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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梳碧湖那时候,我被叫做打柴人,蛮子马贼则喜欢叫我是砍柴人。”
他牵着大黑马,对身旁的莫山山兴高采烈地描述着过去的时光,入山旅途寂寞,而且漫无目的的搜寻,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腻烦情绪,如果不经常聊聊天,他真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屁股一拍就此走人,再也不管小师叔那段正确的废话。
闲聊总是需要两个人才能进行,毕竟这个世界里没有周伯通这种人物,然而莫山山自幼生活在墨池老师身边,少经世事,除了与花痴陆晨迦通过一段时间书信外,便只有乏善可陈的笔墨生涯,所以只用了一盏茶功夫便交代完了自己的一生。
宁缺在感慨于书痴人生干净简单幸福之余,便只好自己讲自己的故事,好在他这辈子遇着的事情实在太多,即便除去那些过于血腥过于违反人类道德观的故事,讲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讲完。
莫山山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偶尔被风雪刮的有些微红的微圆粉腮上会露出一丝笑容,在被宁缺提醒了几次之后,也学会了怎样在合适的时间问:后来呢?
随着后来呢后来呢的问话持续,来到了静谧的雪山之前,宁缺终于确认荒人没有骗自己,那支来自土阳城的商队确实已经南归没有进山,不禁感到有些疑惑,难道说夏侯放弃了寻找天书明字卷?
荒原的冬天有些难熬,他们两个人是修行者,能稍御寒暑,但在刮拂的凛烈雪风面前,还是觉得有些寒冷,眼前这片绵绵起伏的山脉也是极大的考验。
天弃山北麓这段多有陡峭难行之处,加之寒冷危险,无论荒人还是草原蛮人都从来不会进山,大黑马虽然神骏中二,但宁缺也不敢拉着它进山冒险。
卸下沉重的行囊,在大黑马厚臀上重重拍了一记,宁缺说道:“自己找地方折腾去,如果找不着吃的,你自己先回吧。”
大黑马骤然脱了重负,哪里还管得他在说些什么,欢悦嘶鸣一声,撒着欢便顺着山下缓坡向外奔跑而去,它记得路上隐约看到西北面好像有片针叶林,虽说自己不喜欢啃树皮,但那些耐寒的松鼠肯定会藏些东西过冬,松子味道好像不错……看着大黑马像道黑色闪电般瞬间消失在视野中,莫山山紧了紧颈上的围巾,神情惘然问道:“它能找到吃的吗?”
“它就是个吃货,最擅长的就是找吃的。”
宁缺从行囊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布片,望向少女笑着补充说道:“书院后山里的人们都是一群吃货,我有时候真觉得大黑子天生就是书院的种。”
莫山山沉默很长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道:“夫子……也是个吃货?”
宁缺没有听清楚她的问题,把手中那块血布举起来,对准天穹上那轮如同假货般的日头,迎着日光想要看清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最终却还是只看到了那些血。
“如果这是一场考验,难道没有半点提示?”
宁缺把那块国师李青山送过来的血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恼火说道:“任何这种故事里面都应该有块藏宝图啊,不然怎么找魔宗山门?如果我们两个随便瞎逛都能逛进魔宗里去,那还叫什么不可知之地?”
莫山山轻轻摇头,说道:“先进山再说吧。”
宁缺点点头,把行囊背到身上,靴子顿时在雪里陷的更深了一些。
莫山山好奇看着他肩上的行李,心想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竟是如此沉重。
宁缺看着她眼睫上被冻成霜丝的睫毛,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忽然问道:“冷?”
莫山山觉得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早说啊。”
宁缺拿了一张符纸递给她,说道:“放腰上,可以保暖,如果不够我还有很多。”
莫山山依言把那张淡黄色的符纸放好,然后才醒过神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听他的话,感受着腰间逐渐传来的暖意,不由微异问道:“这是什么?”
“我最开始试验的火符。”
宁缺背着行李向山谷里走去,笑着说道:“非常失败,根本没有办法凝炼天地之息里的火意,只能慢慢升温,离开长安的时候想着荒原上冷,所以就多写了些。”
莫山山听着这话,本来因为温暖和羞意渐渐热起来的脸颊骤然感到一阵冷意,声音微颤说道:“用符纸……来取暖?你有多少张这样的符?”
宁缺说道:“没数过,几十张总是有的,反正没什么用处,你别和我客气。”
莫山山睫毛微眨,霜丝骤碎,怔怔看着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心想写符极耗念力,你怎么能把宝贵的念力浪费在取暖这等没必要的小事上?
