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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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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钓鱼钓的无聊时,偶尔也会离开湖畔那块大石,来到少女身旁看她书写,点评几后自己提笔写上几个字,彼此参详欣赏。

都是书道中人,最为耐得住寂寞,在这无人青翠山谷里,二人写字赏字看湖赏湖,时光飞逝的缓慢,别无特异之处。

当然绝大多数时间,宁缺还是坐在湖畔钓鱼。

青翠山谷外间那道逆自然的大阵已经全部消褪,世间的寒冷空气与山谷里复生的温暖春意彼此接触抵抗,恰好到了春意最浓的时分,湖畔的阔叶林神奇地在极短的时日里生出无数片青叶,于风中招摇十分惬意。

春意浓时好困觉,宁缺握着杨柳枝,不知不觉间便入了梦乡。

忽然间他猛地惊醒过来,抬头睁眼望去,却发现眼前没有美丽安宁的大明湖,身旁也没有了莫山山的踪影,只有一片荒凉。

他再次来到了荒原之上,那片只出现在他梦中,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荒原。

今天的荒原之上没有满地尸骸,没有鲜血浸地的惨景,没有恐惧看天的人们,没有神情漠然的屠夫与酒徒,也没有那个高大的背影。

只有寒冷干燥的空气,荒芜黑凉的原野,远处隐隐传来黑鸦的鸣叫。

宁缺揉了揉眼睛,往黑鸦鸣叫处望去,却没有看到满天乌翅,只看到三道黑色的烟尘稳定地悬浮在荒原前方,冷漠地看着这方,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旅程里的那个梦,在那个梦里他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而当时有人在自己身旁说道:天要黑了。

天要黑了。

看着远处那三道黑色的烟尘,宁缺忽然觉得身体一阵寒冷,眼睫毛上渐渐冻出了霜,身上的衣衫变得薄脆起来,因为他看清楚了那三道黑暗的烟尘真实的模样。

那不是烟,而是无数的光线或是光线的碎片,黑色的光线和黑色光线的碎片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世间最黑暗的烟尘,仿佛能够吞噬所有别的光线。

因为心头的恐惧,他下意识里挥了挥手,想用手中的杨柳枝把那三团黑色烟尘抽碎驱散,然而下一刻他发现手中的杨柳枝变成了大黑伞。

大黑伞哗的一声撑开,罩住了他的身体。

他顿时觉得安全了很多。

…………大明湖畔,宁缺正在破境边缘挣扎。

离大明湖约数十里地之外的那道雪崖上,与宁缺用整个人生为代价进入破境之约的隆庆皇子,也已经踩到了知天命境界的门槛上。

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并不稳定,可能前进也可能倒退,就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或者拥抱昊天神辉,或者堕落沉沦。

隆庆皇子在雪崖上已经静坐了很长时间,天弃山里的风雪在他右半边身体上覆着厚厚的一层,如同铠甲,左半边身体在青翠山谷的世界里如同往常,一半积雪一半新,这画面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忽然间,他站起身来,平静掸去身上覆雪,竟是毫不在意脱离悟境之崖,就这样缓慢走到雪崖下方,捉了一只雪羊。

然后他把这只雪羊放走。

他背对青翠,面朝雪山,若有所思,仿佛有所感应,山谷间的绿意像山藤般在崖壁上蔓延而上,他脚下积雪间青草渐生,有若繁星。

若要脱樊篱,何苦自困于樊篱?

