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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4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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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说道:“既然骄傲,哪怕愚蠢,终究还是要骄傲下去。”

宁缺摇头说道:“骄傲使人死亡。”

夏侯说道:“苍鹰面对蝼蚁如果还不骄傲,会受天遣。”

“够了!你们两个疯子!”

亲王李沛言脸色苍白,眼瞳幽火极盛,看着夏侯厉声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杀了此人,怎么向夫子交待?朝廷怎么向夫子交待?”

“本王用这顶王冠,换一个时辰时间。”

说完这句话,他毅然决然摘下头顶的王冠,放在宁缺和夏侯之间的雪地上,回头看着诸文武大臣寒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做事去!”

朝廷大员们都清醒过来,在下属们的搀扶下,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去寻找阻止这场决斗的方法,曾静大学士想要走到宁缺身前劝说几句,但看着他不停淌血的手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退到了后方。

许世眼帘微耷,似看着夏侯和宁缺,又似看着满天的风雪,淡然说道:“十几年的事情,何须在意多等一个时辰?”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宫门,不知要去哪里。

…………风雪宫门前,朝廷大员们逐一散去,只剩下曾静大学士等几位旁观。

一片寂寥中,夏侯忽然说道:“旗来。”

远处玉桥那头,是大将军荣归的仪仗,数百人早已等待了很长时间。听着这两个字,一名亲兵疾奔而去,从仪仗中取来一面大旗,然后肃然立于夏侯大将军身后,寒风夹雪呼啸,顿时把那面大旗吹拂开来。

那是大唐王将之旗,旗色血红一片,仿佛是被数万敌人鲜血染成,呼啸飘舞于风雪之中,宫门之前顿时肃杀无比。

宁缺看着夏侯身后那面血旗,看着被旗色映的血红一片他的脸,说道:“以旗助势,看来你真的怕了。”

夏侯漠然看血,眼中根本无他。

宁缺笑着说道:“伞来。”

蓬的一声,桑桑再次撑开大黑伞,遮住头顶飘舞直下的大雪。

风雪之中,一面血旗,一柄黑伞,遥遥相对。

…………书院十三先生宁缺,向夏侯大将军发出生死挑战,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了长安城的每座府邸。

没有人认为宁缺能够获胜,所以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夏侯将军杀死他,因为没有人知道,夫子会因为宁缺之死表现出来何种态度。

夫子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了,甚至已经被世间很多庶民所遗忘,但对于朝廷里的大人物们来说,这绝对不代表夫子的声音不再拥有力量,而是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于大唐帝国来说,都是云层之上的惊雷。

这是一场公平的挑战,并且是由宁缺发起,也许就算宁缺死了,夫子依然会谨守唐律,沉默不语,但没有人敢冒这种风险,哪怕是很小的风险,如果宁缺死后,夫子动怒,只怕整座长安城都会被毁掉。

当国师李青山出现在云门大阵前时,心中便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所以当他听到书院大先生的回复时,半晌没有醒过神来。

“这是小师弟自己的私事,书院依照院规,不会阻止他。”

李青山皱眉说道:“可是宁缺这是自寻死亡。”

大师兄温和说道:“既然是自寻,那么谁能阻止呢?”

李青山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说道:“如果十三先生真的死在夏侯将军手中,书院……会怎样做?”

大师兄微笑说道:“我们会想念他。”

…………长安城内,有羽林军。

这支负责守护皇城的强大军队,拥有世人难以想像的力量,拥有天枢处和南门观的修行强者,最关键的是,拥有强大的意志和决心。

依据唐律,如今的羽林军只听从两个人的命令,大唐皇帝陛下,以及许世将军。

顶着寒冷的风雪,羽林军开始结队,然后准备出营,然而却不得不在营外的玉桥前停了下来,因为桥上有一个人。

那个人戴着一顶高冠,身着袍服,盘膝坐在桥面的积雪中,微低着头。

许世看着桥上那人,再也无法压抑住心头的怒意,喝声如春雷在桥头绽开,震的飞雪乍乱:“君陌,拦道者死!”

