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的身体悬停在绝壁之间,感觉到身下的云雾中,有些很诡异的气息正在缓慢游动,他的识海里依然不停掀动着狂暴的巨浪。
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闭上了眼睛,同时散开了合什的双手,敛神静意,右手结“禅定”,右手结“去念”,轻轻落在绝壁之上,不再看世间万物,不去想世间万物,完全忘我忘天地,只凭最初时映入脑中的那个念头,开始向上攀爬。
他进入了绝对的空明,连自己和绝壁的存在都已经忘记,自然更不知道自己正在绝壁上攀行,便如一片无知无识的树叶般,缓慢向上挪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爬到了绝壁上方。
结着手印的双手落在变平的地面上,自行涣散,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崖坪之上,回头望向幽暗的绝壁深渊,本来澄静的面容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衣衫顿时被冷汗打湿。
他这一生遇到过无数次危险和生死的考验,但今天桃山绝壁间的遭遇,依然令他感到极为恐惧,攀上绝壁的过程看似简单,甚至他的意识里没有任何记忆,然而如果不是他学贯佛魔两宗,只怕早就会摔死了,甚至可以说,如果换成别的知命境强者,肯定会摔死在这片绝壁之下。
他对西陵神殿足够重视,自以为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直到真正进入桃山,才知道自己依然低估了道门的万年底蕴。
…………这里是桃山最低的一道崖坪,居住着普通神官和执事还有西陵神殿骑兵,战马的马厩也在这里。宁缺借着夜色的遮掩,来到马厩旁,没有释放念力震慑那些醒来的战马,而是像当年镇压大黑马那样,毫不掩饰用杀死无数马匹的血腥气息,直接让那些战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站在马厩东面,因为朝廷在西陵神殿的眼线,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那小半盆吃剩的大碴子粥,想要找到那头憨货,便只能在这里等待。
过去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声音响起,醒来的战马们一面嚼着夜草,一面不解地打量着他,心想这家伙究竟在等谁?
宁缺没有焦虑,站在马厩里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夜云渐散,月光落下,再等到天边将要出现晨光,才确定今夜大概是等不到了。
他伸手在颈间搓了些泥垢,洒到马厩东头的稻草里,然后在那些战马们厌弃恶心的目光注视下,走到崖坪处,趁着第一道天光洒落神殿之前,结起佛门真手印,顺着绝壁回到云雾之上,掠回满山桃花之中。
当天夜里,他继续自己攀爬绝壁的冒险之旅,同样在马厩处等了整整一夜,还是没有等到那头憨货的出现。
第二夜他再去,还是失望。
第三夜依然失望。
到了第四夜时,他对绝壁上的触目阵已经非常熟悉,对佛门真手印的掌握也愈发精湛,曾经显得无比凶险的夜旅,现在已经变成了很寻常的过程。所以他走到马厩东头时,甚至还有心情轻轻哼两声曲子。
那是小镇红薯铺老人哼的那首曲子。
然后他看见马厩东头堆的稻草上,有一头大黑马正四蹄朝天,用背不停地蹭着稻草,模样显得滑稽至极,于是他笑了出来。
大黑马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就地一个打滚便站了起来,警惕望过去,眼睛顿时瞪的极大,僵硬地仿佛忘了该先迈哪个蹄。
宁缺走过去,抱着它的脖颈,摸着鬃毛,用力地拍了拍。
大黑马咧开嘴,翻着厚厚的唇皮儿,撞了撞他的头。
宁缺松开手,把它背上的那些稻草拂下来,说道:“从哪儿学得这些腌臜习惯,你又不是小师叔那头驴。”
大黑马心想,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驴大爷那样统治荒原的存在,自己本来就想去当二大爷,谁想到变成了西陵神殿的囚马。
想着这些日子的悲惨经历,它想要嘶叫两声,却不敢,只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宁缺,显得委屈极了。
宁缺叹了口气,摸着它的脑袋,说道:“我知道她已经变了,不是原因的她了,再忍忍,我看能不能把她再变回来。”
听着这话,大黑马的情绪稍好了些,然后不知想起什么,拼命地眨着眼睛,仿佛是要宁缺到时候下手更狠一些。
宁缺凑到它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大黑马听的眼睛明亮,连连点头,心想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真正主人,居然能想出如此无耻下贱的方法,虽然女主人现在实在是太强大,宁缺你就算再无耻,最终也只能失败,但在脑子里这样想想,也是很爽的事情。
商量完毕,宁缺和大黑马约好下次相见的时间,便暂时分别。
他走回崖畔,顺着绝壁向下行去,现如今他佛宗真手印已然大成,攀行在绝壁之上,禅定之余可以稍微分心,随意向桃山峰顶看了一眼。
这一眼带着去念的禅意,所以他不担心会引发绝壁阵法。然而他忘了去念里的去字,还能做第二种解释——不是除去的那种解释。
所以当他的目光落在峰顶漆黑的光明神殿上时,他再难以抑止对某人的想念,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觉得看到了她。
同时,他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二十五章海雨天风,往来不独
第二十五章海雨天风,往来不独夜深人静,大黑马跑回光明神殿,不敢嘶鸣,却是不停地摇头晃脑,蹄声显得格外轻快,被露水打湿的鬃毛舞动不停。
忽然间,它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愕然回首望去,便看到了神殿深处那个高胖的身影,瞬时间汗出如浆,把身上的露水冲的干干净净。
桑桑没有惩罚它的不忠,负手走到殿后露台的栏旁,看着在绝壁间像片树叶般缓缓飘落的年轻男人,沉默不语,这几夜都有云遮月,西陵神国里莽莽群山的颜色都变得有些深,而且非常安静,只有神殿下方的绝壁间,偶尔会有些极微小的声音。
