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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舞阳嗫嚅说道:“你是玉面丐侠毕凌风?”说话的声调似乎他自己也不大相信。
云素素本来掩着眼睛,听了这句禁不住松开双手,又偷瞧了一眼,虽然不若初见之时的惊悸,仍然吓得不敢再瞧,心中纳罕:“这个奇丑的怪物,却有这样俊美的绰号!”
毕凌风在二十年前的确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他的哥哥便是张士诚军中人称“憎、道、丐”三奇士之一的毕凌虚,僧、道、丐、龙、虎、凤,虽然并称,但彭莹玉的辈份和地位却比其他人高得多,朱元璋和张士诚都是他的弟子,毕凌风仰慕他的武功,在军中相遇之后,坚要拜他为师,算是他的第三个弟子。
华凌风的武功是他的哥哥亲授。间接也学到了彭和尚的一些奇妙内功,为了尊敬彭和尚,在江湖上便自称是彭莹玉的弟子。毕凌风生性不羁,不耐军中生活的拘束,便隐身在丐帮之中,做一个游戏风尘的侠丐。云舞阳与他的交情虽然不算深厚,由于他哥哥的关系,当年也沓以兄弟相称。在张士诚兵败富亡的前一年起两人便没有见过面,算起来已有十九年了。
想不到现在重逢,毕凌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云舞阳有两件事情感到极为奇怪,第一件是毕凌风的武功虽然还不算是顶儿尖儿的角色,但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是谁能令他受如此巨创?却又并不把他杀死?第二件是:他虽然放荡不羁,当年对自己也颇为尊敬,何以如今却是如此侮慢,竟敢叫自己做“小贼”,还敢向自己索剑谱?难道相貌变了,性情也跟着变不成?或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隐秘,便胆敢前来要挟?
思念及此,云舞阳暗生怒气,冷冷说道:“你我十九年没有见面,你来见我,就是为的要剑谱么?”毕凌风用更冷馅的声音答道:“我新收了一个好徒弟,总得送他一件见面礼物,这剑谱本来又是应属他的,我不找你找谁?”
云舞阳拍了一下手掌,淡淡说道:“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这剑谱早就撕得片片碎了。上官天野要学,叫他前来见我。”
毕凌风冷笑道:“上官天野就是因为不愿从你的手上学取武功,这才拜我为师。好,剑谱既毁了,我只有向你另要一件礼物送给我的徒弟啦!”铁拐蓦地一撑,身似离弦之箭,一个起落,便走到了云素素的跟前,伸手抢她的宝剑,云素素吓得花容失色,叫不成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毕凌风的手指堪堪要沾到云素素的时候,云舞阳已是飞身跃起,如影随形,跟踪而己至,人尚在半空,便一个劈空掌发出,大怒喝道:“毕凌风,你胆敢如此无礼!”
云舞阳这一掌凌空下击,势道威猛无伦,毕凌风铁拐点地,“细胸巧翻云”又倒纵出一丈开外,冷笑说道:“你这把昆吾宝剑也是偷来的,你是暗偷,我是明抢,彼此彼此,有甚么无礼可言!”
云素素惊魂方定,听了这话,不禁又怔着了。这怪人竟然知道她的剑名,还说这把宝剑是他父亲偷来的!他蓦然想起陈玄机与她初见面之时,也曾问过她这把宝剑是不是家传之物,莫非,莫非……莫非真个是偷来的?她在孩提的时候,便知道家中有这把宝剑,父亲也曾说过:这把宝剑将永远是他们云家的传家之宝!
随又想到:这把宝剑乃是稀世之珍,若然真个是偷来的,经过这么漫长的岁月,失主岂有不来追究之理?除非是父亲将他杀了!莫非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最大的罪孽?但立即又把自己这想法推翻:能有这把宝剑的人,定然不是寻常的人物,父亲若真的是干下了盗剑杀人的大罪,武林中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剑主的朋友门人,也早就该来兴师问罪,何至于到今日方才爆发?
