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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平静说道:“因为我知道你姓崔。”
崔道人明白了,说道:“二先生应该知晓,我与族里来往极少。”
二师兄说道:“我要想借你的死亡与痛苦来表达书院的态度。”
崔道人问道:“什么态度?”
二师兄说道:“清河郡七大姓,即便死,都不能痛快地去死。”
崔道人叹息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坐到地面上,开始喘息,因为肺叶和气管都已经被铁剑所破,喘息再如何剧烈,也无法呼吸到空气,所以显得特别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疲惫地低头,终于痛苦地死去。
满天的阴云遮蔽了阳光,天地间一片阴暗。
二师兄浑身浴血,站在原野间,站在如乱林般的百余柄飞剑前,站在无数具修行者尸身前,望向南方的修行者们。
他再次举起手中的铁剑。
一句话都没有说。
原野间的修行者们,却似乎都听到了他在问还有谁。
修行者的目光,全部被那柄如同有魔力的铁剑所吸引。
那柄铁剑很寻常无奇,剑身宽直,黯淡无光,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笑。
然而看着这把铁剑,所有人只想哭。
有些人想哭也哭不出来,心惊胆寒。
修行者们,在这柄铁剑之前,再也无法鼓起战斗的勇气,终于退去。
青峡前重新变得安静。
地面上的血水已然积成水洼,反照着阴暗的天空,显得有些发乌。
书院诸人从篷下冲了出来。
王持左手拎着一个凳子,右手紧紧攥着药囊,冲到二师兄身后让他坐下,把药囊凑到他嘴边,用最快的速度抽进去。
七师姐提着水壶拿着水碗,看着怕是有些来不及,于是干脆把碗扔了,直接用壶嘴凑到二师兄的嘴里,把水拼命地往里面灌。
二师兄不是寻常人,各方面都不寻常,被忙手忙脚的师弟师妹们包围,情绪竟然依然保持着镇静,以水送药,转瞬间便吞入腹中。
四师兄和六师兄这时候也已经跑了过来,蹲在二师兄身前,对着盔甲胸口某处,神情凝重地在查看着什么。
崔道人的本命道剑,正是刺中了这个地方。
在那柄知命境界的道剑刺中盔甲时,盔甲里的符线自动激发,凝结了一层薄而坚韧的天地元气层,所以那一剑没有对二师兄造成任何影响。
但隐藏在盔甲那处的符线,被崔道人剑意所震,稍微有些变形。
六师兄解下背后的匣子,取出一套精致如同蟹八件的专用工具,开始进行修复。
四师兄在一旁做着计算与图形指导,又望向二师兄问道:“剑有没有问题?”
六师兄望向二师兄,有些担心。
铁剑是最重要的装备,如果被损坏,虽然书院连铁炉都带来了,可以修复,但西陵神殿方面,肯定不会给他们留这么多时间。
二师兄看着手中宽直的铁剑,说道:“还能撑很久。”
北宫未央和西门不惑还在篷下,他们的琴箫是对付铁骑冲锋的无上利器,所谓使命在肩,必须要停留在阵法里。
只是看着同门都在帮师兄做事,二人不免觉得有些寂寞,又有些惭愧,北宫冲着那边问道:“我说这时候要不要听首曲子?”
没有人回答他。
四师兄和六师兄在对盔甲进行最后的检查,王持在替二师兄把脉,以确定他的身体精神状态,好配制下一时间段的药物,七师姐显得稍微有些清闲,拿着块绣帕在替二师兄擦脸,但总之都在忙着。
北宫喊道:“师兄,这曲子慷慨激昂,最适合杀人。”
二师兄站起身来,看着南方原野上依然浩浩荡荡的敌人,说道:“自古杀人事,无关慷与慨,哪里还需要配乐。”
…………“不可豪迈,不可慷慨,不可潇洒,只能冷淡,冷漠,冷酷,只有真正做到这几点的人,才有本事杀尽所有敌人。君陌毫无疑问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昨夜对他的点评,如今看来竟还是低估了他。”
“他依然是那个最骄傲的男人,我只是没有想到,在战场上,骄傲如他竟能把自已所有的骄傲全部扔掉,或是藏进盔甲的最深处。”
柳白微微挑眉说道:“他一直在用尽手段节省体力,追求更简单地杀死敌人,吝啬到了极点,冷静而专注,不肯放过战斗中最细微的变化,计算清楚到了极点,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更像是个浑身洞臭味的商人。”
剑阁弟子们沉默听着师尊的教诲。
他们已经被青峡之前的那个男子震撼住心神,即便身处敌对阵营,也不禁心生敬佩向往之情,虽然在他们的心中师尊的身影永远是最高大的,但听到师尊如此形容那个男子,他们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而没有谁敢出言质疑。
柳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阁弟子被这句话所隐指的意思震惊的错愕无语。
“我非常尊重以这种态度战斗的对手。”
柳白看着青峡方向,认真说道:“我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让他在这一天一夜里杀死这么多人,或者我昨天就应该出手。”
第一百三十二章万剑成囚
柳白站起身来。
剑阁弟子微凛,想到师尊先前说的那些话,知道他决定不再等待,那么这便意味着修行界最巅峰的一场战斗,即将到来。
然而就在此时,神辇幔纱微拂,叶红鱼走到了原野间。
气氛低落的西陵神殿联军,看到原野上的那抹血红身影,先是变得鸦雀无声,然后暴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叶红鱼是道门真正的天才,前些年压的隆庆皇子喘不过气,是宁缺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世间最年轻晋入知命境的纪录,依然由陈皮皮保持,但如果她愿意,也许她会在陈皮皮之前便做到这一点。
这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然而事实证明,当她想要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她总能做成,比如成为裁决大神官。
看到叶红鱼的身影出现在原野上,柳白把双手负到身后,不再前行。
对于西陵神殿里的那些大人物,柳白向来不怎么喜欢,包括掌教大人在内,但唯独,他一直很喜欢,或者说很欣赏叶红鱼。
不是因为叶红鱼能够坐上裁决神殿的墨玉神座,与他有很深的关系——那封信里的纸剑便是柳白亲手画的——更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叶红鱼从来没有局限在那柄剑的领域里,她的道门神术已然大成。
柳白依然认为君陌要比叶红鱼更强,但他认为昨天傍晚,君陌留下那句你不是我的对手后,叶红鱼此时依然选择出战,那么便必有可战这理。
他很想知道,叶红鱼会怎样做。
他更想知道,她和君陌这一战的结局。
所以他再次选择观战。
…………西陵神殿联军的士气,被青峡外那柄铁剑,斩杀的无比低落,直到叶红鱼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他们才重新振奋起来。
叶红鱼向青峡走去,走到原野正中才缓缓停下脚步。
巨浪般的欢呼声,从她身后传来,越来越高,然后忽然静止。
无数双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血色的裁决神袍上,无比紧张,更是期待。
她站出来,便能对联军士气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最关键的还是她西陵大神官的身份,虽然她是西陵神殿历史上最年轻的裁决大神官。
西陵大神官,必然是无数道门修行者无比敬畏的神座,是世间亿万昊天信徒心中的神明,谁会认为神明会败给凡人?
