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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那座白塔。
但他计划要去的地方,便在这座白塔下方,而且实在是被满城民众追的苦不堪言,再不找个地方歇息片刻,他很担心自已会被活活累死。
白塔寺后有片面积不大的湖泊,湖中有小岛,白塔便在岛上。
湖心岛上还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寺庵,岛与湖畔有道窄桥相连,时值冬末春初,湖水没有结冰,几枝残荷败枝,伸到窄桥之上,看着颇有几分天然之美。
嘎嘎,黑色乌鸦难听的叫声,从空中传来。宁缺背着桑桑从一座古钟后闪身而出,顺着湖岸奔上窄桥,向着桥对面的湖心岛冲了过去。
十余名僧侣从禅房殿中走了出来,指着在空中盘旋飞舞的黑色乌鸦震惊议论,然后便看到了桥上宁缺的身影,不由发出震惊的呼喊。
白塔寺内,顿时响起无数密集的脚步声,听着这些僧侣的喊叫,不知有多少人一边呼喝着,一边咒骂着,向后寺湖畔追了过来。
宁缺知道已经惊动了寺中僧人,再次被人发现了行踪,继续加速在窄桥上奔跑,脚掌踩断那些干枯的荷枝,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刀柄。
跑过窄桥,甫出桥头,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紧,朴刀出鞘,带着一道寒光向前方斩落,只听得砰砰两声,两柄铁杖被震飞到空中。
有两名白塔寺的苦修僧,听到呼喊后,便一直隐藏在桥头,意图偷袭宁缺,却没有想到,宁缺早就知道他们的位置,竟是抢先出了手。
两道极深的刀口出现在这两名苦修僧的身上,从脸部一直拉到腰间,鲜血狂喷,看着极惨,顿时倒地而死。
宁缺看都没有看这两名苦修僧一眼,身法没有任何停顿,握着朴刀继续向前奔跑,撞破木门,便闯进湖心岛上幽静而简朴的庵堂。
庵堂的窗上蒙着厚纱,一片昏暗。
忽然,一道极凛厉的破空之声响起,庵内的天地气息骤然一凝,一根铁杖携着凝结的天地元气,当头向着宁缺头上砸来!
以杖引天地元气,声势如此慑人,此人的境界极为强悍,念力极为雄浑,而且出手的时机极为老辣,即便以宁缺的能力,猝不及防之下也不好应对。
但宁缺早就知道庵堂里是谁,所以他才会闯进这间庵堂,怎么可能没有防备,手中的朴刀自下向上一撩,重重砍到那根铁杖上。
第十三章黑色乌鸦,红衣神官
先前在桥头,宁缺手中的朴刀与那两名苦修僧手中的铁杖相遇时,发出的是沉重的撞击声,然后对方的铁杖被震飞,他紧接着两刀把对方斩死。
此时在庵堂,他手中的朴刀与那道呼啸破空而到至的铁杖相遇时,发出的却是轻微的一声轻响,听上去就像是毛笔被油灯上的火焰烧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名持杖者的修为远胜于桥头的苦修僧,铁杖挟天地元气而至,无论是速度还是稳定度都非常强大,而相对应的,宁缺上撩的刀势也更加凌厉,所以二者相遇时,铁杖没有被击飞而是直接从中断裂!
嗤的一声,铁杖断成两截!铁杖的上半端擦着宁缺的肩头飞过,把庵堂绘着油彩画的屋檐砸出一个大破洞,被朴刀削的有些锋利的下半段,则是被那人握在手中继续向宁缺的小腹刺来,伴着一声凄厉怨毒的喝声,那人拍向宁缺的面门!