桥上那人,自然便是书院二师兄君陌。

“拦道者死?唐律未曾有此议,古礼未曾闻此事。”

二师兄抬起头来,看着桥下那位大唐军方领袖,平静说道:“既然如此,若要我死,你须先死。”

第二百七十六章那些被遗忘的名字

除了轲浩然和宁缺这两代入世之人,书院后山向来不入世,雪桥那头的羽林军将士,并不知道盘膝坐在雪中的高冠男子是谁。

听着此人居然敢对许世将军如此不敬,如此嚣张,羽林军顿时愤怒到了极点,须发贲张,直似要刺破身上的盔甲,拔刀提枪便欲冲上雪桥,将那厮当场斩杀。

许世面无表情举起右臂,身后的骚动与杀意顿时平息。他看着盘膝坐在雪中的那人,神情渐凛,说道:“书院莫非真要出尔反尔?”

二师兄看着桥下的他,说道:“书院不反对夏侯归老,也不反对小师弟挑战他,因为没有办法去反对。”

许世蹙眉道:“你知道我是去反对这件事。”

二师兄说道:“我反对你的反对。”

许世看着雪桥上这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声音微哑问道:“这是院长的意思?”

二师兄说道:“不,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许世微微眯眼,说道:“所以你拦在雪桥之上。”

二师兄盘膝坐在雪中,身姿挺拔,衣袍在风中无一丝颤抖,若雪峰中的崖松,似极了当年书院那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看着雪桥下方的许世以及羽林军的铁骑,面无表情说道:“我尊敬小师弟,所以我不会插手,但我要他得到公平。”

…………皇宫御书房内不停响起愤怒的骂声,激烈的争论声,白痴与各式各样的污言秽语,就像漫天飘舞的雪花般,向着四处播散。

国师李青山离开书院,以最快的速度进了长安城,来到那家刚刚修葺一新的小道观。因为雪势太大的缘故,街坊们的庆祝活动已经草草结束,叶苏听到皇城处的事情后笑了笑,便消失在风雪中。

皇城外的街巷里,驶来了很多辆马车,收到消息的各方势力,都派出人马来打探消息,包括各国使节以及西陵神殿在世间的代表。

护城河远处的雪亭里,一身青色道袍的叶红鱼看着宫门方向,看着那面在风雪中呼啸飘舞的血旗和那把刺眼的大黑伞,沉默不语。

陈皮皮带着唐小棠雪街那头走来,因为唐小棠的身份,他没有让她跟着自己走到皇宫之前,转身敲开了南街巷一家紧闭的店门。

他在那家店里借了把椅子,然后挪动着圆滚滚的身体,从雪街挪到了皇城下,看着宁缺说道:“准备打架之前,要节约体力。”

宁缺说道:“谢谢师兄。”

早有亲兵替夏侯端来桌椅,甚至还有一盏热茶,在血旗之前,风雪之中,他捧着茶碗,随意饮着,神情自然平静。

看到陈皮皮,夏侯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加理会。

宁缺在椅子上坐下,桑桑在椅后撑着大黑伞,陈皮皮想要替他包扎还在流血的左手掌,却被他摇头拒绝。

宫门前,血旗黑伞在风雪中,将军饮热茶,宁缺养神,这幅画面很诡异,甚至有些荒唐,却又很可怕。

…………皇城前的街巷里隐藏着很多辆马车,还有很多人没有到现场,在各自的府邸里情思各异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二先生出现在雪桥之上,便等若是表示了书院的态度,书院同意宁缺挑战夏侯,那么大唐军方也无法阻止这件事情。”

来自清河郡的三供奉,把目光从公主府露台前方飘落的雪花里收回,看着那两名身份尊贵的皇家姐弟,微笑说道:“恭喜殿下。”

