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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小师弟说出答案就好,不告诉就拿门规对付他。
让七师妹自已解开就好,不解开就拿剪刀剪了它。
来到身前的这道木剑很难回答,那便不回答,很难避开,那便不避,他拿着铁剑,就像拿起门规戒尺,拿起剪刀一般,落了下去。
君陌一直视小师叔为偶像,没有学过浩然气,但学过浩然剑,浩然之气,讲究的便是勇往直前。
他握着的铁剑,仿佛要把青峡里的所有巨石全部挑飞,无比壮阔,令人胸襟大畅,生出无尽舒爽痛快的感觉。
在这道简单而畅快的铁剑前,没有神佛,也没有天。
君陌神情平静,自信自已的铁剑,能在木剑临身之前,把叶苏砍成两半。
这不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而是考量彼此的勇气。
勇气就是一种骄傲。
世人皆知,书院二师兄是世间最骄傲之人,他就是当世第一勇者,青峡之前原野间的血水与那些死在剑下的无数骑兵,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叶苏也很骄傲,因为君陌此时表现出来的骄傲,他愈发骄傲。
他也没有避。
……
……
木剑前行,刺中君陌的左胸,看似钝而无锋的木剑,瞬间没入焦黑色的盔甲,盔甲下方隐着的符线骤然明亮,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铁剑下落,没有砍断叶苏的脖颈,因为被他背上的剑鞘挡住。
在炽烈的光明里,那道看似起不起眼的剑鞘,就像是狂暴海洋里的一面布帆,拦截着风的力量,给舟以前行的力量。
铁剑的锋尖,正好刺在剑鞘里,因为剑身宽直,刺不进去。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又都不是真实的。
铁剑不是铁剑,木剑不是木剑,剑鞘也不是剑鞘,这些事物里最细微基础的结构中,都注满了无数的天地元气。
这不再是剑与剑的对抗,而是念力与念力的对抗,两个天地的对抗。
无数的天地元气狂暴而至,然后瞬间被无形的漩涡吞噬,进入到二人的世界里,再通过剑或剑鞘猛烈地暴发出来。
青峡之前的天地元气被压缩到了极点,折射的天光变得更为扭曲,因为压缩的太过厉害,天地元气之间开始摩擦,泛出灼热的火焰!
如果说最开始叶苏的那一剑,在青峡之前点燃了一个小太阳,那么此时青峡之前,仿佛生出了一轮真正的太阳,无穷的光与热向着原野间喷洒!
这是一个怎样炫丽的画面。
看到这个画面的人,该是怎样的心旌摇曳。
遗憾的是,就像夫子在荒原斩神一般,因为光线太过炽烈,这幕画面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
柳白能够看见。
叶红鱼也能够看见。
她在神辇里一直沉默,低着头,似乎并不关心青峡处的局势。
此时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
……
一片光明中,君陌手中的铁剑继续下压。
一声轻嘶,叶苏背上的剑鞘被撕开了一道破口。
叶苏神情漠然,手中的木剑继续前行。
木剑一寸一寸缩短,一部分进入君陌的胸膛,更多的碎成最细微的粉末,然后剧烈燃烧起来,就像是蜡烛一般。
现在的局面,就是看铁剑先破帆,还是木剑先破甲。
蜡炬终究要成灰。
燃烧的木剑越来越短,却依然没有破开君陌身上的盔甲。
炽烈的光线中,叶苏的脸变得仿佛透明一般,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他继续向前递剑。
直至最后,只剩了一个剑柄,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一声清啸,叶苏一掌拍下,把整个剑柄拍进了君陌的胸膛!
以前,他的木剑没有剑柄,也没有剑鞘。
现在他的剑有柄,也有鞘。
因为这些年来,他的修行一直是在后退。
他在后退着前进。
从万剑到一剑,从看破到不看,从世外到世间。
但今天这场战斗,他却一直在前进,没有一步后退。
他的剑鞘,是在尘世里所悟的牵绊。
他的剑柄,是他在剑道上的全部精神。
他用剑鞘束缚住铁剑的锋芒,然后把所有的剑意拍进君陌的胸膛!
……
……
君陌这些年的修行,就像他的铁剑一样简单。
前进,前进,再前进。
有进无退,有去不回,他向着一座座高峰前进。
就在叶苏把剑柄拍进他胸膛时,他却忽然松开了剑柄。
铁剑太宽太直,如他的眉,不容于世,亦不容于鞘。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无法破开叶苏的鞘。
就像解题一样,那么他便不再破。
他松开剑柄,在修行生涯里第一次做出了让步。
但他的左脚,却在满天光明中,向前踏了一步。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于秋风中握住无限光明,砸向叶苏。
……
……
一往无前的君陌,第一次让步。
以退为进的叶苏,绝然地前进。
两名修行界的绝世天才,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里,竟是不约而同,选择了对方最擅长的手段,却不知谁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
……
当剑柄没进焦黑色的盔甲后。
整个原野间,都响起了一道撕裂的声音。
仿佛是天空被谁撕开了。
君陌的盔甲没有什么变化,上面残留着一些极细的木屑。
他的身后却是荡起了一道极为恐怖的剑意。
那道剑意直刺青峡,在崖壁上刺出了一道深不知多少里的剑洞!
只是剑意溢出,便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当面承受全部剑意的君陌,又该如何?