宁缺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左手上深厚的佛门气息,而且已经感知到,那半段砸破屋檐的铁杖,正在高速的飞回。此时他小腹之前是段锋利的铁杖,又有段铁杖自要袭向他的后背,再加上那只枯老的手掌,竟是三面临敌,十分危险。
但他毫不慌乱。颜瑟大师曾经向他转述过一段剑圣柳白的话:纵剑万里,不及身前一尺之地,而半道开始修行的他,就像叶红鱼一样,非常懂得怎样战胜这些看似强大的修行者,怎样才叫真正的战斗。
此时朴刀上撩之势未绝,急迫间无法回至身前,两截铁杖前后夹攻,枯手已至,宁缺毫不犹豫松开右手的刀柄,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掌将刺向小腹的半截铁杖拍开,然后蹂身而前,一拳准确地砸在那人的脸上。
啪啪两声脆响,宁缺收身而回,右手在空中一揽,重新握住还没有来得及堕下的朴刀,紧接着又是啪啪两声响,两根铁杖先后砸落在地面,而那人凄呼一声,捂着脸连连退后,拍向宁缺的左手早已收了回去。
无论修行法门如何神妙,终究是需要靠人来控制的,只要把你的人击倒,你又如何能够让那些修行法门继续发挥作为用?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庵堂窗外的厚纱忽然飘了起来,然后片片断裂,裂成无数素色淡花,因为纱帘极厚,所以那些花辫也显得有些肥厚,却透着道令人窒息的意味,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让这些纱花覆住脸颊,你便再难以呼吸到任何空气。
宁缺右手握着的朴刀在身周空中高速颤抖而行,像无数道闪电般,轻而易举把那些纱花挑落震碎,然后他轻身一掠,掠至庵堂深处。
庵堂深处有尊佛像,佛像之前有香炉,有钟,还有两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坐着一名少女,背着庵堂的门,另外一个蒲团上跌坐着一位正在吐血的老妇,正是先被手持铁杖偷袭宁缺,反被宁缺一拳打倒的那人。
刀锋破空而至,然后轻轻巧巧落在少女的颈间,宁缺看着少女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说道:“二位,好久不见。”
那名老妇撑着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坐在蒲团上,怨毒地盯着宁缺,说道:“若要相见,为何不是在冥间?”
那名老妇满脸皱纹,脸上的神情天然透着股刻薄意味,目光虽然怨毒,但眼眸深处却能隐隐看到死寂的绝望,正是曲妮玛娣姑姑。
蒲团上的少女转过身来,微白的脸颊依然娇媚如花,神情却显得十分的寞然麻木,青丝被束在帽里,看上去就像是个潜心修心的尼姑,正是花痴陆晨迦。
……
……
天启十六年深秋,烂柯寺一场大战,悬空寺戒律院首座宝树大师当场身死。曲妮玛娣心恸难安,念及道石之死,更是心灰意冷,归国之后,她向月轮国主要了白塔寺里这间庵堂静修,渐成槁木。
花痴陆晨迦经历诸多变故,也自绝望,情根渐断渐萎,便随姑姑一道隐居在这庵堂里,整日对着佛像吃斋颂经。
就此,月轮国最著名、地位也最高的这两个女人,就此斩断红尘,不问世事,只在庵里求清静,平静地过了一年时间,与外界再没有任何来往。
她们不知道宁缺和桑桑还活着,更不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来到朝阳城,便是先前响遍全城的钟声,也没有让心如死灰的二人有任何反应,直到宁缺来到白塔寺,走上窄桥,杀死那两名苦修僧后,她们才反应过来。
“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居然会来月轮。”
曲妮玛娣擦掉唇上的鲜血,怨毒盯着宁缺的脸,忽然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癫狂笑道:“看来你和冥王之女被追的很惨,这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位佛宗辈份极高的姑姑,这一年里确实过的心如止水,甚至如死灰不动,然而仇恨实在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此时看着自已最恨的宁缺出现在身前,她的神情顿时变得鲜活起来,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陆晨迦也没有想到宁缺和桑桑居然还活着,看着宁缺背上的桑桑,如冰中花瓣的漠然神情微动,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又显得很惘然。
宁缺看着二人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没有必要说话。
