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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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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观看这场战斗,世间各大修行宗派都来了人,除了月轮国白塔寺的苦行僧,因为他们已经被唐帝的一道旨意尽数驱出了国境。

这些修行宗派的人们,对那位本来籍籍无名、却忽然间赢得极大名声的柳亦青很感兴趣,想要知道剑圣柳白的弟弟,究竟拥有怎样的境界实力,但他们真正想看的,还是稍后宁缺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

书院乃是唯一与尘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与西陵神殿遥相抗衡,在隐约了解其余不可知之地的那些人心中,书院的真实顶尖力量,甚至要比西陵神殿更加可怕,然而问题在于,书院二层楼里的人们究竟有多强大?

世人皆知夫子很高,却不知究竟有多高,有极少数曾经与书院大先生或二先生朝过面,事后均自感慨不已,却未曾有半分细节流露。

数十年来,书院中人竟再也没有在世间展露过自己的锋芒。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轲先生之后,书院再无入世之人。

直到宁缺的出现。

轲先生从人世间消失之后,西陵神殿严禁任何人提及他的名字和事迹,但这位当年的世间第一强者,在世间留下了太多伤痕和震撼回忆,所以世间各修行宗派,都想确认宁缺的实力以及心境。

宁缺与烂柯寺观海僧一战,在南门观道殿之内,世人只知其时光明大作,却不知内里详情。

宁缺与月轮国道石之战,更加震撼了各修行宗派,因为当时在街畔以念为战,他竟战胜了来自不可知之地的佛宗高僧,要知道佛宗大德苦修精神,无论禅念还是心志,都是修行界中最强大的那类人。

晨街之战的最后,宁缺直接砍掉了道石的头颅,这个事实则让诸修行宗派震撼之余,生出了一些很不好的联想。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当年轲先生似乎便是这样一路杀将过来,杀出了书院的赫赫大名,杀得直到今日依然无人敢对书院有丝毫不敬,哪怕传说中这位强者遭天诛而死,可是即便连西陵神殿也不敢明着对其进行任何指责。

众人远离宗门来到书院,便是想要通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亲眼确认书院二层楼的真正实力,而为了避免人世间再出现一位轲先生,他们更想看到书院的失败。

书院史上最弱天下行走的称谓,从西陵神殿道痴之口传出,早已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就算宁缺入世后连续获得了两场胜利,就算他曾经击败过隆庆皇子,所有人依然坚定地认为,这几场胜利里都有问题。

先前看着柳亦青静坐蒲团,仿佛与尘世相离的画面,观战诸人好生赞叹,都以为不愧是剑圣柳白之弟,如此年轻便已经在洞玄上境浸淫多年,竟隐隐然有了破境的征兆,如此境界要战胜宁缺,想必是手到擒来之事。

然而此时看到站在石阶上的宁缺,感觉到他身上疏旷随意的气息,联想到他入洞闭关悟道的传闻,又不禁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他的实力。

程立雪轻抚头顶银白如雪的发丝,静静看着山坡下的书院侧门,忽然开口问道:“何师兄,你觉得谁会获胜?”

何明池微笑说道:“当然是宁缺。”

程立雪异道:“为何如此笃定。”

何明池说道:“因为他是夫子的学生。”

程立雪骤然明悟,为自己先前的判断而感到有些好笑,说道:“那确实。”

…………宁缺站在石阶上,看着远处那些兴奋的前院同窗,笑了起来,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望向侧门旁坐在蒲团上的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很年轻,坐在蒲团上却像是一株根深千尺的老树,给人一种感觉,无论外界的山风再如何强劲,都无法让他撼动一分。

宁缺知道这名男子便是自南晋而来、为了挑战自己而在书院门外静坐三月的柳亦青,他还知道这名男子便是剑圣柳白的亲弟弟。

羽林军拉了几根极长的绳索,把观战的民众都拦到了绳外,在书院侧门前辟出一大片空地,那片空地便在石阶之下。

空地很大,宁缺和柳亦青却隔的很近。

柳亦青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他脚下那张陪了他三个月的蒲团片片碎裂。

在书院门外坐了整整三月,没有崖洞遮蔽,被风吹雨淋日洒,这位年轻强者的模样不免有些狼狈,头发纠结在一处,衣服上尽是灰尘,露在袖外的双手指甲里满是黑色的泥渍,根本不像是握剑的手。

尤其是和刚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格外干净清爽的宁缺相比,柳亦青更像是个乞丐,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仿佛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丝毫灰尘,比宁缺的身上的黑色院服更加干净。

柳亦青看着宁缺,眼眸明亮至极。

他确实很疲惫,很憔悴。

但他这道剑,在书院侧门外的凄风苦雨中整整洗了三个月,洗的无比明亮。

他等了宁缺整整三个月,今天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出现。

这把洗至明亮如春水的剑,恰好拥有了最磅礴的剑意。

“宁缺?”