…………(休息一日,感冒反而变得极重,昏沉难受酸痛,还好脑子没有出问题。)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六十一章烹小鲜,得大道

(前天那章错别字多,大概你们也能感受到我的昏沉,我已经修改了一些,只不过还没有重新上传,我此刻的难受叫曲妮玛娣。)…………站在青翠山谷之前,看着莽荒雪山,隆庆皇子沉默无语,知道自己又一次面临选择,选择的结果并不重要,关键在于选择时所展现出来的精神,有了书院登山那次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向青翠山谷里走去。

靴底离开残雪,便是一抬足那刹,雪崖之上以及后方的山峰间风雪骤停,他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厚沉的铅云不知何时消失,露出后方的湛湛晴空。

碧蓝宁静的天空是客观真实的存在,然而映照在他道心之上,出现在他识海里的天空却是另一番模样,半边是澄静的黑,另一半则是繁星似锦灿烂夺目。

再一次站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他略一沉默后笑着摇了摇头,踩着雪崖上临近青翠山谷的那边继续行走,每一步落下,靴旁便会生出几株青草,草势神奇的越来越茂盛,渐渐要铺满整道雪崖。

雪崖尽头那道让他自困多日的樊篱早已散落在地面,其中一根柴木的顶端,隐隐可以看到星点般的绿。那道绿意虽然微弱却极为凝纯,他走近之后才看清楚,原来是片约半指甲盖大小的叶子,泛着幽幽的绿。

这根柴木全无生机,然而此时却生出新芽来,尤其是看这新芽的生长速度,或许过不了多久,便会生出更多的绿叶,甚至最后有可能会结出一朵美丽的花。

隆庆皇子静静看着柴木顶端那片嫩绿的青芽,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已然温润一片极为感动,所谓知天命便是了解世界的本原,掌握天地元气的规律甚至是生命的规律,只有这样的修行者才能算做是真正得道,此时的他距离知命境界只有一线之差,而且再也没有什么道心上的障碍能阻止他。

只待青叶全生、花瓣尽吐时,便能破境。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渐趋凝重,因为破境时刻,最忌被人干扰。

若他是在西陵桃山逾知命门槛,裁决大神官应该会亲自替他护法,然而此时深在荒原雪山之中,所有的危险与可能出现的障碍都必须由他自己撑过去。

便在这时,衣袂振风之声响起。

一身红衣的道痴叶红鱼出现在雪崖上,乌黑的道髻有些微微凌乱,美丽的容颜略显疲惫,应该是在与唐小棠的追逐战中消耗了不少精力。

她看了隆庆皇子一眼,清亮冰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灼热和赞赏之意,却没有做任何动作,一言不发便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冷漠注视着四周。

隆庆皇子向她点头致意表示感激,然后坐到那根发出嫩芽的木柴旁,缓缓闭上双眼沉默等待着花开的时刻,平静喜乐地迎接知命境界的到来。

…………青翠山谷深处,大明湖畔,宁缺在石上微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手里握着的那根杨柳枝随着他身体的上下起伏,而在湖水里不时颤动。

湖水深处游来一只鱼,鱼尾的摆动有些奇异,主要是弹动的节奏不像它的同伴那般轻盈,似乎显得有些疲惫,借着湖面上射进水里的光线,它看见那根不停颤动的杨柳枝,便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轻轻用鱼唇含住。

鱼知道那是根杨柳枝,还是根被湖水泡的发白发胖很难看的杨柳枝,上面没有肉也没有虫,但就想游过去含住,因为鱼总觉得自己应该在那里,自己天生就应该在那里,因为那根杨柳枝上透露出来的亲信那样的亲近,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宁缺在梦里撑开大黑伞,然后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的还是那根杨柳枝,他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这根已经好长时间无鱼问津的杨柳枝又动了起来,手指间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枝头传来的垂垂坠感。

他提起杨柳枝,发现枝头挂着一只鱼,鱼儿不停甩动着尾巴,水花四溅,然而奇异的是,无论它怎样弹动挣扎,鱼唇却紧紧咬着杨柳枝不肯放过。

宁缺心想,这鱼还真够蠢的。

…………茫茫北岷山便是天弃山,方圆不知几千里地,浩翰如同夜晚时的星空,那片青翠山谷只是天弃山脉里极不起眼的一处小地方,还有更多奇崛雪峰和乱崖。

两座极乎笔直的险崛崖峰,相对沉默无言已有千万年时间,中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恐怖峡谷,两道崖峰上沉默坐着两个人,就像崖壁本身一般相对无言。