西城门外那道极为强大可怕的气息,让他被迫折回,朝阳城里的居民还有佛道两宗的修行强者追的他实在无路可逃,所以他才会来庵堂暂时休息,并且等待着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变化,曲妮玛娣和陆晨迦只是他的人质而已。
冬天来白塔寺学佛读经,他暗中查探寺中环境时,便注意到后寺湖心岛有些问题,虽然他无法靠近,但看到一名手持铁杖的苦修僧时常进出这座小岛。当年在荒原上他便见过那名苦修僧,知道是曲妮玛娣和陆晨迦的护卫,其后他又观察了数次,便基本上确定曲妮玛娣和陆晨迦应该是隐居在这座庵堂里。
庵堂外响起乌鸦难听的叫声。宁缺拿出用坚硬牛皮硝制而成的绳索,把曲妮玛娣和陆晨迦捆死,然后背着走到窗帘,目光穿过那些花瓣形状的纱洞向外望去,看见了那些在空中盘旋飞舞的黑色乌鸦。
去年秋末,宁缺带着桑桑住进那间小院时,便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栖在枝头,其后十余日,每天都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诡异而令他非常不安,只不过其后双方相安无事,他也渐渐不再在意这件事情。
谁能想到,今日这些黑色乌鸦竟成了他和桑桑最大的敌人,先前在朝阳城里,如果不是这些黑色乌鸦,他说不定早就带着桑桑藏了起来,甚至有可能已经逃走。
宁缺不明白这些黑色乌鸦为何会出现在小院里,今日为何始终跟随着自已,最大的可能自然是桑桑身上的冥王气息,但如果黑色乌鸦代表不吉,难道不应该帮助桑桑?为何却要用这种方式,把桑桑所处的位置暴露出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必须把这些黑色乌鸦弄死,不然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就算他等待的变化终于到来,最终他和桑桑还是会走进死路,先前在逃亡过程里,他就想把这些乌鸦给弄死,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也腾不出手来。
他的右手落在窗楼上,微微用力,捏断一块窗木,然后碾成十几块碎砾,默运浩然气,向着斜上方空中的黑色乌鸦掷了过去。
很轻的窗木碎砾,蕴藏着浩然气,便顿时变成了坚硬的石块,嗤嗤破空而飞,声势有若恐怖的劲弩,那些黑色乌鸦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重重击中,只听着几声惨叫,黑色的羽毛纷纷掉落,乌鸦向地面坠去。
宁缺稍觉心安,然而令他感到震惊不安的是,片刻之后,庵堂四周再次响起乌鸦难听的叫声,云层下的空中再次出现那些黑色乌鸦的身影!
这些黑色乌鸦难道是杀不死的?
白塔寺里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后寺湖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甚至有人被挤的落入湖中,窄桥周遭更是出现了无数箭手劲弩,逾百名佛宗弟子还有十余名神卫警惕地看着湖心岛上的庵堂。
从庵堂窗口向岸上望去,一眼便能看见黑压压的数百人,宁缺知道人群远不止这些数量,后面还有数千人甚至数万人,那些人都恨不得冲进庵堂,把自已和桑桑身上的血肉一口一口咬下来,然后再用火刑烧死,不由眉头微皱。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愚蠢到躲进这个死地。”曲妮玛娣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刻薄嘲讽的神情,声音沙哑难听说道:“难道你以为,拿我们两个人做人质,便可以让人们放冥王的女儿离开?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宁缺没有回头,说道:“你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就像天上那些乌鸦,如果你想看我和桑桑待呆怎么被人撕成碎片,我建议你这时候先闭嘴。”
曲妮玛娣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开心,她确实很想看宁缺和桑桑怎样去死,所以她选择暂时闭上了嘴。
……
……
与白塔寺相距不远的皇宫里。
月轮国主看着身前担架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挥舞着手臂厉声说道:“统领大人,你明不明白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庵堂里是我最亲密的两个亲人,如果你要求强攻,玉石俱焚之下,她们极有可能死去!”
西陵神殿神卫统领罗克敌,虚弱地躺在担架上,咽喉处裹着厚厚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