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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神情漠然说道:“光明神座都能离开西陵,叶红鱼这小姑娘被逼着离开西陵,也谈不上难以想像。”
宁缺说道:“但西陵肯定会知道她来了长安,到时候要人怎么办?”
二师兄微微蹙眉,不悦说道:“西陵曾经要过你家桑桑,你给了没有?”
宁缺说道:“那可不一样,叶红鱼又不是我家的人。”
便在这时,大师兄温和微笑说道:“既然道痴……也来了长安……或者……干脆让她像小棠一样,拜入……门下?”
夫子呵呵笑道:“那个小姑娘听说不错,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些东西。”
宁缺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老师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出这样一个想法。
他想着陈皮皮的故事,想着当初隆庆皇子按照约定前来赴二层楼考试,不由暗自揣测,莫非老师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要把昊天道门所有的天才弟子全部变成自己的学生?这是个什么爱好?
宁缺当然不希望叶红鱼进书院,不过既然是老师的意思,他这个做学生的根本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意见。
忽然间他想到先前夫子说到桑桑身体里的寒气,骤然一凛,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年一直治不好桑桑的旧疾,竟是忘了书院后山里有这样一位神仙。
“老师,桑桑身体里的旧疾能治好吗?”
夫子看着正在专心致志挑草莓吃的桑桑,叹息说道:“这丫头身上的寒气乃是先天带来,又被极寒雨水浇淋袭体而致,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世间再好的名医,也拿这病没有任何办法。”
宁缺心想这两年桑桑犯病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难道不是在自我渐愈?不禁有些惊慌,说道:“老师,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夫子说道:“这事儿我没必要管。”
宁缺哪里想到老师竟然薄情如己,顿时大怒,说道:“您要是不管,我就……我就……我就退学!”
盛怒之下,理智长存,对于令全世界都高山仰止的老师,宁缺想来想去,除了退学,自己找不到任何办法逼迫对方。
夫子听着这话更是大怒,痛骂道:“愚蠢的家伙,以后不要说是我的学生!昊天神辉乃是世间至明至暖的事物,这丫头既然随卫光明学了神术,哪里还用担心体内的寒气?哪里还需要我出手!”
宁缺心情骤然放松,又有些羞恼,说道:“那您直说不就结了?还非得说这么多废话来调戏我,调戏人会死人的!”
夫子气的胡须乱飘,说道:“居然还敢反驳!我活了几十个你的岁数,就算不论辈份,尊老这种事情难道也不懂……”
二师兄是严肃守礼之人,看着这对师徒毫不讲究的用言语互殴,表情早就变得极为难看,只不过明显可以看出,老师很享受这种争吵,所以他只好紧紧闭着嘴,然后用杀人的目光冷冷盯着宁缺。
大师兄也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插话转了话题,看着宁缺说道:“小师弟,听说你在长安城里买了一大片宅子。”
“是的。”宁缺回答道。
大师兄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食草莓,抿冰砂。
…………雁鸣湖畔宅院花厅里,叶红鱼拿着木梳,面无表情梳着头发,原先身上那件青衣道袍还在晾晒,她现在身上穿着件很寻常的唐女夏服,乌黑秀丽的长发倾泻在右肩,较诸以往要显得柔弱可亲很多。
宁缺看着她说道:“如果你拒绝,我能理解。”
叶红鱼停止了梳头的动作,看着他微嘲说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希望我拒绝,如果我进了书院二层楼,哪里还有你得意的可能?”
宁缺说道:“随便你怎么想。”
叶红鱼说道:“能够成为夫子的学生,是每个修行者最大的梦想,是最大的诱惑,对于我,也不例外。”
宁缺感觉很遗憾,在心里叹了口气。
叶红鱼静静看着手中的木梳,说道:“但是很遗憾,我只能拒绝。”
宁缺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很遗憾……能知道为什么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总有群星坠落的那时
宁缺笑的很开心。
叶红鱼却觉得他的笑容很可恶,神情冷淡问道:“你还能笑的更开心些吗?”
宁缺说道:“如果你愿意看。”
叶红鱼不再理他,说道:“先前便说过,能成为夫子的学生,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然而数十年内,西陵神国与唐国必然有一战,我身为神殿中人,如果拜在夫子门下,当战事起时,我将如何自处?”
宁缺没有想到她说出的竟是这样一个理由,皱眉说道:“隆庆当年也曾经试图入书院学习。”
“我不是隆庆这等废物,我很清楚自己对于神殿的重要性,更清楚在那场战争之中,我将要扮演的角色。”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我也不是陈皮皮那个白痴,根本想都不想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麻烦,便从观里逃出来,逃进了书院后山。”
宁缺说道:“就算如此,你大可以旁观。”
叶红鱼说道:“我信奉昊天,我的生命属于道门,当那场壮阔战争拉开帷幕之后,我如何能够旁观。”
从少女口中不断听到战争战争战争,宁缺实在是有些无法适应,心想难道你竟是个战争狂人?
他忍不住微嘲说道:“生命属于道门,那你为什么还从神殿跑了?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应该引颈就戳才是。”
叶红鱼说道:“神殿不代表道门,神殿里的人更没有资格代表昊天的意志,至少无法全部代表,而且我离开,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去的。”
“很实在的话。”
宁缺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可是既然你将来有可能是我大唐最强大的对手,那我为什么现在要把你收留在长安城里?”