神殿联军军营里隐隐有调动,不知多少万人涌出军营,来到战场最前方,手持长矛铁枪,兴奋地看着原野间的画面。
欢呼声、嘈杂的议论声已经停止。
天地间一片安静。
有敲击声忽然响起。
那是长矛尾端,与原野的撞击声。
手持武器,敲击大地的人数越来越多,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不知数千数万根长矛和铁枪,在与地面互相撞击,地面开始震动。
最开始时,无数兵器与地面的撞击声密集而杂乱,然后渐渐变得整齐起来,节奏变得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最沉重的一声。
轰!
…………如同战鼓般的敲击声,最后凝作了一道雷鸣。
就在雷鸣响起的那瞬间。
叶红鱼出剑。
面对君陌如此可怕的对手,她出剑便必然是最强的一剑。
就在出剑的同时,她被黄金神冕束缚住的黑发,被大风吹拂向后狂舞。
她的双眼骤然明亮,眼眸最深处的两抹神之星辉开始猛烈地燃烧,金黄色的火焰里能够看到最纯洁的灵魂在舞动。
然而明明已经出剑,道剑却依然在她手中。
那柄薄薄的道剑,没有化作一道长虹飞往青峡,也没有虚缈不见隐于风中,而是被她握在手里,遥遥指向青峡处那个男人。
道剑没有出。
但剑已经出了。
天色阴晦。
青山前的原野很是暗沉。
天地间骤然出现数万道白色的湍流,直刺青峡。
一道白色湍流,就是一道剑痕。
她借神之星辉看穿天地气息分野,以昊天神术发出的剑痕。
有数百道剑痕贴着原野地面,横越满地尸首与鲜血,直指青峡。
更多的剑痕直上天穹,甚至快要进入暗淡的云层,然后像羽箭一般,沿着完美的弧形下落,依然指向青峡。
这些剑痕距离天空更近,吸收云层里散发出来的天光,再把那些天光折射成七彩的光线,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光剑,美丽的宛似梦幻一般。
无数道带着圣洁庄严意味的剑痕,从叶红鱼的手中的道剑尖端发出,然后或静或逸,或直上青天或静依大地,直刺君陌!
看到这幕不可思议的画面,西陵神殿联军营中,再次暴发出欢呼的声音。
柳白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有些不解。
…………君陌的盔甲,是世上最好的盔甲。
纵使前一刻还染满鲜血与尘埃,只需要被风吹拂片刻,便重新变得洁净如新。
明亮的盔甲,就像是镜子一般,反射着天地间的画面。
青山之前的阴晦天空。
被血染红浸湿的原野。
还有那数百道圣洁庄严的剑痕。
以阴暗天穹为幕布,那些明亮的剑虹,看上去非常美丽。
仿佛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
盔甲上的烟花越来越明亮炽烈,代表着那些剑痕越来越近。
二师兄抬头看着天空,什么都没有做。
在很多人眼中,这只是一瞬间,但事实上他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数万道剑痕,最终变成一剑。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刻的到来。
当他确认这数万道剑痕不会重新汇成一剑后,眉头微挑。
交战至今,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这是第一次。
因为他暂时没有想明白,叶红鱼为什么会出这么多剑。
到了他和叶红鱼这种境界,都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美丽不是强大,比如盔甲上的烟花。
圣洁不是强大,比如她眼中的神辉。
壮观不是强大,比如横亘天地间、令万人惊叹的数百道剑痕。
专注才是强大。
这场由无数道剑形成的烟花,根基是叶红鱼境界高妙的西陵神术,看似盛大壮观,也因其如此,所以无法做到绝对的专注。
长安夏天的暴雨,虽然声势浩大令人心悸,但来去匆匆,雨消后却很难在古老的城墙上留下任何痕迹。
书院檐前的滴水,虽然淅淅沥沥悄无声息,但持之以恒,千年后不知滴穿了多少块坚硬的青石过道砖。
二师兄没有与叶红鱼交过手。
但他通过宁缺,看过柳白画给叶红鱼的那把剑,同样也是通过宁缺,他知道叶红鱼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