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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能断瀑布,却不能断棋盘。
君陌望向棋盘后的首座,再次举起手里的铁剑。
首座依然闭着眼睛,仿佛不知道这道铁剑的存在,双手却不知何时落在了棋盘上,先前棋盘的金刚不坏,或者是他的手段?
君陌不能确定,他也不用确定,举起手里的铁剑,再次向着身前斩下,只不过这一次,他斩的不是棋盘,而是首座。
剑落之前风先至,铁剑轻而易举地撕破那些看似麻烦的蛛网,然后落在首座头顶,落在那几道庄严戒疤之间。
铁剑很厚实,讲经首座的头顶很圆,所以君陌的行为,看上去不像是以剑斩人,更像是拿着根棍子在敲,这便是棒喝。
又一道极响亮的撞击声响起,崖坪上寒风乱拂,梨树簌簌摇晃,很多碎石子不停向着那些裂缝里滚落,却不知何时才能填满。
首座闭着双眼,神情依然宁静,只是银眉飘拂的有些狂乱,像是风中晾衣线上的袈裟,很难猜适那些袖子和衣摆会往何处飘去。
铁剑没能在他的头顶留下任何痕迹,更不要说伤口,他也没有流血。
首座修至肉身成佛,身心皆金刚不坏,对他来说,当年宁缺的元十三箭就像是稻草,君陌的铁剑也只不过是根木棍罢了。
只是他忽然变得矮了些。
之所以变矮,是因为他的身体陷进了崖坪表面,他依然盘膝而坐,只下陷下了数寸,但终究还是被铁剑砸进去了些。
君陌还是没有说话,举起手里的铁剑,准备继续砍下。
便在这时,崖风微乱,大师兄来到他的身旁。
这便是并肩。
君陌收回铁剑,因为大师兄的手里拿着根木棍。
大师兄拿着木棍,走到首座身前,敲了下去。
他的动作有些慢,棍子敲的似乎很轻,然而当木棍落到首座头顶,却暴出一声比先前君陌铁剑砍落更恐怖的声响。
轰的一声,首座身后的白塔上出现无数道裂痕,看上去就像是先前那道蛛网,檐楼上悬着的铜铃清脆乱响,然后炸成粉碎。
首座依然闭着眼睛,银眉飘舞之势愈乱,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微苍白,身体更是向崖坪里陷进了半尺之深。
虽然陷落,首座依然没有真正受伤,他手下的棋盘,随之向崖枰里陷深,变得更加坚固,大师兄感叹道:“还是砸不动啊。”
君陌举起铁剑,说道:“继续砸便是。”
便在这时,崖坪间又有清风起,酒香微溢。
酒徒来到场间,看着大师兄沉默不语。
君陌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阻止我们?”
酒徒说道:“我不想拼命。”
书院大二同时在场,即便是他,也要拼命,然而大师兄反而却觉得有些不解,问道:“你不担心我们把棋盘抢走?”
酒徒说道:“首座金刚不坏,就算是我带着屠夫过来,也不见得能把他砸开,你们也不行,那么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君陌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挥起铁剑,再次砍向首座的头顶。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白塔上的裂纹更深,崖坪间的裂纹也更深,山崖洞里的石壁上,也出现了很多道裂纹,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崩碎了。
但首座依然如前。
“师兄,到你了。”
君陌退开,把位置让给大师兄。
看着已经完全陷入崖坪地面的棋盘,大师兄想了想,说道:“不砸了。”
酒徒微微一笑。
君陌微微皱眉。
大师兄看着他微笑说道:“你撬一下。”
君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书院后山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他和师兄刚刚入门,都还很小,奉夫子之命去整修后山那条山道,遇着一处山崖崩落的岩石,很是碍事。
小时候的君陌,比现在更骄傲,更自信,也更执拗,他拿着一把开山斧对着那块大岩石不停地砸,整整砸了三天三夜。
砸到最后,他虎口流血,身体疲惫不堪,就连开山斧都快举不动了,那块岩石却只被砸掉了极小一部分。
在他砸石头的时候,师兄什么都没有做,就在一边看着,他知道师兄身体有些弱,但最后因为愤怒无助,还是有些生气。
再生气,君陌也不会指责师兄,更不要说恶言相向,所以他又觉得很委屈,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哭了起来。
师兄看着那块巨岩,看了很长时间,当发现小君陌在哭,又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
师兄如此无情无义地走了,君陌自然不会再哭,哭给谁看呢?他用冰凉的溪水洗脸,恢复了些精神,重新拿起斧头,准备继续去砸。
便在这个时候,师兄又走了回来,怀里抱了十几根坚韧的大毛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把这些竹子拖下来,让他很是辛苦。
师兄把那些毛竹塞进岩石与崖壁之间的缝隙,通过计算,确认准确,然后把君陌喊到身前,说道:“你撬一下。”
君陌向来很听师兄的话,虽然那时候的他,不明白师兄要做什么,那些毛竹又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依言去撬那些毛竹。
那块巨岩被开山斧砸了三天三夜,都没有被砸动,然后当君陌去撬的时候,却发现岩石很快便松动了,然后滚落山道,变成山溪里的一处风景。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君陌还是很听师兄的话,师兄既然让他撬,他就去撬,他走到首座身前,把铁剑插了进去。
铁剑不在首座的身体与崖坪之间,而是刺进了棋盘的边缘。
酒徒面色微变。
君陌挥动铁剑,撬之。
崖坪上天地元气大乱,狂风呼啸,白塔表面的石块簌簌剥落,不停砸在首座的头上,溅起无数烟尘。
首座依然巍然不动,那张棋盘依然在崖坪里。
铁剑前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量,那就是一座真正的山。
君陌要把这座山给撬起来。
一声清啸从他的双唇迸发而出,其亮如凤鸣,其啸如山崩。
酒徒腰间的酒壶微微飘起。
大师兄背对着他,站在他的身前。
清啸声里,君陌手中的铁剑微弯,然后再直。
他的剑永远是直的,山都无法压弯。
弯直之间,自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那张棋盘,终于被撬了起来,缓缓向着地面上升!
