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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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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马眼睛骤然明亮,吭哧吭哧几口便嚼完吞进腹中,接着低头在他脸上不停磨蹭,就像个小狗一样撒着娇,似乎想要多讨几根,只是因为它的身躯实在是过于高大,别说小鸟依人,便是想做出个依偎的姿态也显得那般滑稽。

宁缺懒得理它,厌烦地把它的大脑袋推开,然后望向北方密云覆盖下的远方。

那边是荒人所在的地方。

我不静静看着那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很多人正在往那边去。

朝廷没有去人,书院没有去人,他就是朝廷和书院。

夏侯在那里要做一些事情,不想被朝廷和书院干扰或知晓,所以他不惜冒着极大风险来杀自己,因为他愿意为那件事情拼死一搏。

荒芜寒冷的原野间,能值得这位镇军大将军拼死一搏的事情能有什么?

当然是那卷天书。

宁缺看着荒原北方,笑着心想,因天书而起,看来总要因天书而终,只是不知道抢夺天书的各方势力里,有没有一个好看的狐狸精。

“我喜欢你的这匹黑马。”

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宁缺转身,看着大黑马身旁美丽动人的白衣少女,看着她那道抿成直线的红唇,看着她梳的整整齐齐的乌黑秀发,总觉得自己先前听到的这句话中间有一处停顿,却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她的神情还是那般木讷,她的眉眼还是那般好看,但却没有任何魅惑或羞怯之意,和平时没有任何异样。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四十五章黄泥砚,白雪地

看着面前的少女符师,宁缺憋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自己也挺喜欢的。”

连续接受告白,尤其是听到自家那个贱坏男主人表示喜欢,大黑马咧开大嘴,露出白石子般的大牙,憨喜不已。

莫山山看了大黑马一眼,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宁缺看了唐营方向一眼,说道:“过去处理了一些事情,还是习惯在这边呆着。”

习惯这两个字比较悦耳,莫山山脸上的神情稍微和缓了些。她轻轻将发丝捋到耳后,看着他说道:“后日我会随神殿继续向北进发,你准备如何安排?”

议事会议后半段宁缺没有仔细听。当时天谕司司座大人转述了掌教大人的来信,在信中,掌教大人要求年轻一代的强者趁隆冬时节,潜入北荒部落,摸清对方实力,寻找魔宗余孽,甚至必要时可以展开一些定点清洗。

这些当然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神殿也是想通过此行,对各宗派弟子加以考验磨练,只是虽说已逾千年没有交手,但神殿清楚荒人部落的实力依然强大,不然不至于把左帐王庭的精锐骑兵打的如此凄惨。为了避免出现白白牺牲的局面,这一批再次向北进发的年轻修行者要求极为严苛,必须是洞玄境以上的高手。

莫山山做为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自然在列。

“你要去北面?”

宁缺眉头微皱,看着身前少女清丽的容颜,想着这段日子墨池苑与神殿之间的冲突,不免有些担心,问道:“还有哪些人要去?”

莫山山的回答一如既往简洁明了,或者说完全不知所以然。

“自然还是那些人。”

宁缺苦笑无语,心想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书院二层楼的弟子,那么肯定清楚天下各宗派修行者的实力划分,问题是他确实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是哪些人。

莫山山看他神情,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说道:“隆庆皇子一直没有出现,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北面了。”

宁缺摇摇头,说道:“别相信外面传的那些话,我可没有时时刻刻事事物物都要与那位皇子争高低的念头,一生之敌这么热血的说法,不适合我。”

接着他想起陈皮皮曾经提过的那个厉害人物,心中生出些许好奇,看着莫山山问道:“天下三痴我已经见过两位,那位道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次你们去北荒,她会不会出现吗?”

“我没有见过道痴,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荒原,至于隆庆皇子,现在的你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不会误会你想去挑战他。”

莫山山说道:“另外,你不喜欢被人拿着和隆庆皇子相提并论,我也不喜欢被别人称作天下三痴,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道痴叶红鱼痴于修道,实力境界必然在隆庆之上,而隆庆强于我,所以她才是我们三人中最强的那个。”

宁缺看着她微微闪动的睫毛,说道:“在成为神符师之前,我们这些修符之人与同境界的人比拼总是要吃亏一些,你也不用太在意。”

莫山山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用太在意什么?”

宁缺怔了怔,说道:“不用在意道痴比你更强。”

莫山山摇了摇头,说道:“世间总有比你强的人,这有什么好在意?”

暮色早至天已晦暗,荒原上的寒风吹拂着少女的脸,长而疏的睫毛轻轻眨动,神情平静而恬淡,看不出一丝勉强的神情。

宁缺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有些感慨于少女的心境。只是他这在臭水沟里浮沉太多年,每个汗孔都透着铜臭气和渴求心,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淑静的心态,就如同码头上的搬运工,怎样也无法理解某些酸文人宁肯饿死也不愿意去写些应景文章,即便他能理解一二,也不知道该找怎样的话来表示赞赏。

“我也会去那里。”

他抬起手臂,指向北面远方莽莽沉沉的荒野。

莫山山蹙眉问道:“为什么?神殿的诏令对你没有任何约束力。”

宁缺看着原野尽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要去找个东西,或者说阻止别人找到那个东西,这件事情我本来可以不用去做,哪怕就在昨天,我还在思考要不要拍屁股走人,但今天我发现这个事情还是值得去做一做。”

莫山山脸上神情渐敛,归于木讷,问道:“为什么?”

