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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刀之力,若要想砍他的头,那还远所未及。
巨人这一刀,聚势已久,为的是只砍下他一只手臂。
巨人能有这个机会,完全是因为那使红缨枪的人抢攻所致。
刘独峰缩手身退,刀光下,两只手指断落!
一是刘独峰左手的姆指。
一是来人的中指。
这一刀暗袭,布局精微,合众人全力之一击,却只能使刘独峰吐一口鲜血,断一只手指!
刘独峰问:“巨人罗盘古?”
巨人不答。
站在刘独峰对面的人,在雨中,他的枪断为二,左手中指断落,雨湿重衣,但他依然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他看来英挺。俊朗,而又满不在乎。
没有这人的急枪,这一刀根本不能奏效。
但这人还得牺牲掉一只手指。
刘独峰武功之高,应变之快,仍然超乎他的想象。
刘独身的目光从巨人罗盘古身上缓缓地收回来,他知道罗盘古还不能算是他的敌人。
但眼前这人却是!
不仅是敌人,而且是大敌!
刘独峰一字一顿地道:“他既然是巨人细刀罗盘古,你当然便是他的主人,赫连春水了?”
息大娘乍见此人,喜动颜色,叫道:“你来了。”
赫连春水平静地看了她身旁的戚少商一眼,却没有去瞧她,道:“我来了。”
息大娘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赫连春水道:“我说过你有难时我会来的,我便一定会来。”
息大娘道:“过去的事,你还记得。”
赫连春水道:“那一点一滴,都在心头,我是不会忘记的。”
这时,那棚顶落下的三名快刀手,已经制住了张五和廖六。
刘独峰这时忽道:“赫连。”
赫连春水道:“刘捕头。”
刘独峰道:“你当然是因为救助朋友,才来冒这趟混水,可是,这人是皇上下旨要拿的,我是一定要执行的,你若沾上身,纵有你家的几位长辈出面,也照不住的,你断一指,我也断一指,两无相欠,你带你那十个手下离开去,我不会再追究此事。”
赫连春水说道:“刘捕神,家父跟您相交二十年,论辈份,我是您的侄儿……”
刘独峰道:“是儿子也没有用。”
赫连春水微笑,徐徐拔剑。剑在腰畔,剑鞘翡翠镶边,金嵌银环。“好,那我就不多言了。”
刘独峰叹道:“其实,你又何必——”
赫连春水向息大娘望了一眼,只望一眼,立即又专心诚意,拔剑横胸,道:“余无悔。”
刘独峰道:“你既不悔,我也不再相劝。好。结束了。”
赫连春水一怔道:“什么结束了?”
刘独峰道:“我已断了一指,只有一只手能握剑,你们有廿五人,我的手下不是不在这儿,就是被你们所制,或已横死在这里,我已别无选择。”
他顿了一顿,道:“我的‘留情’已经结束,谁再阻止我拿下此入,我就要杀人。”
他说话时雨下得一线线利刀似的,打在众人的身上,可是没有人听见雨声,只听到他一人在说话。
戚少商当然明白刘独峰的意思。
刘独峰要全力出手了。
他站上前去,不是为了逞能,而是觉得这本是他的事,不该有人为他而牺牲。
赫连春水忽道:“戚兄。”
戚少商闻说过赫连春水在自己和息大娘分手后,追息大娘最力的人。这人少年得志,向来养士习艺,在王孙公子当中,是一名令人刮目相看,有雄图壮举的年青人物。“公子,这件事,在下心领了,刘捕神是冲着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子与我,素昧平生,帮人帮到这个地步,已情至义尽了,公于请由在下自决罢。”
赫连春水冷峻地一笑:“如果我是你,我就闭咀。这件事,现在不仅是你挑上了,息大娘也沾上了,大娘惹上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是非管不可的。”
他冷冷地道:“你现在最后做的是:带大娘走,远远地走开去,这样,我们或许会少流一些血,少死一些人,少开一些杀孽。”
刘独峰道:“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血是免不了要流的,人是少不免要死的,可是,谁也逃不掉。”
息大娘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赫连春水怜惜地望向息大娘,息大娘道:“我们何不合力把他杀了!”