首座银眉飘舞,双手骤然一翻,按在了棋盘上。
大山再次落在棋盘上。
君陌清啸骤绝,如雷般厉喝道:“起!”
崖壁崩乱,梨树乱摇,青叶如雨落下,棋盘起!
首座手在棋盘之上,随之而起,依然保持盘膝而坐的姿式。
铁剑强直,然而棋盘与首座重如般若巨峰,纵使起,也只能撬起很小的一道缝隙,那道缝隙比发丝还要细,再小的蚂蚁都无法爬进去。
但这已经足够了。
有缝隙,便说明棋盘与山峰已经分离。
棋盘与山峰分离,没有与首座的手分离。
接下来,是大师兄的事情。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首座的肩上。
崖坪间,气流暴散,发出一道嗡响,如钟如磬。
白塔之前,只有君陌执铁剑而立。
大师兄和首座,还有那张棋盘,都已经消失无踪。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天上。
巨峰虽然雄峻高大,堪称人间第一峰,但因为深在地底,所以如果从地表看,峰顶只比荒原高出很短的一截。
天空要比峰顶高很多。
飘蓝的天空里飘着白云,白云里出现了两个人。
大师兄松开手。
首座破云而落,向着地面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携手
崖坪上,酒徒抬头望天,神情凝重。先前在荒原上被摆脱,已经让他很震惊,此时看着这幕画面,心情更是震撼无比,某人展现出来的境界,已经远远超过当初长安一战时的水准,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慢慢,你真要成为最快的那个人吗?”
酒壶在秋风里轻颤,醇香渐溢,酒徒的身形骤然虚化,便要破碎空间,去到九霄云上,助首座一臂之力。
他刚才没有出手,那是因为他相信,以首座金刚不坏的佛门神通,李慢慢和君陌根本没有办法,但事实推翻了他的猜测,君陌用铁剑把首座和棋盘撬离了崖坪,李慢慢带着首座和棋盘来到了天上。
从山崖里跌落的人很多,从天空里落下的人很少,数年前在长安城里,曾经有三个人从地面打到天空上,然后再从天空落下,最后的结果是,余帘身为魔宗至强者,亦是身受重伤,那么首座呢?
首座正抱着棋盘从云中坠落,向地面而去,他肉身成佛,金刚不坏,实如大地,如果与真实的大地相遇,那会是什么结果?
酒徒不再像先前那般有信心,他不能看着首座受伤,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看着书院把那张棋盘抢走,所以他准备动了。
便在这时,一道铁剑破风而至,简简单单地斩向他的面门。
君陌出剑,他知道酒徒很强大,所以他出手便是右手。
铁剑被右袖卷起,斩向酒徒,他的手虽然不在,剑还在,意还在。
酒徒这才知道,在地底原野厮杀一年,君陌竟然已经回复到这等程度,微微挑眉,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双掌便出现在身前。
他的境界远超君陌,但应对却很谨慎,用的是佛宗无量。
酒无量,寿无量,意无量,佛威无量。
酒徒的手掌有若两座大山合拢,夹住了君陌的铁剑君陌的铁剑如同被山镇压,无法动弹,也无法抽出。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收剑——他知道自己境界较诸酒徒还有一段距离,但他毫不在意,因为今天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崖坪秋风再起,棉袄带着数十道细细的白线,出现在梨树下,大师兄瞬息之间,便从高远的天空里,回到了场间。
他毫不犹豫,举起手里的木棍,砸向酒徒。
他没有砸酒徒的脸,也没有砸酒徒的身体,因为他现在虽然学会了打架,木棍亦不是凡物,但终究他的风格不够强硬。
只要未至绝对强硬,境界高深难测的酒徒,便能有足够多的时间,施出足够正确的手段,来应对他手里的这根木棍。
所以他的木棍砸向铁剑。
君陌手里的铁剑。
木棍落在铁剑上,悄然无声。
这就像是打铁,君陌的铁剑是把铁锤,被酒徒压制的同时,也把酒徒这块坚硬的铁块压在了下方,然后木棍变成第二把铁锤落下。
崖坪上一片死寂,然后忽然爆出一声巨响。
秋风乱拂,酒徒唇角溢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不安,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再也无法镇住铁剑。
他一声怪啸,转身便走。
他的声音很苍老,很难听,像锈蚀的青铜器在摩擦。他的这声叫啸更加难听,就像是锈蚀的青铜器被砸扁了,显得那般凄凉。
崖坪上秋风再起,气流暴散,酒徒消失无踪。
君陌右袖轻卷,铁剑破空再回,落在他的左手里。
大师兄没有去追酒徒,伸手牵起君陌空荡荡的袖管。
二人也在崖坪上消失。
…………崖坪上的战斗很凶险,很难用语言来做准确地描绘,但发生的时间非常短,从酒徒欲起,到君陌出剑,到大师兄归来,再到酒徒逃走,只不过是瞬间,当崖坪上战斗的时候,首座还在空中坠落。
无数层云被撞破,首座的银眉被风吹的向着天空飘起,不停颤抖摆荡,就像是烈风里的军旗,但他依然闭着眼睛,神情平静。
佛祖的棋盘被他抱在怀里。
地底原野间光线微暗,草甸被风吹的纷纷偃倒,大师兄和君陌出现,空中传来凄厉的呼啸声,仿佛某个重物正在高速落下。
他们没有看天,而是看着身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