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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4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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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唯一能让我有些佩服以至警惕的对象。”

宁缺笑了笑,说道:“表扬与自我表扬,总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不过这时候没有观众,我们难得互相吹捧未免有些衣锦夜行的遗憾。”

叶红鱼说道:“只不过你恭喜我,我也恭喜你一下。”

宁缺说道:“我晋入知命境,实在不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

他这句话里隐藏着很多内容,那些内容包括了他意识海洋深处的碎片,莲生大师慷慨的遗产,恐怖血腥的魔宗功法,红莲寺的那把火。

即便是隆庆,都不能完全了解当时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叶红鱼自然更不知道,她疑惑地看着他。

宁缺轻描淡写地掩饰说道:“你早就入了知命,山山也入了,陈皮皮师兄多年前便入了,在你们面前,我根本没有什么骄傲的资格。”

叶红鱼说道:“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与普通的修道者是不一样的人,知命境对我们来说意义更加重大,因为境界对我们来说,都是战斗的手段。”

宁缺说道:“我总觉得你重复了无数次的这种说法,就是在告诉世界,我们两个就是一样的人,就像海底一模一样的两颗珍珠,天生一对?”

“本来便是如此,我刚入知命境便敢挑战前任裁决神座,虽然那时光明神座在他身上留下的伤还没能痊愈,而你未入知命时便能杀死夏侯,一朝入了知命,便是连番奇遇的隆庆依然不是你的对手。”

她傲然说道:“没有多少修道者像我们两个人一样,隆庆不是,书痴不是,陈皮皮更不是,即便他自幼便被称为道门不世出的天才。”

宁缺完全没有想到,叶红鱼竟是对自己言语间刻意的调笑完全无视,不由有些无言,又听着她提及陈皮皮,顿时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天才本来就分很多种,修道天才的天赋本来就应该体现在修道上,而不应该只是像你我一样体现在战斗或者杀人上,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像十二师兄这样如此天才却全不自知的人,说到道心之纯净无碍,他要比你和隆庆强上太多。”

他看着叶红鱼警告道:“师兄看上去似乎不擅长战斗,但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战斗,如果将来某天他真被逼着去战斗,你大概便会明白他的可怕。”

听到他关于陈皮皮的点评,叶红鱼微微蹙眉,想着童年时在观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那个无聊无趣就喜欢偷看女道士洗澡的家伙,那个在自己的小拳头下像娘们一样痛声尖叫根本不敢反抗的懦夫,怎样也想像不出他会多么可怕。

宁缺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成为裁决大神官的?我在长安只听说了一些传闻,说你把前任神座给杀了?”

叶红鱼用极为寻常的语气说道:“与光明神座的传承不同,裁决神座从来都不指定传承,没有确定的继任者,所以也就没有归座的过程,千万年来,那方墨玉神座都是在血腥的战斗中不停变换主人,想要成为裁决大神官没有别的任何途径,我把前任神座杀死,那便自然继承了他的位置。”

宁缺神情微凛,问道:“如果西陵桃山上有别的强者,想要成为裁决神座,他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死你?”

叶红鱼淡然说道:“便是如此,只是看起来暂时似乎没有人敢来杀我。”

宁缺看着她说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很想杀你,也敢杀你。”

叶红鱼知道他说的是谁,说道:“他杀不了我。”

宁缺说道:“但你必须承认,他在裁决神殿这么多年,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肯定不会放弃坐上墨玉神座的机会。”

叶红鱼知道这场谈话进入了正题,静思片刻后说道:“隆庆就是一条狗,虽然他和罗克敌不同,不是掌教的狗,也不是我的狗,虽然他有很多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机缘造化,但他依然只是一条狗。”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说狗不会反抗自己的主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条疯狗可不认识自己的主人是谁,它会变得疯狂而危险。”

叶红鱼静静回视着他,说道:“看来昨天在红莲寺里,他给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宁缺想着昨天那场凄寒的秋雨,染血的草叶,破庙里的烈火,空了的箭匣,黑色的桃花,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昨天的隆庆让我感到了恐惧。”

叶红鱼说道:“但你还是赢了他。”

宁缺说道:“但他没有死,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打赢他。”

叶红鱼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不要告诉我,西陵神殿不知道他现在拥有怎样恐怖,如果让他活下来,他会变得一天比一天强大,一天比一天疯狂,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想杀的两个人便是我和你,所以我们应该趁着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杀死他。”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请求你去杀死他。”

第五十一章神辇北行

叶红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宁缺看着她继续说道:“隆庆活着,对你们西陵神殿,对我们大唐都没有任何好处,而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杀他,所以需要你亲自出手。”

叶红鱼忽然说道:“他既然背叛了神殿,那么便无法再在昊天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所以他肯定会离开中原,进入荒原。”

宁缺说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荒原漠阔无垠,他带着那些堕落骑士往天弃山里一藏,谁能再把他找出来?”

“但要离开中原进入荒原,如果不从你们唐国走,便必须通过燕国的土地,我不认为隆庆和他的下属能够做到。”

叶红鱼说道:“因为你忘记了燕国有一个人,和我们比起来,那个人才应该是隆庆最想杀的人,相对应那个人也最想隆庆去死?”

“你是说崇明太子?”

