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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此时,我在渭河之西的咸阳土围讲学,有个年轻人在听我讲学之后,半夜来找我,我以为他是要来拜师,便让他明天清晨去土围东铺割三斤肉再来,没想到他根本不是来拜师的,他是来招募手下的。”
“简单一些说,那天夜里,那个年轻人讲述了他的理想,我发现他的理想,也是结束乱世,所以有些喜欢,便听了下去。”
“您就这么成了他的下属?”
“我可能成为别人的下属吗?我只是答应帮帮他。”
“老师,那个年轻人……姓李吧?”
“是啊。”
…………黑色马车不知何时离开了桃山,来到了长安城下。
“荒人强盛,西陵神殿单靠修行者,无法对抗,所以开始整饬世间秩序,诸国兵甲渐盛,皇权渐起,唐国趁着这个机会积蓄实力,又遇着连续好些年风调寸顺,国力渐强,才有办法修这座长安城。”
夫子看着窗外的千年雄城,想着当年建城时的画面,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说道:“当年修这座城的时候,应该算是我这生最快乐的日子。”
宁缺看着长安城墙上的巨砖青苔,想着自已曾经对此雄城发出的幽思感慨,想着自已曾经震撼于修筑长安城的那些前贤之伟大,不由无语。
自从夫子开始讲述故事,他便经常无语。
当你发现,人间历史里最传奇,最伟大的那些岁月,风雨冲刷不去的荣光,原来就在身边时,你只能用沉默来表达内心的震撼。
隔了很长时间,宁缺才醒过神来,喃喃说道:“长安城是您建的,惊神阵,自然也是您建的。”
夫子说道:“颜瑟把阵眼枢交给你,南门观里有些道人还不服气……这阵本来就是我的,传给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宁缺说道:“当然,理所当然。”
…………“后来呢?”
“后来唐国便开始征讨诸国,准备一统天下。”
“为何没有成功?”
“打遍天下诸国无敌手,但还有座西陵神殿。”
“老师您没有出手?”
“像为师这样的人,岂能随便出手,不出手才是最大的震慑……好吧,我承认当年的我虽然已经很强大,但还不够强大,至少没有把握,在不惊动昊天的前提下,把西陵神殿灭掉,把它的徒子徒孙全部镇压。”
“老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已经足够强大了。”
“当时世间真正强大的是荒人。那家伙在荒原上传道多年,魔宗大盛,已经做好南下的准备,唐国地处北方,首当其冲,没有办法避开荒人的锋锐,被迫挥兵深入荒原,我也去和那个家伙打了一架。”
“谁赢了?”
“我不像你小师叔那样喜欢打架,打过的次数不多,但我没有输过。”
第七十三章夫子的故事(下)
好久不见长安城,黑色马车在朱雀大道上缓缓行驶,宁缺和桑桑掀起窗帘,看着熟悉的街景,难免有些感慨。
如同在桃山西陵神殿下一样,长安城里的居民,没有人注意到黑色马车,好像根本看不到它。
由朱雀大街向东,建筑渐矮,便到了东城。
马车驶入久别的临四十七巷,停在老笔斋前。
隔壁假古董店里,依然回荡着吴老板和他妻子的吵架声,巷口还残留着酸辣面片汤摊子留下的油渍。
咯吱一声,老笔斋铺门开启,宁缺和桑桑把夫子迎入后院休息,只听得一声猫叫,墙头有影子一闪而过。
他看着墙头笑了笑,走到井边打水,和桑桑一道清扫,准备做饭。这是夫子第一次来老笔斋,总要正经吃顿饭。
几盘简单的青蔬和家常肉菜,很快便做好,搁在前铺的桌上,夫子取筷子吃了几口,露出满意的神情,很是紧张的桑桑这才松了口气。
用完饭后饮茶闲叙,桑桑站在夫子身后替他捏肩,气氛很是安宁惬意,只是盛夏的长安城总是令人恼火,宁缺拿了把扇子站到夫子身前。
他一面扇风,一面问道:“您为什么没有把明字卷拿回来?”
夫子说道:“当年在知守观里看书的时候,我就没有动过偷书的念头,这时候自然更不会拿,想着留给那家伙的徒子徒孙也好,直到后来你小师叔灭了魔宗,我不想让道门拿回去,才把它拣了回来。”
在老笔斋里没有坐太长时间,夫子喝完茶后便带着二人离开,继续坐着马车闲逛,逛着逛着,便逛到了长安北城,隐隐可以看到皇城。
时值盛夏,长安城里酷暑难耐,街上行人不多,大树却很快活,郁郁葱葱,繁茂至极,显得极为浓郁,掩映宫墙,很是美丽。
“唐国打败荒人帝国后,西陵神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国度的地位,默允了它的特殊性,而俗世诸国受唐国影响,也开始修订律法,道门和修行宗派,渐渐把更多的权力,交还到普通人的手中。”
夫子看着窗外不远处的皇宫,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普通人不会修道,敬畏较少,反而能够在利益争执之中找到平衡的方法。但普通人也有一椿不好,那就是他们太容易老,寿命太短。”
“李皇帝擅长谋略军事指挥,但他终究是个普通人,他也会老,老了之后很容易犯糊涂,有时候会和我的想法抵触。那些年,我在长安城南修了间书院,便干脆在书院里读书,懒得见他,免得生气。”
宁缺很好奇这个大唐开国皇帝与夫子的故事会怎样发展,问道:“后来呢?”
夫子说道:“后来李皇帝实在是糊涂的有些厉害,不知道从哪里听的闲话,说要长生不死,便需要吃我的肉,竟想要对付我。”
宁缺担忧说道:“那您怎么办?”
