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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试图暴力破解崖洞禁制,和对解除密码还有一些小的区别,因为他需要找到无数种天地元气的特征,并且把体内的浩然气模似成对方,这便等若是他需要找到无数个密码,然后把这些密码组合在一起。
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最后的答案。
这种方法很暴力,很有美感,但实际上很笨拙,很无奈。
穷举里的穷,乃是穷尽的意思,说的是这种方法的特征,但如果换一个角度,也可以理解为解题者已经穷尽了智慧,也无法用别的方法解决问题,才会极为伤感沉痛地动用这种手段。
此后的这些日子里,宁缺开始用穷举法分析观察模拟天地元气,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但他并没有急于触碰禁制去试。
因为他很清楚,这必然是一个极为浩繁,甚至可以用壮阔来形容的工程,别说三个月时间,就算是三百年也不见得会有结果。
但他依然不停地尝试着。
因为他只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不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那么将来临死时想起当年被自己亲手废掉的浩然气时,一定会有很多遗憾。
…………崖洞里的宁缺变得越来越沉默,没有时间梳理的头发散在身后,显得有些潦倒,他的脸色越来越憔悴,但眼睛里的光泽却是越来越亮。
陈皮皮经常会过来探望他,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既不忍让他这般自我折磨下去,却更不忍让他中途放弃,只好像他一样沉默。
别的师兄师姐也会过来探视,把他们搜集的药材美食全部交给桑桑,让她随时烹煮,好让小师弟保持精神。
唐小棠跟随余帘修行,依旧苦不堪言,偶尔能上崖玩耍时,牵着桑桑的手不停抱怨,但看着洞里的宁缺,却觉得有些惭愧。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春意渐深。
第一百九十六章春意等人
春意渐深入花时,崖洞里的宁缺却没有机会去亲近一下田野里新生的野花,好在洞里时常能够见到摘下来的花束。
桑桑隔一段时间,便会回长安城在学士府里陪父母说会儿话,却不肯留宿,当天便会赶回书院,在路上看着花儿便采撷为一束,带给宁缺。
宁缺被囚崖洞闭关苦修,只能从桑桑和陈皮皮的嘴里,知道书院外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和他似乎都有些关系。
来自悬空寺的苦行僧,被他在晨街杀死,令佛宗和月轮国都震惊悲愤,只不过这是正面挑战,所以佛宗弟子们只能沉默,而月轮国大概是因为那位痛失爱子的曲妮玛娣姑姑的缘故,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国主亲笔修了一封书信送至长安城,在信中要求大唐皇帝严惩凶手。
大唐帝国何时受过这种挑衅,皇帝陛下震怒,召来月轮国使臣一通痛骂,直斥月轮国主是个白痴,最终看在这次决斗月轮国死了位未来的大师,大唐极为风光的份上,陛下没有派兵去教训对方,却毫不留情面地颁下一道圣旨,要求从即日起,月轮国白塔寺不得在大唐境内传教,而那些散落在乡野里的苦行僧,必须马上出境,不然一律严惩。
如此强悍的应对措施,自然引得佛宗诸寺极大震惊,烂柯寺主持修书一封寄予长安城里的黄杨大师,确认大唐只是针对月轮国和白塔寺,对佛宗的态度并未变化,书院依然会派人参加盂兰节会,才放下心来。
西陵神殿在这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而当这件事情的余波正要淡去之时,西陵神殿却忽然派出使团正式出访长安。
神殿使团由天谕大神官亲自带领,人数超过百人,包括天谕司、裁决司三名司座,还有掌教大人的私人书记,较诸两年前送隆庆皇子入唐的使团,无论在规模还是在级别人都要远远超出。
天谕大神官乃是西陵神殿三大神座之一,在昊天神辉普照的世间,尤其是在除了大唐之外的别的国度,他的身份地位甚至要比一国之君还要尊崇。
像天谕大神官这般地位的大人物,即便是下桃山离开西陵,往往都是悄然入世修行,很少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出访他国更是罕见。
此次天谕大神官出访的目的地,更是世间唯一敢与西陵平等对话的大唐帝国,顿时在世间引发一片潮水般的震惊,南晋、月轮、燕、宋、大河等诸国皇室都紧张猜测着西陵神殿此举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
西陵神殿统领昊天道门,在世间拥有亿万信徒,在唐国境内虽是由昊天道南门处理具体教务,但在大唐百姓心目中依然拥有极崇高的地位,所以大唐朝廷自然不可能像对付月轮国这般对待。
从接到西陵神殿访问要求开始,大唐朝廷便开始进行缜密而细致的准备,比如接待标准,陛下究竟何时与大神官见面,相见时双方应该采用何等礼节,像陛下世间别的国君那般行跪礼自然是不可能,似乎也不大合适让天谕大神官跪拜陛下,总之有无数的细节需要费心去处理。
大唐朝廷唯独不用猜测天谕大神官访问长安的意图,虽然这令很多人感到紧张疑惑,但长安城里的人们很清楚这位神座大人的来意。
春意渐深初浓时,天谕大神官和他的使团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经历了一番繁琐而讲究的程序过后,西陵使团完成了明面上的访问任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天谕大神官住进了南门观。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西陵使团访问长安城真正要办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办,更准确地说,是天谕大神官要找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
大唐君臣根本不用理会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书院,天谕大神官要找的那个人也在书院,她在崖洞里服侍她的少爷。
…………某日,天谕大神官忽然出现在文渊阁大学士曾静的府上。
