殿和南晋的军队赶出这片疆土,如此才能真正地告慰死者。
又是一个清晨,唐军出现在阳州城下,无数军旗在晨风里招摇,战马轻嘶,锋刀出鞘,一道肃杀的气息,直扑那座古城。
阳州城里一片慌乱,唐军出青峡的时候,诸阀以及西陵神殿的大人物们便收到了消息,但没有人能够想到,唐军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阳州是大城,即便放在整个唐国来比较,也能排进前五,极难被攻克,唐军没有借着势头一举攻城,镇南军和羽林军的将领强行控制住军卒的情绪,在城北十里地外的一大片缓坡间开始扎营,一时间到处都是夯土的声音。
一名唐兵正在砸木桩,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阳州城门缓缓开启,黑压压的骑兵像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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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八十五章下阳州(中)
只是略一扰嚷,唐军便迅速恢复了平静,布营的布营,立桩的立桩,阵势渐成,从将军到士兵,都很清楚,道门的联军之所以出城,是为了配合防守,而不是他们有胆量趁着唐军立足未稳便来攻。
唐军依然自信,只是警惕却也没有减弱几分,阳州城里陆续传来军情细报,西陵神殿向联军里补充了很多神官,唐军里的天枢处高手还有阵师,在战场上或者可以抵销那此神官的神术,可谁能够阻止横木立人?
那位年轻而传奇的西陵大神官,前些天受的伤已经痊愈,像他这样级别的超级强者,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如果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他完全可以在西陵神殿骑兵的配合下,逐一清扫唐军里的修行者,只要将阵师符师尽数杀死,神殿骑兵掩而攻之,唐军如何能敌?
今日唐军压境,阳州城墙上的那些门阀之主和南晋将领还表现的如此平静,行军布阵也极有条理,很明显他们也很清楚,只要横木立人在,联军便立于不败之地,阳州永远不会陷落,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唐营中军帐前,数十骑在草甸上看着阳州城的方向,事实上那些将领都在看宁缺,这场战争现在看来,关键就在于他与横木之间的胜负。
没有人相信宁缺能杀死横木立人,虽然他是书院十三先生,在唐国军民心中拥有难以想象的崇高地位,但那个人是横木立人,是昊天的儿子。
人们只希望宁缺能够战胜、或者哪怕是拖住横木立人,在唐军铁骑确定胜势之前,不让横木影响到战场上的具体走势。
宁缺仿佛察觉不到人们的眼光,静静看着阳州城,看着城外的田野,田野间的官道,道畔两侧的青青离树——或者是横木立人不想被影响观景的视线的缘故,西陵神殿处死的新教信徒和心向故唐的年轻人的尸首没有被悬挂在这片田野间,只是因为战争和肃清,农夫哪有心情种田,于是田野尽废。
阳州城前没有青苗,只有野草和野花,现在是深春或是初夏,宁缺记不得了,看着轻烟里的繁花,感受着这片野性十足的繁华,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烟花三月下扬州。”他低声念道。
宋谦等人被横木立人伤的太重,再如何吃药也无法这么快便站起来,被留在青峡里养伤,今日跟着宁缺来到战场上的书院弟子只有王持一人。
王持摇头,说道:“繁花之期,已是五月。”
宁缺想起自己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似乎正在落雪,时间走的未免太快了些,不禁有些感慨,说道:“哪有精力去记这些事情。”
时间,本是最重要的事物,只是他北赴荒原,南来清河,要杀很多很难杀的人,要做很多很难下决定的事,那些,似乎真的比时间更重要。
“十一师兄,我先行一步。”宁缺对王持说道。
王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说道:“如果不成,别逞强。”
宁缺笑了笑,轻提缰绳,大黑马缓缓提蹄,踩着肥沃的原野而行,一路野草折腰、野花碎裂,向着阳州城而去。
一骑至阳州城下,引来数十枝稀稀拉拉的羽箭。
大黑马看着城墙上那些敌人,神情很是无谓,大概觉得很没有意思,宁缺也没有避,看着那些箭,落在前方的田野上。
有人看着神骏的黑马,看着马背上那名穿着黑色院服的男子,终于想起了传闻里的那些形容,顿时惊慌失措,大声喊了起来。
“宁缺!”
“十三先生!”
“书院来了!”
认出宁缺,阳州城头顿时一片骚动,到处都有人影晃动,沉重盾牌移动的声音,险些要把人的耳朵震聋。那些神情傲然的红衣神官,脸色瞬间变得极度苍白,挥舞着手臂,尖声喊着:“速速报与神座!”
白海昕数年前便亡于青峡之前,现在出任南晋主帅的将领,是他的妻弟董微,平日在部属面前表现的极为沉稳自信的董微,此时早已躲到了三层盾牌的后方,看着城墙下宁缺肩上的那道铁弓,身体难以抑止地颤抖着,声音也颤抖地极为厉害:“十三先生稍待!神座大人马上便来!”
整个人间都知道宁缺的强大与可怕,就像唐人担忧横木立人的强大一样,宁缺的名字对唐国的敌人来说,也有某种恐怖的威慑力,现在幸亏那把铁弓安安静静搁在他的肩上,不然董微和那些红衣神官,根本喊都不敢喊出声来。
即便能喊,也不是喊战,而是说神座大人马上就会来,您再等等——对于世间的人们来说,像宁缺和横木这样级别的绝世强者,和神仙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今天注定会上演一场神仙打架,那么他们这些做小鬼的何必自取灭亡?
……
……
宁缺抵达阳州城下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城内横木立人的耳朵里,他天真的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笑容,有些欣慰说道:“终于还是来了。”
一名神官在辇畔低声说着最新收到的军情,将西陵神殿刚刚收到的金帐王庭溃灭的消息,以及宁缺在渭城一箭封万骑的画面,都说了出来,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诚恳而谦卑地请求神座大人切切不可轻敌。
横木立人笑了起来,显得很天真很残忍很满意,喃喃说道:“再强大又如何?他终究只是个凡人,而我却是真正的神子。”
是的,他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西陵神子,隆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