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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会儿他就不行了。之前乱军中他腰背上受了伤。每跑一步,牵动了肌肉,就是生疼生疼。现在他后悔听了手下校尉何庆生的话了,不应该弃马步行。
虽说他的战马是折了,可亲兵中还有的好马。结果何庆生说骑在马上目标大。很快就会成为靶子,被祝彪军追着杀。他回头看看何庆生,何庆生也已经把头盔、铠甲、弓箭都丢了,手上就拿着一支长矛,一边跑,还一边四处看,神情竟甚是冷静,显然是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宋逆军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逃跑的经验有丰富的,不佩服不行。他转头四处看看,发现前前后后都是何庆生的人,这些人过去都是宋王手下的逆军,而自己的老部下除了几十亲兵还跟随外,却是一个也看不到了。
侯胜实在跑不动了,但他也停不下来。他一停下,估计就要被后面的人推倒踩在地上。何庆生看出了侯胜的疲态,他一直是很有眼色的,当初投降的好几万宋军和几十员宋将,就属他混的最好了。急行几步,冲到侯胜的身边,一把拽下他的头盔,随手丢到了地上,“将军,咱儿现在是逃命,不是去打仗,你还带着这玩意干什么?快点,把铠甲都脱了,把弓箭也丢了。你背着这么多东西,迟早会累死。”
侯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冬天的跑了一身汗,汗水噙进伤口,火辣辣的疼。三两下把身上的累赘全部丢了,顿时感觉浑身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将军,事情有些不对劲啊。”何庆生指着驰道两侧策马飞奔的祝彪铁骑,大声说道,“他们应该冲上来杀我们,怎么现在……”
“他们想逼的我们精疲力尽,然后再收拾。”侯胜吞了几口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败兵这个时候还有余力,除非像侯胜这样身负创伤的人。祝彪骑兵扑杀上来,不是不能咬下一块肥肉,而是他们也要折损一点。
所以,他们现在不动手,只是一个劲的跟着。最多再有十里,最少只需五里,败兵们气力耗尽,那时候再动手,就是纯粹的屠戮了。
何庆生胆战心惊地看看远处飞驰的铁骑,突然冲着侯胜大吼了一嗓子,“我们投降吧。”
侯胜愣了一下,投降,他可从没想过。他的老家在全州,自己一投降,全家要遭殃。
何庆生看到侯胜半天没有说话,当下对身后的亲信们做了个手势,然后又吼了一嗓子,“将军,你老家在南面,你不投降,我们可要投降了。现在跑到哪都是死,还不如停下来投降。祝帅当初在开州时,好歹我还跟他照过一次面,如果投降肯定能活下来。”
“你就不想想你家人了?”侯胜两眼直逼何庆生。
“我爹娘没了,老婆孩子宋王起兵的时候就送走了。家里头的几个小妾,操她球的心。如果你要投降,那就投降吧,你要不投降,我也就只能对不住了。这地方一马平川的,跑哪都是死。我可不想死!”
侯胜不言,但却也没立刻拔刀相向,或是振臂高呼。连身边的几十亲卫要抽刀子,他都拦住了。何庆生大喜,冲着周围的手下连声狂叫,“大家一起喊,一起喊,说我们愿意投降,我们要投降。”
“何庆生,你们降,我不降。我是被俘——”
啪嗒,腰刀从侯胜的手中落下地。
何庆生的亲兵和手下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接着更多的逃卒跟在后面吼了起来,不少人逃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明明只有千多旧部,何庆生却硬生生的拖下水了将近十倍的败兵。
浩荡的败兵洪潮,被从中间挖下了一大块。
第八百四十六章战斗
号角声越来越急迫,由远而近。
祝彪带着亲卫骑沿着驰道狂奔而来,“抓住向振奎,活捉向振奎……”的呐喊响震长空。
向振奎亲将大惊失色,看着正在驰道两侧原野上均速奔驰的铁骑,再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追兵,绝望至极。
“将军,我带人回头挡住追兵,您褪了胄甲,换上兵服,不要再骑马,掩办而走吧。”
前头路上,人潮汹涌,骑马也跑不起来。而能跑起来的话,如程晓峰的禁军铁骑,立刻就遭到两翼追兵的围攻,大败而溃,连程晓峰现在都不知道去向。
这一仗,败得真惨!