夫子说道:“昊天要吃我,我都不让它吃,更何况是李皇帝,当他想对付我的时候,我进皇宫把他给杀了。”
宁缺震惊说道:“就这么杀了?”
“不就这么杀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三司会审,判他凌迟?”
“老师……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大唐第一个皇帝就这样被我杀了,我虽然没有觉得伤心难过,但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于是我想出了一个法子——我来教新皇帝,这样就算新的皇帝也犯糊涂,但总不至于想吃我的肉。”
宁缺心想这大概便是书院在大唐拥有如此超然地位的历史由来。
“新皇帝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很不错。”夫子轻捋胡须,满意说道。
宁缺默然想着,老师你杀了人家的亲爹,随时可以杀他后再立一个新皇帝,可怜的太宗陛下除了对你孝顺还能怎么办?
“大唐后来的皇帝也都称得上优秀,老李家的血脉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像我这么懒的人,当然不愿意再去理会朝政之类的事情,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踏进过皇宫一步。”
夫子的目光穿过车窗,穿过茂密的青树,穿过泛着热雾的金河,落在朱红色的宫墙上,神情很平静,只有眼眸最深处能够看到一些感伤。
黑色马车缓缓启动,离皇城越来越远,至繁华热闹地,于满街商铺伙计慵懒的目光下前行,停在一间铺子前,铺子名为陈锦记。
夫子走进陈锦记,给桑桑买了一大盒脂粉。
“老师,您何必这般宠她。”
宁缺看着桑桑匀匀涂着脂粉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还别说,我家桑桑现在变得越来越白了。”
桑桑微羞低头,对夫子致谢。
夫子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黑色马车离开陈锦记,继续南行,行驶在笔直宽敞的朱雀大道上,这一次马车经过那片著名的朱雀石制绘像。
车轮碾压着石板而过,那些自外郡外州而来的唐国游客,正顶着烈日,撑伞看着地面的朱雀绘像,忽然一阵风起,被眯了眼睛。
风沙间,朱雀绘像的眼眸微微转动,仿似要活了过来,却在片刻之后,失去了所有灵动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
昏暗的车厢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浑体通红的小鸟。
小红鸟在地板上挪动,姿式显得有些笨拙,模样看着很是可爱,但朱红色的羽毛里却似乎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
“啾啾。”
小红鸟走到夫子身前,叫了两声。
夫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红鸟顶着夫子的指腹,转动着,显得很是高兴。
“这……就是那只朱雀?”
一路以来,宁缺已经听到看到了很多震惊无语的事情,如今知道长安城乃至惊神大阵,都是老师的手段,此时看到朱雀忽然化出身形,出现在黑色马车里,虽然还是很震撼吃惊,但还不至于惊慌失措。
他学着夫子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想要摸摸这只传说中的朱雀。
小红鸟霍然转身,盯着宁缺的眼睛,神情显得格外威严,眼眸里流露出警惕、厌恶、轻蔑、不屑的情绪。
宁缺想起当年自已和桑桑撑着大黑伞在雨中观朱雀绘像时的感受,还有自已身受重伤躺在朱雀绘像时的经历,赶紧把大黑伞塞到臀下遮住。
小红鸟又转动脑袋望向桑桑,眼眸里的情绪忽然变得很迷惘。
…………黑色马车驶出长安南门,向着书院而去。
这些年里的无数个清晨,宁缺便是沿着这条道路去书院读书修行,对道路两侧的景致非常熟悉,所以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本来想问夫子,千年以来书院的变革……然后他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不用问,书院可以有很多任院长,但只有一位夫子。
“您是书院第一任院长,也是如今的书院院长,中间这些年您在做些什么?如果真是不想理会世事,为什么又会出山重新执掌书院?”
“这几百年里我很忙。我想着当年在西陵神殿我管藏书楼,自已又喜欢看书,有了书院,当然要去世间各处收集书籍,这事情很费时间。”
夫子说道:“而且你不要忘了,我往天上飞了那么多年,为这件事情做准备,下决心则花了更多年的时间。在世间游历的过程里,我寻找传说中的冥界,寻找世界的边缘,寻找真正美味的食物,寻找一些人,也花了很多时间。”
宁缺问道:“您在找什么人?”
夫子说道:“我想找到一些和我一样的人。”
宁缺问道:“您找到了吗?”
夫子说道:“我找到了酒徒和屠夫。我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关于昊天更多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永夜的事情,于是我想邀请他们一道做些事情。”
宁缺说道:“他们没有同意?”
夫子点头说道:“不错。”
“那您怎么做的?”
“我和他们打了一架。”
“谁赢了……”宁缺摆手说道:“抱歉,这个问题很白痴。”
夫子叹道:“他们当然打不过我,恼火的是,他们还是不肯听我的。”
“您究竟想做些什么?”宁缺问道。
夫子看着宁缺说道:“你先前不是问我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
宁缺点点头。
夫子说道:“这些年,我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思考一个问题。”
宁缺问道:“什么问题?”
夫子说道:“怎样才能战胜昊天。”
黑色马车的车厢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夫子的声音仿佛还在飘着,落在地板上,朱雀鸟踩出的焦印,如水般轻拂。
这趟修行旅程早就已经揭示了真相,师徒还讨论过更加具体的问题,然而当这句话最终如此真切而简单地出现,依然显得那般震撼。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抬起头来问道:“老师,您想出方法了吗?”
夫子恼火说道:“如果想出了方法,我怎么还会在这辆马车里?”
第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