曾静虽说是大唐当朝一品大学士,但忽然发现在昊天信徒心中尊崇无比的西陵神座出现在眼前,依然险些激动地昏了过去。
其后又一日,天谕司司座程立雪试探性地询问大唐国师李青山,天谕神座想入书院拜见夫子,不知可否做出安排。
李青山思忖片刻后,答应他去书院问问。
半日后,李青山为西陵使团带回来了一个不怎么妙的消息——夫子说天谕如果想来书院逛逛,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你以前也曾经来过,只不过如果你们是想办那件事情,那么就算见着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小姑娘究竟去不去西陵,她父母管不着,我也管不着,能管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如果西陵使团就这样留在长安城中,尤其是天谕大神官留在这里,时间长了,诸国的焦虑不安只会越来越多,事情会变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个时候,那件早已安排好的大事,终于按照原定计划在北方荒原上发生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忘记了长安城里的西陵使团。
奉西陵神殿诏令,中原诸国联军深入荒原,与草原左帐王庭骑兵会合,向自极北寒域刚刚南迁一年的荒人部落发起了进攻。
进攻荒人部落的主力,是左帐王庭的骑兵以及燕国的军队,实力最为强悍的大唐东北边军,很奇怪地负责殿后以及粮草后勤。
当左帐王庭某部族骑兵因为分脏不均发动叛乱时,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大唐东北边军急行数百里,用了一夜的时间,便把叛乱镇压了下来,然后那个叛乱部族的所有男丁都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与荒人的战斗进行的非常血腥惨烈,但当人们看到战报时,才发现原来最血腥惨烈的一幕,还是出现在夏侯大将军的手中。
这位以暴戾强大著称的夏侯大将军,依然不断地攫取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功,赢得大唐朝野一波又一波的赞美,根据朝中很多人的判断,当秋后夏侯大将军依言解甲归老时,必然会获得最高的尊荣。
…………柳亦青在书院侧门外的蒲团上已经坐了两个多月,身上满是灰尘,形容憔悴,眼神却极为明亮。
和书院那位穿蓝大褂的老妇对话之后,他静坐蒲团之上沉思三天三夜,不饮不食,没有选择离开,却变得愈发沉默。
也就在那次重新睁开双眼后,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就如同被春水洗过的利剑那般,漾着清明的意味。
便是静坐,境界居然又有增益。
修行界里有很多人在注视着书院侧门。
很多人现在已经知道宁缺闭关号称是要符武双修。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叫符武双修,也没有几个人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们很简单地判断得出,宁缺在连番胜利之后,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境界实力太弱,所以才会选择闭关不出。
…………西陵神国,因为天谕大神官带着使团离去,因为去年那场被掩埋到教典最黑暗的深处的光明神座叛乱,桃山显得有些寂寞。
而远在深山里的知守观,则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所以当供奉七卷天书的草屋里响起一声轻噫时,声音竟是那般的清楚。
风拂日字卷,中间某张纸的最高处,依然是道痴叶红鱼孤单的名字,而原本不起眼角落里的某个名字,却已经消失无踪。
一名中年道士站在日字卷前,神情有些复杂。
昊天神辉普照世间,日字卷上记录着所有世间修行者的名字与境界,当一名修行者的名字完全消失,只有三种可能。
那名修行者已经越过那道铁门槛,破了五境。
或者那名修行者死了,万事皆空。
要不然就是有人用禁制隔绝了天道的俯视。
然而有谁能够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能力?
当然是夫子。
中年道士感慨万分,沉默无语。
…………基于很多情绪,比如想看看书院二层楼学生和剑圣亲弟之间究竟谁更厉害,或者就是想看看书院十三先生被人打的像条狗。
总之,很多人盼望着宁缺破关而出的那一天,长安城里的西陵使团,在南门观里静思的天谕大神官,也在等着他出来。
却没有人想到,宁缺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出来。
…………春意已深,正浓。
崖坪上雨廊里的紫藤茂密青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让洞口显得极为清幽,枝蔓间淡紫色的花朵正在盛放,美丽到了极点。
宁缺走到崖洞口,随意把披散的头发挽了挽,扶着石壁看着眼前的绿意,远方云外的青青田野,说道:“只有穷困颠倒,对生命了无热情的绝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原来这才是穷举的意思。”
桑桑走到他身旁,看着雨廊间那些悬吊着的紫色花朵,想着平日里自己的细心照顾,终于有了成果,开心说道:“听说等秋天时结了果子更漂亮,那些果子都是长条状的,就像是豆角,而且炖肉吃很香。”
宁缺说道:“秋天啊?那我们肯定是看不到了。”
桑桑忽然怔住,惊喜问道:“少爷,你可以出去了?”
宁缺笑着说道:“肉已经炖好,只差放豆角再焖一焖,快出锅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最后一口气
今天崖洞午饭的主菜是红烧肉。
宁缺蹲在洞口,捧着饭碗,嘴里嚼着油腻的肥肉,看着清峻的绝壁风光,含混不清问道:“陈皮皮那厮以往闻着肉香便会跑过来抢饭吃,最近这一个多月来的次数倒少了很多,就算过来呆不了多会儿便急着离开,他究竟在忙啥?”
桑桑把锅里的红烧肉用锅铲扒到一边,只有肉汁泡进白米饭里,端着碗走到他身边蹲下,想了会儿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前天唐小棠上来玩的时候提起过一句,说最近他经常帮她解决修行上的疑难问题。”
宁缺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