刘独峰大笑道:“好,你们来杀我吧。”
戚少商道:“刘独峰,我一向都敬你是个执法公正的名捕,现在非要一决生死不可,那是为势所迫,你怪不得我。”
刘独峰道:“我们活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作得了主?我连对我的剑都作不了主!你杀得了我,我便怨不得你,怕只怕在我剑下,你们这儿没有人能活得了!”
这时,高鸡血麾下的陶清和十九名弟子,还有赫连春水与巨人罗盘古,花间三杰与三名快刀手,全围拢了过来,在滂沱大雨中,重重包围住刘独峰。
刘独峰一个人,一柄剑,受伤的手,斜插襟内,神色凛然不惧。
第四十章 鸡血鸭毛
天色已黑。
电闪连连,雷鸣不已。
雨如银网密集,地上溅起千万朵水花。
攻势就要发动。
戚少商忽然闪身过去,在息大娘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甚至在大雨中,各人五官都像被浆糊粘住了一般模糊,可是息大娘的震讶,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刘独峰没有法子知道他说了一句什么。
他叱道:“谁先动手,我就杀谁!”他向来只抓人,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会任意杀人,可是今晚这种局面,已由不得他选择。仿佛他这样说明在先,杀了人也会心安理得一些。
他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人抢先发动了攻势!
罗盘古!
罗盘古是赫连春水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
他也是赫连春水身边的一员猛将!
刘独峰一向养尊处优,太久不涉江湖,虽然很能够熟练地掌握上层高官的勾心斗角,但对武林中好汉的烈性和刚耿,了解得并不透彻。
他那一句话,起不了阻吓作用,反而激起了罗盘古的豪勇。
巨人!
细刀!
风雨!
电光一闪,一缕黑色的异芒,细刀破映雨光而入,截断了罗盘古的一切攻势!
不过在同时间,超过二十件武器,同时攻向刘独峰!
刘独峰不退,俯身,冲入刀光剑影中,又自敌方阵营中闪出。
他肩膊上一记深创,血水很快的被大雨冲去,他脚下的水畦深褐了一大片。
三名壮丁,一名快刀手踣地,他们没有痛苦,在倒地之前已失去了生命。
罗盘古幌摇了一阵,喉头发出格格一响,也仰天而倒,刀落在烂地上。
一个照面间,刘独峰连杀五人。
刘独峰的手也有点抖,这十多年来,他很少像今晚这样大开杀戒!
他很想要求停止,可是第二轮攻杀又已展开!
今晚仿佛是个杀人的雨夜!
孟金风死。
五名壮丁和一名快刀手,也在刹时间失去了生命。
刘独峰掌中的黑剑被击落。
可是他疾退之时,李二递上了一柄青色的剑。
刘独峰接剑的时候,赫连春水长空飞刺刘独峰。
刘独峰以剑破剑,击退赫连春水,同一时间,李二已被张钓诗、沈钩月和陶清所杀。
刘独峰回援,剑若青龙,陶清人头落地,但李二也已断了气。
这是交手的第二个回合!
雨声犹如七万只怪畦在呜响,雷声如天庭的阶前滚过铜鼓,他们在等待第三度攻击!
第三个回合又是怎样一个局面?
又是谁死?谁生?谁在流血?
剩下的四名壮丁,一见陶清被杀,都红了眼,这一轮冲杀,便是由他们开始的。
刘独峰怒叱道:“送死!”
青剑在密雨中,像一头破空飞去的游龙。
青光闪耀着血影。
三名壮丁被杀,余下一人,战志已完全崩溃,掩脸跪在水畦之中。
又一名快刀手哀号倒在血泊中。
赫连春水掌中剑折。
他疾喝道:“退!”不去攻击刘独峰,反而剑锷直刺穴道受制的张五!