她一生痴于符道,视若至高之事,于是越想越有些生气。
宁缺回头看着她神情,不禁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莫山山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这样太浪费,以后不要这样了。”
宁缺笑着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用符纸当热宝,也许真的很浪费吧。
不过他的念力很充沛,他的回复速度很快。
最重要的是,他的桑桑体质虚寒惧冷。
他之前写了几百道这种符留在老笔斋里,这个冬天桑桑肯定不会那么难熬了。
…………(周推榜第一的位置没坐稳就下来了,搓手,请大家伙火力支援一下,麻烦了。)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五十六章雪崖之上怨憎会
哪怕是那些虔诚的昊天信徒围着神殿桃山打转磕头,也总还有个方向,然而这个故事里没有藏宝图,没有夹在血布里的地图,只有把重任扔到宁缺肩上就不管的帝国朝廷,以及完全不负责任的二师兄。
于是宁缺的荒原之行在在最后变成了一段纠结而惘然的旅程。在他看来,如果说这趟旅程是修行,那么此时正在长安城皇宫暖舍里围着炉火取暖的那些家伙们都是些老不修,实在是令人愤怒而不知如何言语。
不知如何言语也不知如何行走,进入天弃山北麓最开始的数日里,宁缺和莫山山沉默而枯燥的行走,他完美地发挥自己寻踪觅迹的猎人本事,却依然抵不过一夜北风紧,雪花大如席所带来的困难。
行至一处寒风尤盛的山垭,宁缺装做没有看见少女符师蹙起的墨眉,强行又塞给她一张暖符,正准备继续向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向上方望去。
莫山山看着他的神情,心想大概又是看见了什么雪山毛足羊,忍不住又想射下来当晚饭吃,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感受着腹间传来的暖意,没有说什么。
宁缺没有取弓搭箭狩猎,而是缓缓皱起眉头,就这样在雪地里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将识海里的念力渡出体外,开始静坐感知周遭天地里的气息。
寒风卷雪而来,不多时便在他的衣上积着薄薄的一层,莫山山看他模样,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想要伸手替他将雪掸掉,最终却没有动作。
就在先前那一刻,宁缺感觉到天弃山深处传来了一道他很熟悉的气息,以他如今的境界,按道理来讲根本没有可能感知到如此遥远距离之外的事物,然而那抹气息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这说明不是他感知到了那道气息,而是天弃山脉深处那道气息无视万里雪飘,主动找到了他。
这个分析让他震惊无语,心想这得是何等样境界实力的大修行者,才能隔着如此遥远距离,准备地让自己感知到他的存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距?难道这片茫茫大山里真有越过五境的类似圣人般的存在?
为了确定自己的感知没有出现偏差,他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开始闭目静思,随着精神力的集中,识海内念力的缓释,那道自远方而来的气息愈发清晰清楚,如风中雪花一般越千重山而来,轻轻扬扬落在他的身上,覆在他的衣上,缓慢而无可阻挡地顺着脸颊上的肌肤口鼻渗了进去。
一道恐怖到难以想像的强者气息,自远方而来,瞬间占据你的识海,面对这种情况,哪怕是像道痴那样的人物,只怕脑海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远远避开。
宁缺没有逃跑,反而坐下静静感知,因为如先前所言,这股恐怖强大的气息,让他感觉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亲近,然而问题在于,无论他怎样回忆,也想不起来这两年里遇见过拥有这样气息的大修行者。
那股气息强大并不霸道,虽不霸道但却格外骄傲,就像是一棵在雪峰顶端倔犟生存的雪松,覆着千年积雪却不肯稍弯腰身,俯瞰峰下众生,不屑看天一眼。
宁缺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这股气息里的味道,忽然间明光一掠,识海之中骤然多出了很多画面,那是书院前方青美平静的草甸,那是旧书楼里无数册不屑于被世人看懂的书籍,那是后山里骄傲喂鱼的大白鹅,那是二师兄头顶的古冠,那是十一师兄痴痴看着的花朵,那是书院山下那片如剑般直指苍穹的树林。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遥远山脉深处,感受着那股气息里蕴藏着的平静执着,不知为何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因为……那股熟悉的气息残留着主人的骄傲与执念,却没有任何信息,它找到自己只是因为它也觉得自己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它不想继续在这座山里呆下去,它想回到它最熟悉的地方。
想要回家,想要回书院。
…………宁缺醒过来时,风雪已停,身上已经积了极厚的一层雪。
他沉默看着那边看了很长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坚定了一些事情,忽然开口问道:“你感受到那股气息没有?”
厚厚的雪花顺着衣衫簌簌而落。
莫山山一直沉默地守护在他身旁,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他的问题,墨眉缓缓蹙起,摇头说道:“我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宁缺站起身来,拍掉衣上残雪,背起沉重的行囊,说道:“我们走吧。”
莫山山问道:“去哪里?”
宁缺指着那道强大骄傲气息生起的遥远大山深处,说道:“去那里。”
莫山山说道:“我们没有地图。”
宁缺摇头说道:“长安城里的人们让我过来,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需要地图。”
…………雪道难,再难也难不过登天,心意坚定的宁缺带着心意向来坚定的书痴少女,向着那个方向坚定地行走,没有花太多时间,便来到了一片陡峭的山崖之前。
用了小半天的时间,攀越过那道陡峭的山崖,二人站在那道雪崖之上,一阵风迎面而来,温润清凉不似寒冬凛烈雪风,而像是一片春天。
雪崖很长,二人顺着向前行走,过不多时便发现了那道春风的来源——在雪崖尽头下方是一片大而幽深的山谷,不知是因为地热还是有温泉的缘故,这片山谷并不大,里面却成着一片青青的阔叶树林,一眼望去尽是绿色,和雪崖那头白黑二色的冰冷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莫山山被映入眼帘的绿意怔住了,沉默很长时间后,她下意识回头看了宁缺一眼,因为这是他指的方向,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宁缺能够知道天弃山脉深处,会有怎样一处山谷,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没有地图的缘故还那般烦恼。
宁缺的表情并不比她平静太多,他怔怔望着青色的山谷,望着山谷深处那道若隐若细的泉水,感受着那道熟悉的气息越来越凝练真切,难以自抑地紧张起来。
因为那道气息的缘故,这些天他一直有些沉默,此时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弄错,骤然的急剧紧张之后,变成了从身到心的绝对放松。
站在雪崖之上,他忽然对着青青山谷大声喊道:“张无忌,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