几乎同时。
君陌的拳头,也落到了叶苏的身上。
他的拳头里握着无限光明,那都是青峡前的天地元气。
而这些天地元气里,充斥着难以想象数量的剑意。
铁剑的剑意,甚至有叶苏自已的剑意。
君陌松开了铁剑,然后握住了无数把剑。
当他的拳头落在叶苏身上,便有万把剑落在了叶苏的身上。
春风拂柳,细叶落水。
朝阳初生,湖泛金光。
凛冬雪湖,狂风如刀。
……
……
青峡前,安静无声。
无数双目光重新落在那处,紧张不安地看着那两个对面而站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叶苏忽然咳了起来,素色的衣衫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血口。
他看着君陌,感慨说道:“如果你没有这身盔甲,我不见得输。”
“世间没有如果。”
君陌的脸上没有任何得胜的喜悦,淡然说道:“如果你要说如果,那么如果我无甲你无鞘,我赢。如果你无剑我无剑,我赢。”
“如果是十八年前,我赢。如果是十八年后,还是我赢。”
他最后说道:“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赢。”
第一百四十六章废而不歇
叶苏问道:“依凭外物,能在修行路上走到最后吗?”
二师兄说道:“道门讲究道法自然,这本就是错的。”
叶苏微微一怔,请教道:“为何这般说?”
“什么是外物?如果说你我一身之余皆是外物,那么盔甲是外物,剑是外物,天地之间的气息都是外物,然则谁都在用。”
二师兄说道:“借车船行千里,凭刀火始耕种,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善假于物也,这便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怎么能称之为外物?”
很简单的几句话,让叶苏思考了很长时间,感慨说道:“我本以为你方正守礼,古板严谨,不识圆融,今日才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通达。”
二师兄说道:“礼者理也,经过审慎思考,确定某个规则有道理,那么就算千万人在前,也能够不退一步,这就是守礼。”
“听闻当年轲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正是这个意思。”
叶苏看着他认真问道:“书院始终在做让自已高兴的事,那自然是因为你们坚信这些事情是对的,然而真理来源于昊天,道理经由人的判断,不同的立场会带来不同的是非。你们怎么判断这件事情是不是有道理?”
“你说的不错,不同的立场自然会带来不同的是非,但如果你选定了立场,自然是非也就可以确定,也就是所谓道理。”
二师兄说道:“书院的立场就是人的立场,我们对天地没有本发的爱憎,对人有好处的我们便去爱,比如稻田,对人没有好处的,我们便去憎,比如灾害,规则同样如此,有好处的便要去遵守,没好处的便要废弃。”
叶苏问道:“书院的道理来自于利弊?”
二师兄说道:“不错。”
叶苏声音微涩道:“未免太现实了些。”
二师兄说道:“人类所有的爱憎本就起于现实。”
叶苏自嘲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巾,擦拭着唇角淌出的血水,血水很浓很稠,就像是在葡萄酒桶最下方沉淀的那层。
二师兄知道此人现在情况很不好,见他静思,想着先前他的生死观与道,本想说如果有事,不妨去书院暂避。
但他知道叶苏的骄傲,所以只说了声:“珍重。”
叶苏闻言大笑,神情很是开怀,说道:“周游诸国修道多年,最终破废之秋,能得君陌道声珍重,也算没有辜负自已。”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青峡。
二师兄看着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手中的铁剑缓缓插进身畔的原野里。
随着这个动作,他的盔甲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缝,然后片片崩落,焦黑色的金属碎片,看上去就像是长安城常见的碎瓦。
片刻之后,二师兄的脚旁堆满了盔甲的碎片,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
…………原野北方是青山青峡,南方是连绵十余里的军营。
叶苏没有往北走,也没有往南走,而是往东走,顺着青山不停行走,便会来到大泽畔,乘船过大泽,便能来到宋国,再过去便是大海。
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往那个方向行走,只是隐约觉得东海处或者说宋国方向,有什么事情或者人在吸引自已。
在原野某处,叶苏被拦住了去路。
拦住他的是一朵血花。
墨红色的裁决神袍静静飘落,叶红鱼问道:“你要去哪里?”
叶苏看着她,微笑说道:“我输了,所以去散散心。”
叶红鱼说道:“你应该清楚受了重伤,如果不赶紧医治,会很麻烦,知守观在南,神殿在南,你为何要往东去?”
叶苏虽然没有看到,但也猜到裁决神袍里的那两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感觉到了她此时心里的愤怒,因此而觉得温暖。
他笑着说道:“已然成了废人,哪里还治的好?”
叶红鱼的双拳确实已经握紧,她确实很愤怒,听到这句话后,她更加愤怒,甚至愤怒的身体都颤抖起来,血色神袍在秋风中轻颤。
他是她的兄长,是她这一生最敬爱的人,是她的偶像,是她从童年到现在一直苦苦追赶的目标,她永远望着他的背影,想追却始终无法追上,哪怕她已经成了裁决大神官,却还是那个跟在兄长身后哭喊的小姑娘……然而,此时他却说自已是个废人……你怎么能是个废人!
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平静地承认自已是个废人!
“你就算不能修行,从此平凡,但你依然不凡,心灰意冷这种情绪,怎么能出现在你的身上,你的骄傲与自信都去了哪里?”
叶红鱼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声音却在颤抖。
叶苏静静看着她,说道:“我不是宁缺,也不是隆庆,我与冥王没有关系,昊天也不会赐福于我,我只是那个勤奋修行、平静度日的叶苏,所以废了就是废了,雪山气海皆毁的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愤怒。”
他微笑着继续说道,神情变得非常温和:“当初在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