云素素的急欲释疑之心,盖过了她对那个怪人的恐惧,她回过身,看她的父亲怎样对付那个怪人,眼光一瞥,但见他父亲的神情也是非常怪异,好似突然被人点中了穴道似的,半条腿方跨出去,要追击那个怪人,却忽地停住,脸皮绷紧,眼光中隐隐透出杀气,但眼珠闪烁不定,又似心中尚自踌躇未决。
蓦听得云舞阳喝道:“毕凌风,你快点走,再迟一刻,我就管不住自己啦。”声音低沉颤抖,十只指头一伸一屈,骨节格格作响,真似就要动手杀人的光景,云素素大为惊恐,冷意直透心头,看父亲的神情,这把宝剑的来历只怕当真有点古怪,要不然他不会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敢情是那怪人的说话,就似猎人扩弓箭一样,射伤了他!
那怪人却哈哈笑道:“云舞阳你想杀我,我若怕被你杀,也就不会来啦?你自以为得了达摩剑谱和杀了石天铎之后,便当真是武功天下第一了么?有彭和尚的弟子在此,只怕还未到你逞能!”
云舞阳道:“彭和尚若在,我让他三分,纵许你哥哥复生,我亦不惧,你是什么东西?”怒火一发,不可抑止,蓦然一记“手挥琵琶”,掌力中挟着一指掸的功夫,发了出去,毕凌风微笑道:“你不用剑,我也不用兵器。”铁拐一掷,插在地上,手腕一翻,竟把掌心迎了上去,武当五老见识过一指禅的功夫,不胜诧异,心中都道:“难道这个怪人还有什么邪法,竟敢硬挡一指禅功!”
但见云舞阳面色微变,忽地“咦”了一声,伸出的中指倏地收了回来,化指为掌,迎了上去,双掌方相交,眼看双方都是用了极强劲的力道,但相交之际,竟是无声无息,便如胶着了一般,武当五老都睁大眼睛,莫名其妙。
原来毕凌风练的是一种极怪异阴柔的掌力,云舞阳指尖所触,竟似软绵绵的一堆稀烂的软泥,非但毫无可以着力之处,而且毕凌风的掌心还发出一股旋转的吸力,竟似要硬把云舞阳的指头陷了进去。一指禅功的厉害,在于能封闭敌人的“隐穴”,一被吸着,这功力就无从发挥,以指敌掌,当然吃亏,所以要化掌应付。毕凌风喝道:“双掌齐来,”云舞阳“哼”了一声,意殊不屑,仍是单掌迎了上去。
过了片刻,但见云舞阳额上微微淌汗,忽地喝道:“我静室的门原来果然是你这厮毁的!”毕凌风笑道:“我早说过,你要不信,有什么办法?若非我摧毁你的洞门,怎能带走上官天野?”
云素素这一来不能不相信了,但觉上官天野之肯跟他出走,而且听这怪人所说,居然还肯拜他为师,当真是离奇古怪,不可思议之事!
武当五老虽然不懂得这怪人的掌力奇妙,但见这样子,也知道已是云舞阳吃了亏,心中都是又惊又喜,他们虽然恨不得借这怪人之手,报那一箭之仇,但想到这怪人居然要逼他们的掌门弟子为徒,又都禁不住心中之愤!
按说云舞阳的内功本来胜过毕凌风,但他与武当五老已恶斗了半天,被“五雷天心掌法”消耗了不少真力,要不是有那颗小还丹,早已不易支持,再过片刻,云舞阳额上的汗珠越滴越粗,毕凌风冷笑道:“双掌齐来!”云舞阳本不愿意用双掌对付一个残废的人,转念一想,自己恶斗连场,真力大耗,用双掌也不算占他便宜,于是剑眉一扬,冷冷说道:“那可是你自己要的。”毕凌风道:“尽管使来,虽死无怨!”