刘独峰闪身架过一剑,还攻一剑,赫连春水闪过,正欲还击,忽然胸膛一热,如遭电光劈中。
刘独峰那一有形的剑虽被他剑鞘架住,但那无形的剑意,仍在他百般防备里刺中了他。
赫连春水中剑,但全身立即急遽后缩。剑意伤了胸膛,并未刺人心脏。
刘独峰追袭,翡翠剑鞘已套入他的剑上!
刘独峰吐气扬声,剑鞘震成千百碎片,与青色剑芒,在雨中化成一蓬极好看的烟花。
却在这刹间,刘独峰突然想起:戚少商和戚大娘呢?!除了第一轮攻击之外,怎么不曾见他们出手?!
他怔了一怔,就在这时,赫连春水等已飞乌投林,燕子三抄水,闪电惊虹,投入密雨的暗处。
只有沈钩月在临去前,一刀砍去了穴道被制的蓝三的头颅!
刘独峰大怒,飞脚一踢,地上那柄细小利刀,破雨网直射,贯入沈钩月背胸!
沈钩月惨呼而倒,刘独峰持剑四顾:戚少商和息大娘呢?一时也无心去追那赫连春水、张钓诗和剩下的三名快刀手。
只胜下一名壮了,跪在血雨中,怔怔发呆。
刘独峰长叹一声,仰首雨中,道:“戚少商啊戚少商,却还是给你再跑了一次!”
战斗伊始,戚少商已经在跑了,他见各人之战志,没想到戚少商和息大娘竟会不战而退!
他说过若第三次拿不住戚少商,便不再追缉他,而今,已经给他逃了两次。
刘独峰惨笑,望望掌中的青锋剑,把另一只手自襟里掏出来,四指沾满了鲜血,一下子便教大雨冲去。雨滴打在伤口上他只觉一阵痛人心肺,喃喃地道:“或许,我是看错你了……”
他始终没想到戚少商会临阵而逃;否则,他未必截他们不住。
刘独峰过去解开了张五和廖六的穴道。
他们本是六人一道儿来,而今,云大死在息大娘剑下,周四被花间三杰所杀,李二和蓝三也丧命在这一场格斗里,这在刘独峰一生的战役里,极少遭逢过如此惨重的折损!
而在刚才舍死忘生的一战里,哪里还有什么高手的气派、宗师的风度,只不过是为免自己被杀,所以杀人。
杀了这么多可能是无辜,至少是还不该死的人!
在刚才的格斗里,他要不伤人只使对方重创而失去战志,那也不难做到;可是他若要剑下留情,就会增加自己的困难和危险,他便宁愿杀人。
是什么令他如此心狠手辣呢?
也许是因为这雨吧!这场鬼雨!刘独峰心中发恨:这身龌龊和肮脏的环境,造成他速战速决的立意,因而不惜杀人。
可是因为怕脏就可以杀人吗?
他心里极端难过,看着发怔的壮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廖六为他披衣,系剑,抹去泥污,张五则为他包扎伤口。
张五和廖六的心情,也都难过,沉重。
刘独峰忽向张五道:“你留在这儿,好好埋葬他们。”旋向廖六道:“你跟我去。”
廖六凛然道:“是。”
张五抗声道:“爷,让我也去,我要手刃那罪魁祸首戚少商!”
刘独峰道:“你身上有伤。你的三位兄长尸首,不能任由在这儿搁着。要是我们没有回来,回去京城,不要再来。”
张五悲声道:“爷——这么多年来,我们几时分开过,求你收回成命,我们一起埋葬三位哥哥,才一起上路,爷……”
刘独峰长叹道:“也罢。反正他们是逃不掉的。”在雨中负手俯首,这时候的他,已完全无视于这地方的恶臭污秽。他一生追捕不少大恶元凶,但从未如此沉重沮丧过,仿佛追捕者和被迫捕者,在这天网恢恢的迷雨里,全是被网在同一个噩运中的可怜人。
战斗前,戚少商在息大娘耳畔说的话是:
“战斗一起,你我即走!”
这很不像戚少商的个性!
更不似戚少商口中说出来的话!
然而却是戚少商亲口说的。
息大娘为之愕然。
战局一起,便十分剧烈。
每个人都是拼命,不是拼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