柳亦青问道。

宁缺点了点头。

柳亦青忽然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意自唇角泛起,他脚下的蒲团碎片飘离地面。

地上的尘土无风而动,却没有丝毫上场,如同滚动一般向着四面散去,形成了一幕极为奇异的画面。

当那些尘土像蛇般越滚越远,渐要离开这片空地,绳后那些观战的民众,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尘土,下意识里便要往后退,却哪里能挤得出去,就在他们暗道糟糕的时候,那些尘土却骤然在绳前静止。

形成一道浅浅的土垄。

垄内垄外,两个世界。

垄内是战斗的世界,不容打扰。

…………书院侧门四周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然后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中。

官道侧那数十辆马车,也被死寂的气氛所笼罩。

马车里的官家小姐们吃惊地紧紧掩住了唇。

马车里的各宗派修行者们,沉默地看着柳亦青,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他们想到剑圣柳白之所以敢让自己的亲弟弟前来挑战书院,那么此人肯定境界高妙,实力强悍,而且先前他们已经确认了柳亦青确实足够强大,但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强大到了这种层次。

念力随笑意而动,便能将场间所有尘埃驱散,而且做的是如此完美,这看似奇异的画面,需要对天地元气无比细腻的操控。

大唐天枢处的官员们沉默看着书院侧门,脸上的神情忧心忡忡,在柳亦青展露境界之后,所有人都不再看好宁缺。

程立雪看着那处,也陷入了沉默。

和别的修行宗派不同,领袖天下的西陵神殿,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有了柳亦青的资料,因为他是剑圣柳白的弟弟。

在柳亦青声名不显之时,西陵神殿已经知道此人是个极为罕见的剑道天才,把他列入了重点观察的名单之中。

此时看着柳亦青所展露出来的境界,程立雪发现此人比神殿所了解的更加强大,一抹忧色渐渐浮上他的眉宇。

西陵神殿当然不希望书院又出现一个轲先生似的人物,但同时他们也不希望南晋剑阁再出一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

柳白是神殿首席客卿,南晋也是神殿在俗世里最大的力量,但如果南晋剑阁的实力随着柳亦青的成长,变得更加强大,那么神殿对剑阁的影响力便会相对变得更加弱小,万一将来主客易位,神殿如何自安?

“原来你竟是剑圣大人藏了多年的一把宝剑。”

程立雪看着远处的柳亦青,声音微涩说道:“如此看来,就算宁缺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今日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了。”

…………书院侧门。

柳亦青看着宁缺,说道:“你终于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的最深处,却是毫不遮掩流露出骄傲和自信的情绪,因为今日他将战胜夫子的亲传弟子,那么即便是在书院之前,他也终于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按照惯常的故事,在柳亦青说出你终于来了五字之后,宁缺应该沉默片刻后回答说道: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然后壮烈地输掉这场战斗。

但宁缺向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为了赢得战斗的胜利,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不冒险换牌,他也可以选择不看对方的牌。

宁缺没有与柳亦青明亮如剑的眼光对视。

他看着纤尘不染,干净仿佛可以鉴人的青砖地面,诚恳赞叹道:“你这扫地的本事,只怕与你兄长一样,都是世间最强的。”

第二百零五章因为认得,所以拔刀

柳亦青怔了怔,却没有因为宁缺这句话而暴跳如雷,眼中反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淡然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蒲团上静坐,虽非有意,但总是影响了书院打扫清洁,所以我才会尝试着自己做,不过手熟耳,不值得佩服。”

宁缺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动怒,诧异之余自然生出警惕,但神态言语上却是没有丝毫展现,笑着说道:“我比较习惯用扫帚。”

柳亦青微嘲一笑,心想果然又要开始先斗一番嘴吗?看来宁缺果然如传言中那样,从来不会错过任何扰乱对方心绪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话的时候,宁缺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左手轻掸院服前襟,右手摆在身前空中,看着平静专注说道:“请。”

他摆出的这个姿式很有气势,而且脸上的平静专注神情,配上那个简洁到了极致的请字,顿时惹来围观民众的一片喝彩。

陡峰而至的气氛变化,让柳亦青微微眯起了眼睛。

按照修行界对书院十三先生宁缺的形容,这是一个心性狠辣、对敌决然,但却习惯用废话以及孩子般的斗嘴的人。

西陵神殿裁决司曾经得出过这样的评价:所有的废话斗嘴幼稚冲动,都是宁缺的障眼法,是他用来扰乱对手心境的手段。

柳亦青对宁缺的性情自认有非常深入的研判,所以先前当宁缺说出那句足以令很多人心神大乱甚至吐血的嘲讽语句时,他可以平静以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此人说很长时间话的准备。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今天竟是如此的直接而且简单。

莫非对方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真又有某种奇遇造化?

柳亦青警惕地看了一眼宁缺,转身向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中间走去,随着脚步踏出,情绪逐渐回复最初绝对的冷静。

宁缺也走到了场间,安安静静等着。

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随着二人的行走,从书院侧门处转移到了青砖地上。

趁着无人注意到自己,桑桑从侧门里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唐小棠的魔宗身份,陈皮皮和她并没有出现。

…………柳亦青举起左手,满是泥垢的修长手掌间握着一把样式普通的青钢剑。

他举剑望向宁缺,毫无情绪说道:“我知道你最强大的武器是箭,我还是用剑。”

桑桑站在场边青树下,听着这句话,解下了身后沉重的行囊,把大黑伞放到一边,找出黝黑的铁箭匣,准备宁缺说话,便把箭匣送过去。

宁缺没有说话。

他看着柳亦青握在左手里的那把普通青钢剑,眉头缓缓挑了起来。

因为他认得这把剑。

两年前从渭城来到长安城,他和桑桑在临四十七巷租了个铺面,开起了老笔斋,当时老笔斋的生意很冷清,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老笔斋的第一个客人是谁。

那天长安城在下雨。

老笔斋外的檐下,有个中年男子在避雨,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磊落青衫,眉眼清俊洒脱,笑起来时能照亮晦沉的雨天。

那个中年男子是铺面的东家,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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