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听到那些声响。
从第一个夜晚开始,她就站在栏边静静地看着这幕画面,她看着他从桃花里跃至绝壁,看着他危险下坠,看着他艰难向上攀爬,看着他夜夜等待在马厩东边,看着他赶在晨光来临之前悄无声息回到崖下。
她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这样沉默地看着,直到今夜此时,她看到绝壁上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望向自己所在的神殿。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她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她能看到他眼神里的东西。那个男人眼中的东西名为去念。不是去除一切意念,而是把自己的思念送往彼处去,换句话来说,他正把他的思念送到光明神殿的露台上。
她便是被思念的对象,她是昊天,像蝼蚁一般的人类没有任何资格思念她,所以她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大不恭,甚至应该称之为亵渎。
她意识里的厌憎与愤怒再次难以抑止地暴发出来。
正如那个男人眼神里的思念难以抑止地暴发出来。
狂风起于千里之外的宋国海上,经高远夜穹呼啸而至,吹的神国上空的夜云震撼不安,如绳下的棉花一般弹动,似随时可能被扯开。
山野间的桃花瑟瑟发抖,不知多少万片花瓣被风刮落,桃山上数座神殿金玉制成的殿顶,开始发出鬼哭狼嚎的呜咽哭泣声。
…………光明神殿远在峰顶,宁缺的视力再好也看不清楚,就算能看清楚,他也不可能看到站在露台栏边的那个高胖女子。而且在他的想象中,如果他姓罗,绝壁便是阳台下,那么栏边的女孩自然应该是瘦且黑小的。
他看着那处笑了笑,把那些思念与对未知命运的惘然尽数收回识海深处,敛神静意,顺着绝壁继续向下方行去。
便在这时,一阵极为狂暴的山风从高空呼啸而至,带着海水的腥味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湿冷寒意,与先前隐隐约约感受到的那道目光融在一起,顿时击溃了他保持的禅定境界!
禅定境界不复,宁缺结的手印自然散开,更恐怖的是,无论他在危险时刻怎样的冷静,甚至重新晋入禅定境界,双手却无法再次结出手印。
这场夜风实在是太过寒冷,太过猛烈,围着他的身体四周狂暴地呼啸刮着,每当他要结出手印的时候,便会把他的手印吹散!
佛宗真手印再无法发挥作用,宁缺与绝壁之间再无任何联系,被强风吹拂着向深渊里坠去,此时不像片落叶,更像是块石头。
这一次的坠落之势要比第一夜的滑落更加恐怖,只是呼吸之间,他便在绝壁间坠落了数百丈距离,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他落进了深沉的夜雾中,昊天不再眷顾他,下一刻他便可能会被绝壁震出去,再无任何着手处,直接破雾而出,生生被摔死。
在绝境之前,宁缺做出了最强硬和最迅速的反应,闷哼一声,体内的浩然气毫不吝惜地狂暴释出,双手猛然前探,就像两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坚硬的崖壁里!只听得两声碎响,坚硬如铁的手臂在崖壁里割破约两丈长的破口,终于停住了下坠之势,让他在绝壁上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摆脱绝境,虽然现在紧紧地抓着绝壁,但再也无法保持佛宗禅定心境,绝壁上的触目阵,开始对他的眼睛与识海进行攻击,他只能忍着眼睛里的剧痛和识海里的巨浪,拼命紧贴着冰冷的崖壁。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绝壁山腰云雾中那些他曾经察知到的道道力量,像蛇一样地游了过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密满了他的身体表面。
宁缺忍着识海里的痛苦,释出念力去感知,却无法确认那些丝丝缕缕的力量是什么,用肉眼望去时,发现那些只是丝丝缕缕的雾气。
缭绕在桃山绝壁间,负责封锁幽阁的雾气,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雾气,那些丝丝缕缕的雾气,奇异地渗进他的衣服,然后继续向他的身体内渗去,没有鲜血流出,他却感觉到了清晰地痛苦和清楚的切割感觉,随着雾丝的侵入,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把无数万把锋利的小刀不停地割着。
在这个时刻,宁缺对长安一战里的观主敬畏到了极点,因为他终于明白被千万刀临身是怎样的感觉,那是怎样的痛苦。
紧接着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随着他的双手深入绝壁,这片无数万年来都不曾动过的绝壁,忽然间动了起来。
没有人能够看到绝壁的震动,便是近在咫尺的宁缺也看不到,没有人能够听到绝壁震动的声音,宁缺的耳朵也听不到,但他的心能听到。
绝壁以一种舒缓的节奏震动着,这种震动顺着他插在壁间的双手,传到他的身体,传到他的识海里,最后传到他的心脏处。
宁缺的身体开始难以控制地震动起来,身上的衣袂被震出道道残影,他的识海深处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海上的波涛变得更加凶猛,最恐怖的是,他的心脏跳动的非常强劲有力,似乎随时可能破裂成无数瓣。
桃山绝壁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战鼓,在天地间无声无息地震动着,鼓面上的宁缺,无论是落叶还是石头,都将被这面战鼓震的身心俱碎!
…………幽阁所在的绝壁上有两道大阵,一道名为“触目”,另一道名为“惊心”,合起来便是触目惊心,能让所有来犯之敌都死的触目惊心。
宁缺这时候感觉,仿佛有一万把剑正在不停地触刺着自己的眼睛,正有一万面鼓在自己的体内敲响,心脏随时可能被惊破!
如果不是这几个夜里的经验,他断然撑不到这个时候,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内外皆修的如铁石一般坚硬,只怕早就吐血而亡!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