东面的崖峰上坐着一名道士,眉眼宁静身材清瘦,身着一件月白色无领的单薄轻衫,背着把无鞘的单薄木剑,依旧乌黑的头发梳成的道髻间,插着根很寻常的乌木叉,不似青松般不可动摇,更像朵云附着在美丽的天空背景上。

西面的崖峰上坐着一个男人,眉眼平静身材强横,身上裹着兽皮和棉皮缀成的冬袄,双手空空没有兵器,衣服下微微鼓起的肌肉仿佛蕴积着无穷的力量,赤裸的双腿随意套着又不知哪里拣来的靴子,仿佛一脚便能把天给踏破。

眉眼清稚的唐小棠,站在男人身后,双手紧紧握着那把血红色的巨刀,警惕看着对面崖峰间坐着的那名负剑道士,身体感觉有些寒冷。

她知道对面这个道士是谁,她更清楚两道崖峰隔着幽深峡谷,看似不可逾越,但无论是自己的兄长还是对面崖峰间那个道士,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相遇。

因为他们是知守观和魔宗在世间的天下行走。

峡谷间一阵寒风吹起,东面崖峰上那名道士衣袂轻动,缓缓开口说话,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声音却是那般清晰,仿佛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十四年不见,你还是那个像石头一样的唐。”

唐说道:“骄傲的叶苏却似乎不再那么骄傲了。”

叶苏平静说道:“你守了我三天三夜,难道打算一直守下去。”

唐说道:“这里是我们的地方。”

叶苏摇头说道:“但天书是我们的天书。”

唐摇了摇头,冷漠说道:“这卷天书是我们的天书。”

叶苏说道:“魔宗已然凋零,其余支流均已消声匿迹,你那位老师久不现于人间,只怕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你兄妹二人,又如何挡得住命运洪流?”

唐说道:“中流之间有砥柱。”

叶苏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你不出手,是因为你有不出手的原因。”

唐冷漠看着他,说道:“你不出手,自然也有你的原因。”

叶苏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等了十四年,才等到一个机会向他请教,如果在此之前先与你战上一场,未免对这个机会和我自己以及他太过不敬。”

唐冷漠说道:“相差不可以道理计,你根本没有资格向他出手。”

叶苏微微一笑说道:“总要试上一试,你有没有兴趣?”

唐摇摇头,直接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我的原因也不在于他。”

叶苏眉梢微挑,问道:“你见过他?”

唐点头。

叶苏说道:“既然都有不出手的理由,莫非真要在这崖峰之上继续看下去?”

唐举目远眺,看向茫茫山脉中某处,说道:“你说这两个小孩子谁会先破境?”

叶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平静说道:“道门一脉,我自然相信那个皇子。”

唐说道:“我信任宁缺,因为他是夫子的弟子。”

叶苏不再说话。

唐也不再说话。

二人在各自崖峰上各自沉默,赌约已成。

…………宁缺并不知道自己破境与否,已经不再仅仅是他与隆庆皇子之间的赌约,而是衍生出某个更重要的外盘,间接影响到两名真正强大的天下行走。

他的神态行为甚至看不出来有任何焦虑紧张,仿佛根本没有受到这场破境之约的影响,从湖畔取下那条蠢鱼,然后挥手示意山山让开,从行李里找出能找到的所有调料和兽油,准备好生来剪条鱼吃。

大明湖里的鱼细腻肥嫩无鳞,尤其是腹部仿佛是透明一般,被他放入煎锅中,随着一阵滋滋响声,便有异香泛起。

宁缺拿着根树枝,站在火旁极认真专注地看着锅中的鱼皮颜色,皱眉凝神,比他修行悟境时都显得要更加认真,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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