云舞阳双掌一合,掌力足可开碑裂石,一股极威猛的力道直逼过去,毕凌风单足牢牢钉在地上,身躯却似小舟遇浪一样,前后左右,摇摆不停,云素素觉得这个怪人虽是令人憎厌,但半身残废,却也可怜,正想叫爹爹饶他,忽见爹爹面色有异,仔细一瞧,额上的汗珠全都收了,一条条的青筋却豁露出来。
云素素虽然看出有点不妙,却还不知道她的爹爹已到了危险的边缘,那怪人的掌力怪异之极,云舞阳那么猛的力道,碰上去也如投入水中一样,被消解于无形之中,这还不止,从那怪人的掌心中,还隐隐透出一股阴冷之气,沁入云舞阳的皮肤,直攻心肺。云舞阳运了一口真气,护住心头,但仍不能完全抑止那股冷气的上升之势。
毕凌风得意之极,哈哈一笑,嘴角抽搐,相貌越见泥秘骇人,一笑之后,冷冷说道:“若想活命,宝剑拿来!”云素素手捧昆吾宝剑,走上两步,颤声说道:“爹爹,就给了他吧!”但见云舞阳眼光一瞥,爱怜之中含着责备,不用说话,云素素已知道他父亲的意思,心中虽是不愿父亲和那怪人死拼,也不得不退过一边。
只听得云舞阳一声低叱,双掌向内一收,接着又缓缓推出,手背上额角上一条条的青筋越发豁露,那神气就似推挽着千万斤重物一般。云素素知道父亲已把内家真力全运到掌心之上,端的非同小可,但见毕凌虚身驱又晃了几晃,脸上那诡秘的笑容倏的完全收敛,但单足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子,只见毕凌风也像云舞阳刚才一样,汗出如雨,而云舞阳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武当五老仍是盘膝坐在地上运功,但显然是被这剧斗分了心神,个个侧目斜睨,露出惊骇的神色。
原来这时云、毕二人已到了生死待决的地步,云舞阳的内家元阳之气凝聚指尖,一股热力也是从指尖上传了过去,一方面抗拒毕凌风掌心所发的那股阴冷之气,一方面冲击毕凌风体内的七处隐穴,毕凌风的功夫虽然是彭和尚这派的正宗玄功,却是得自哥哥毕凌虚的间接传授,尚未得窥“玄功要诀”的秘奥,按说不是云舞阳之敌,但云舞阳昨晚恶斗了石天铎,今朝又和武当五老苦战一场,损耗过甚,比对之下,却是毕凌风占了上风。
再过一会,笼罩在云舞阳脸上的紫气越来越浓,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又迸了出来,眼神也渐渐显得有点呆滞了,毕凌风一声怪啸,单掌往外缓缓推出,云舞阳合双掌之力,竟自抗拒不住,手臂渐向后弯,忽地里武当五老中的谷钟一跃而起,厉声叫道:“原来害死我恩师的却是你这个怪物!”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不但云素素如坠五里雾中,云舞阳也是大出意外,心中想道:“毕凌风今日的行为怪谬,以前却有丐侠之名,他与我的岳父风马牛不相及,何以却要害死我的岳父?谷钟刚才还一口咬定是我,何以现在却突然知道真凶?”
原来牟独逸死得很隐秘,那时谷钟尚随侍在侧,一日深夜,似闻得师父和人格斗之声,到他赶去看时,来人早已走掉!师父也已不能言语,脸上笼罩着一层紫气,就像云舞阳此刻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武当五老一齐出手,围成了一个圆圈,十只手掌同时向中心齐逼,武当五老虽然功力未曾恢复,但五雷天心掌乃是最刚猛的掌法,十掌齐推,仍是非同小可,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毕凌风一声大叫,单足在地上打了一个盘旋,陡然间一个筋斗翻了起来,人在半空,便是一个“蹬脚”打出,脚踢智弘胁下的“白海穴”,右手阴掌拍向智广的太阳穴,左手虽然残废,也派用场。
原来他的左臂虽然在臂弯之下已被削断,但凸出一块骨头,包以红缕,束以铁皮,却像一把未出鞘的匕首,这把“匕首”就插向智圆长老胸口的“璇玑穴”,人在半空,手足残废,居然在同一时间连袭三大高手,招数端的是怪异无伦,这时武当五老的“五雷天心掌”的威力亦已发出,但见人影飞腾,惊飘急卷,云舞阳双臂一屈,左右开弓,横肱一撞,智弘智广二人心头一凛,还未弄清楚是什么事情,已被他撞出一丈开外,但觉好似人被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一般,身上毫无伤损,这才明白云舞阳是用极上乘的“巧打”功夫,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