宁缺看着她笑着说道:“因为这不再只是朝廷或者书院的事,也是我私人的事。”

莫山山静静回望着他,看着最后那抹暮色下他的侧脸,看着那处浅浅的窝,忽然开口说道:“那些专程杀你的马贼,应该知道你书院弟子的身份。”

宁缺点了点头。

莫山山眼帘微垂,说道:“但他们敢杀你。同样的道理,在议事帐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论你怎样挑衅嘲讽奚落曲妮玛娣,甚至对神殿不敬,也没有人敢对你做什么,但如果进了荒原深处,在那些人烟罕见的地方,无论是谁都可以杀你,只要把你的尸首往雪里一埋,谁能知道凶手是谁?”

宁缺摇头说道:“我不是那么好杀的。”

莫山山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虽然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但你的实力太弱,境界太低,荒人实力强悍,赴荒人部落查探的人至少都是洞玄境以上,也就等若说,只要是个人都能把你揍的像条狗一样,杀你又有何难?”

说这番话的时候,少女的目光如往常般散漫,神情如往常般木讷平静,并没有刻意显现出嘲讽或奚落,然而正是因为这种一如往常,才显现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非常认真,她说的是最老实的老实话。

越老实木讷的人说的老实话越伤人。

所以宁缺很受伤,很伤自尊。

他微僵身躯里那颗火热的心脏,被书痴姑娘这些话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仿佛她修成了比神符更强大的手段,唇间每吐一个字,便能割他一刀。

在他看来,当初粮队遇袭,如果不是因为书痴非要与那些燕国军卒同生共死,他一人一马早就轻身而走,就算是那位东北边军的大念师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哪里想到,在书痴的眼中,他却还是如此弱不堪击的一个家伙。

“是个人都能把我揍的像条狗一样?”

宁缺睁大眼睛盯着莫山山漂亮的小圆脸,强行压抑着心头的羞恼意和血腥味,恼火说道:“你要不要先试试?我还有很多本事没使出来,真把我逼急了,当心你没把我揍成一条狗,我这条狗先把你咬一口。”

听着这句极不雅的话,莫山山怒且羞之,腮颊微红。

宁缺盯着她面上渐渐渗出的红晕,瞬间忘了自己先前的羞怒,好奇问道:“你不是说墨池苑弟子不爱涂胭脂,什么时候又开始涂了?”

莫山山愈发羞怒,只不过这一次是羞且怒之。

她不愿再理会这厮,轻拂衣袖,转身向帐里走去。

宁缺看着少女的背影怔了怔,加快脚步追了过去,喊道:“别急着走啊,还有些事情没说明白,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莫山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神情淡漠说道:“什么事?”

宁缺转到她身前极郑重的行了一揖。

莫山山微微一怔。

宁缺腆着脸说道:“我想和山主您商量个事儿。”

莫山山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想着夏日墨池静水面上反映出来的那张脸,怎么也无法联系起来,愈发觉得有些心情低落,低声问道:“什么事情?”

“危险这种事情,很小的时候我就很清楚。”

宁缺敛了脸上笑意,十分郑重认真说道:“神殿并没有要求各宗派洞玄境高手一起进入荒人部落,既然是查探,当然隐密为先,也就等若说你可以自己去,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两个人可不可以同行?”

漫漫旅途不止同行并且曾经同厢,难道这样还不够?还要同行下去?你究竟想做什么?莫山山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声音带着极细微的颤音问道:“为什么?”

“如果我们一起去荒人部落,就算真遇着传说中的魔宗长老,咱们互相配合,活下来的机率比较大,最关键的是,你我同行可以完美地解决,神殿中人或者月轮国那些光头对我们下黑手的危险。”

宁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妥当,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说道:“如果遇着道痴叶红鱼甚至比道痴还要强大的家伙,我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到时候你拖住道痴,我骑着大黑马就逃,只要我能逃出去,就是证人,道痴哪里敢杀你?”

忽然间,他注意到莫山山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平日里散漫直楞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隐约可见愤怒的火焰跳动。

宁缺心想她可能误会了,急忙解释道:“相反的情况也成立,可以由我拖着强大的敌人,你先逃出去,那对方同样不敢杀我这个夫子亲传弟子,说来说去就是你我互为证人的小游戏,可不是我要拿你去当壁虎的尾巴。”

希望和失望接踵而至,尤其是这种涉及春风情愫的微妙微酸心意期待,会让每个青春少女都觉得羞且恼之。

莫山山虽然不是普通少女,但她终究是位少女。

就如同宁缺虽然不是普通无耻,但他终究就是无耻。

莫山山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燃烧的火焰快要把传说中书痴的贤淑静贞之气尽数焚光才渐渐敛去,化作淡漠的冷冽漫淡,缓声说道:“遇着强大的敌人只想着逃……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会显得过于懦弱无耻?”

平静冷漠的言语里透着毫不加掩饰的轻蔑不悦,虽说宁缺一路以来见惯了少女符师的淡漠宁静,但那和轻蔑是两回事,他也有些恼火,说道:“一说都要被人揍成死狗了,难道还不能逃?”

莫山山看着他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心想你居然还好意思表示不满?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似乎随时可能握紧成拳砸将出去。

她像研究一块墨砚般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一块珍贵的黄州沉泥砚,还是一块廉价而不值钱的黄泥砚。

过了很长时间。

少女看着他失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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