李渔的神情很平静,眼眸深处却隐藏着忧虑的神情。

夏侯是皇后娘娘最强大的助力,他解甲归老对她和李珲圆来说,已是极好的事情,宁缺挑战夏侯则是更好的事情,无论谁胜谁负,即便书院会对此事保持沉默,也会对皇后一方生出憎恶的情绪。

然而她无法开心,因为她和世间所有人一样,都认为宁缺不可能是夏侯的对手,换句话说,今天宁缺一定会死。

她望向一直沉默坐在另一方的何明池,微微蹙眉问道:“国师去了小道观,叶苏先生有什么说法?”

何明池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是西陵神殿,想要在长安城里阻止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做到,因为书院已经点头。”

三供奉淡淡说道:“殿下如果还是不放心,老夫或许可以有些手段,让西陵神殿和书院因为这件事情再生嫌隙。”

听着这句话,李渔面色渐寒,微微眯眼警告道:“不要尝试用任何手段去挑弄书院的怒火,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承受不起。”

三供奉平日里在清河郡备受尊敬,有若老祖,面对着大唐公主殿下,可以自居下位,然而听着这番话,心中依然生出些恚意。

“殿下说的是,那我去看看。”他面无表情说道。

他轻拂衣袖,走出露台,迎着风雪离开公主府,向雁鸣湖畔走去。

…………雪一直再下,而且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洒向长安城。

雪再如何轻,终究也会落在地面上,或者被扫进水沟,或者积至来年,春暖花开时被太阳融化成水,混着灰尘枯叶,流逝无踪。

这便是天地间的至理。

就如同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该来的人总是要来的,很多人伴着漫天的风雪来到了长安城,其中便包括一位僧人。

那名僧人戴着一顶破旧的笠帽,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木棉袈裟,露在笠帽阴影外的面容寻常无奇,却天然带着一股坚毅的味道。

僧人经由西城门入城,站在风雪长街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走,转身来到一家热粥铺前,摘下笠帽,开始问路。

摘下笠帽,露出满头青黑锋利的新生发茬儿,就如同僧人的神情一般肯定坚毅,然而当他问路时,脸上的笑容却是那般慈悲温和。

用问路这个词并不准确,这名僧人始终紧紧闭着嘴,偶尔咧嘴笑时,能看到他的舌头只剩下半截,原来是个不能言的哑巴。

…………对于坐在风雪中的宁缺和夏侯来说,这一个时辰很长,因为风雪再如何寒冷,他们的身体早就已经热了起来。

对于皇宫里的皇帝陛下和雪桥那头的许世来说,这一个时辰很短,因为书院的态度让他们无奈,他们来不及做更多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辰快要结束的时候,朝廷终于找到了方法,宫门骤然大开,大唐国师李青山和文渊阁大学士曾静,在数十名太监的护送下,脚步匆忙来到了场间,开始宣读陛下的旨意。

亲王殿下李沛言,沉默走在人群最后方。

文渊阁大学士曾静,在大唐内阁中排名最末,但他是桑桑的亲生父亲,身份特殊,国师李青山乃是修行之人,向来不理会朝事,但他与宁缺有旧,从颜瑟大师那边算起,宁缺要称他一声师叔。

陛下让他们二人来宣读旨意,自然是要走以情动人的路数。

果不其然,宁缺看着这二位,不得不站起行礼。

曾静大学士咳了两声,伸手把落在圣旨上的那抹雪花抹掉,说道:“陛下有旨。”

皇城前的所有人都敛气静思。

曾静看了亲王李沛言一眼,轻声一叹,然后声音微涩说道:“大唐毅亲王李沛言,因天启元年旧事,自请除王爵。”

满场俱静,皇城前的人们,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望向亲王殿下。

李沛言那顶尊贵的王冠,现在还在宁缺和夏侯之间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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