宁缺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西陵神殿早已做了安排,但他依然觉得不可靠,皱眉说道:“就算崇明太子能够掌控燕国的骑兵,但终究都是些普通人,我不认为他有能力把隆庆杀死。”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就算不能杀死,至少能够拖住他一段时间。”

宁缺明白了一些什么,说道:“拖延自然是为了等人到。”

叶红鱼说道:“正是如此。”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亲自去。”

叶红鱼平静回视他,说道:“我亲自去。”

宁缺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再见。”

叶红鱼细眉微挑,说道:“似乎你很不想看见我出现在你面前。”

“如果是别的时候,我很愿意泡上一壶好茶,切上几盘牛肉,和神座大人您来一番促膝长谈,直至夜烛渐尽……但我现在真的很着急。”

“再好的茶也不能配牛肉,应该用烈酒来配,身为夫子的弟子,你居然会在食材搭配上犯这种错误,看来你真的很着急。”

宁缺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靴子,想着昨天这双靴子踩过的那些血水,说道:“昨天在红莲寺前,隆庆说过他有可能是冥王之子。”

听着这句话,叶红鱼笑了起来,笑容里隐藏着的意味却很复杂,她看着宁缺说道:“如今世间所有人都在猜测你就是冥王之子,只不过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无论是我们道门还是佛宗都没有出手,结果你却说隆庆才是?”

宁缺抬起头来,摊开双手微笑说道:“至少从这些年的故事来看,隆庆比我更像是冥王的儿子,因为他比我黑,也比我惨。”

叶红鱼说道:“这不能说明任何事情,要知道,之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你是冥王之子,是因为前任光明神座用他的眼睛,在长安城里发现了你。”

宁缺说道:“但是他看到的未必便是真实的,事实上当年西陵神殿最终还是否定了他的看法,观主亲自把他镇压入幽阁便是明证。”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忽然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光明神座只是看错,道门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观主为什么会重履人间国度,亲自出手镇压?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我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世间绝大多数事情,想的简单便简单,想的复杂便复杂,当年观主之所以亲自出手镇压卫光明,或许只是因为那个老头执念过盛,依然想在长安城里掀起血雨腥风,杀死他臆想中的冥王之子,而观主心系天下及道门,哪里会任由他挑起道门与书院之间的又一场战争?”

宁缺平静说道:“我有想过这些事情,但你大概没有想过,就算卫光明是百年来西陵神殿最了不起的光明神座,但光明与黑暗始终是超越人间的领域,他凭什么能够看穿冥王这种层级存在的安排?”

“也许当年卫光明看到的真相,只不过是镜子里的真相,所以错把虚妄当成了真实,我只不过是冥王投在人间的一个假象,是镜子里的假人,而隆庆却并不在这个镜子里,他才是真实的那一面。”

道殿大门缓缓开启,熊熊燃烧的火把,被殿内涌出的空气拂动,石阶周遭的光线顿时变得有些闪烁不安。

血红色的裁决神袍在夜风里缓缓飘拂,叶红鱼神情漠然地走了出来,看着她的身影,包括红衣神官在内的所有人赶紧躬身行礼。

没有和道殿里的神官们有任何交谈,也没有去皇宫接受齐国皇帝的参拜,叶红鱼坐上神辇,带着五百名神殿护教骑士和数十名裁决司下属,就这样离开。

暮时神辇方至,入夜不久便要离去,她离开西陵神殿,降临这个人间之国的都城,似乎只是专程过来与宁缺见面,替桑桑治病。

一直保持着肃然沉默的裁决司下属们,此时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震惊,疑惑望向道殿上方那个幽暗的窗口,心想居然能够让裁决神座召之则来挥之则走,看来书院和神座的关系竟是出乎意料的亲近啊。

魁梧如山的罗克敌在神辇后方沉默行走,他神情漠然看着神辇幔纱里那个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影,眼眸里的狂热贪婪神色一现即隐。

痴于修道,故名道痴,但你真是信徒们眼中那个一心修道不问世事,甚至不识人间烟火的道痴?他默然想着,居然会借书院的势,来让自己在神殿里的地位愈发稳固,这样的人又岂会真的不识人间烟火?

……

……

整个大陆秋风渐肃,地处北陲的燕国都城成京,更是寒若凛冬已临,枯黄的落叶在静寂的长街上被风吹拂着满地乱滚,伴着簌脆的声音碎成粉末。

从晨时起,燕国都城的绝大多数街道都已经戒严,除了手持兵器的军队之外,街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即便如此,那些军卒依然显得格外警惕,背着街道而站,盯着眼前所有能活动的物体,包括那些落叶也不例外。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在长街中缓慢移动的那座巨大的神辇,那座神辇刚刚由南城门入京,过燕国皇宫而不入,便又向北城门而去。

那座神辇华丽巨大,仿佛就像是移动的道殿,再加上前后数百骑护教骑兵以及数十名裁决司的强者,按道理来说,应该行走的非常缓慢,事实上,它此时行走的也确实缓慢,然而神奇的是,前些天这座神辇还在南方的齐国都城,此时便出现在了最北方的燕国都城,这本身就已经近乎神迹。

神辇四周的幔纱非常轻薄,哪怕像冬日湖畔雾中的寒柳般,垂落了无数层,依然无法完全隔绝光线与寒风的渗入。

神辇内有些寒冷,呵气便成热雾,叶红鱼却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血红色神袍,轻轻踩在绒毯里的双足赤裸着,似乎根本感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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