叶红鱼说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决定,如果以后你在战场上成为我的敌人,我饶你一次不杀。”
宁缺摇头说道:“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但仔细研究,发现还是相当的不靠谱,战争这种事情,不是你想来,想来便能来,我大唐与西陵之间已经和平了无数年,就算将来可能会起争端,也不见得要打仗,就算要打仗,我怎么看也不可能在我们活着的几十年里打,所以说来说去,你给我的这些报酬,都是些镜中花水中月。”
叶红鱼微微蹙眉,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最近数十年修行界的变化?”
宁缺完全无视她的目光,很诚实地回答道:“我进修行界才两年时间不到,哪里在意过什么变化。”
“如果你看过西陵教典或是一些历史典籍,对修行界的历史有所了解,应该便能知道,修行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过往千年间,能够晋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数量极为稀少。”
宁缺说道:“现在也不多。”
“但相对当年已经多了很多。”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从书院轲先生开始,世间的修行者前仆后继,不断向着知命甚至知命以上攀登,像莲生神座那一代的人物不用提,便说如今,大先生二先生,还有陈皮皮那个家伙,西陵神殿诸多强者,七叶以及我哥哥,佛宗二寺,道门无数观,晋入知命境的人数已经不少。”
“我现在虽说境界受损,但进入知命境也是必然的事情。”
叶红鱼像说白菜应该炒不应该用水熬一般理所当然说道。
宁缺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继续说道:“像你这般资质差劲,悟性愚钝的家伙,进境也是如此之快,想来终有一刻你也能知命。”
“你究竟想说什么?”宁缺不解问道。
“修行界的整体实力境界,在这数十年里一直在不断地提高,虽说最顶端云上,还是那些前代强者,但在大地之上,已经涌现出如繁星般的新一代强者。”
叶红鱼说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昊天命轮早已安排好了它们的位置,为什么会涌现出这么多的强者?我现在说不出什么道理,我只知道繁星拥挤在一片星空里,必然会冲撞彼此侵袭,如此多的强者出现在人世间,那么总需要战争来抹去其中稍弱的那些。”
听着这番话,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并没有完全接受叶红鱼看似冷静实则狂热的推论,但内心深处也隐隐觉得,修行界似乎确实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关心别人的命运,但昊天既然让我成为繁星里的一颗,那么我就一定要成为当中最明亮的那一颗。”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如果将来真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那么无论是你胜还是我胜,我们再来看着陨落的满天繁星回忆吧。”
…………叶红鱼拒绝进入书院的理由,在宁缺的心中留下了一道影子,那道影子不是阴影,只是隐隐约约指向着前方某些山峰奇景,并不让他觉得警惕而不安,反而让他像叶红鱼一样,对未知的将来生出了无限渴望。
只不过他必须把那道影子深深藏进心底,因为现在的他,有很多更紧迫的事情需要处理。
今日在书院后山,大师兄最后问了一句关于雁鸣湖畔新宅的事情,宁缺随意应了声,大师兄便没有继续再问。
那番对话看似很随意,宁缺却知道绝对不是如此。
从荒原到长安,大师兄虽然一直没有明言,但宁缺已经开始确定,他知道自己与夏侯之间的故事,就算不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些故事,也知道最近这两年的故事。
大师兄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甚至确定大师兄已经隐约猜到自己买下雁鸣湖畔那片宅院的用意。
只不过无论是大师兄,二师兄,还是老师,书院后山的人们对他的行为都保持着沉默。
书院首重唐律,大师兄不会赞成宁缺的做法,比如城门郎黄兴和于水主被刺杀,只不过现在没有证据指向他。
宁缺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并不符合书院的理念。
让夏侯解甲归老,是大师兄代表书院与之达成的协议,割断过往的种种,抹去魔宗西陵的那些旧故事,让世间平稳地向着未来前进,是对大唐帝国最好的选择。
很遗憾的是,那永远无法成为宁缺的选择。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皮皮带着唐小棠再次来到雁鸣湖畔,他看着那两扇破开大洞的院门,有些迷惘然地挠了挠头,说道:“这是怎么了?”
之所以再赴雁鸣湖,是因为经过一天一夜的苦苦思索,他自认已经想清楚了那些事情,可以勇敢而无畏地回答宁缺在莲田舟中提出的问题,他急着要在宁缺身前展露自己忠贞不二的风采,也没有太过关心院门的破损。
既然院门破了,自然不需要等着主人来开门,陈皮皮伸出肥腿一通乱踹,把本来就很破的门踹的更加破烂,踹出刚刚容人通过的空间,然后小心翼翼牵着唐小棠的走了进去,唐小棠心想自己练的是明宗神功,这些木茬子就算把你一身肥肉刺出八千个洞,也不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哪里用得着这般小心。
想是这般想的,但小姑娘却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老老实实任由陈皮皮牵着手,向庭院里走去,雨后的空气是那般的清新,两根乌黑亮丽的长辫在清新的风中摇个不停。
走过雨廊,便遇着了桑桑,陈皮皮要与宁缺说的事情,不好意思让唐小棠听见,便让桑桑带着唐小棠去湖边捉青蛙,桑桑领着唐小棠向湖堤走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只见陈皮皮已经入了正厅。
迈过门槛,陈皮皮看着餐桌旁有个穿着侍女服的少女正在喝稀饭,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