围在向振奎四周的亲卫们忙帮向振奎将身上明光铠卸下。他们对向振奎的怒吼置之不理。
“将军,您多保重。”亲将和几名亲卫军官马上躬身给向振奎行了这辈子的最后一礼,决然调转马头,义无反顾地杀向了追兵。
向振奎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走,我们走……”已经是一身兵卒打扮的向振奎,合着四名贴身近卫,以及二十多亲兵精锐,混进了汹涌的败兵潮流中。如一滴水融入河流,转瞬不见。
千多亲卫卷裹着数倍的败兵,叫嗥着向着祝彪冲去。
祝彪没有给亲将任何机会,一枪便刺穿了他的咽喉。
亲卫铁骑奔踏如雷,向振奎的亲兵就象一把碎石扔进了洪流,连个小小的浪花都没有溅起便无影无踪了。
数千败兵更是毫无士气。犹如一捧雪花,一捅就散的无形。
“追,追上去,活捉向振奎。”
青骢马急速的飞驰着。向振奎把亲兵都丢出来了,那他肯定距离不远。战马的身躯腾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直射而去,但祝彪已经看不到向振奎的身影了。
之前他周身一大群装备精良的亲卫,兼之自身的明光铠,整个人就是一闪闪发光的亮灯泡,可现在……
看不到了!
安肃郡城。
祝忠带领的一万骑兵囤积在南门外五里处。
夕阳如血。
安肃郡城十里外,十多万唐汉骑兵四面八方彻底包围了周军败兵。祝彪下令,大规模收降俘虏,不许杀降。
七八万没了建制。没了兵甲的周军败兵。在无路可逃下纷纷投降。连同先前的俘虏,共十一二万败兵,全部归于上官仁清所部看押。
安肃郡城收复。守卫这里的两万周军,在确定向振奎主力大败后,第一时间就抹脚底板子——溜了。数千唐军战俘,转瞬就又归入了自己人的温暖大怀抱。
黑幕悄然降临。
城内郡守府中,灯火通明。
祝彪、上官仁清、朱武、祝忠、祝仝、陈孟仁等等二十几员唐汉军将齐聚一处,不是在共贺大捷,而是在紧急商量着下一步的策略。
大军是直插成博,还是西进,拦截周军另外两支偏师?
至于向唐王报功请赏,不解了成博之围。就祝彪来说,他可没脸去巴巴的邀功。
“行,就照上官将军的意思。兵分两路,对怀城、平皋两郡,立刻展开进攻。先扫荡党世魁偏师,凝聚军力,最后再在成博城下,与他一决胜负。”
“但如此的话就要请上官将军,急告怀城、平皋两郡,让两部守军竭力缠住周军,务必不使之逃脱。”
“祝帅放心。军机重事,定不会有耽搁。”
……
深夜,柳橙。
巨大的“周”字大旗沐浴在朦胧的夜色里,凌空飞舞。向振奎驻马城下,呆呆望了一会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凄然泪下。
战争就是这样千变万化和残酷无情,它在他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转眼翻脸,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北上的小三十万大军,安肃郡城下的厮杀到了数万,城北的一战又到了二十万。
彻彻底底的大败啊,所有的梦想和希望都破灭了,即将成功的喜悦在汉唐铁骑的肆虐践踏下化作了一堆齑粉。
随向振奎逃回柳橙的败兵不到两万人,对比原先的二十多万大军,这是个很小的数目,可要跟向振奎仅存的十几个亲兵来,这就是个大的无法想象的数目了。
是的,向振奎的亲兵只剩下十几个,跟着他一快扮装混入败兵的二十多亲兵精锐,或死或散,少了小一半。
可靠着身边的贴身护卫和十几个亲兵,向振奎亮出身份,在安肃郡城以南辛苦纠集起了这支败兵。他们叫开了城门,柳橙的守将连同领兵退入此地的安肃守将,慌忙前来迎接。
他们已经知道向振奎主力的不妙,躲在柳橙,也是人心惶惶,有个风吹草动,就一片风声鹤唳。
看到向振奎和十几个亲卫凄凄惨惨地走进县衙,人人都是一副心力交瘁,悲痛欲绝的样子,守军将校们也无不心神俱震,魂飞天外。
议事大堂上的气氛非常凄凉。
向振奎诉说了白日的惨败后,仰天悲叹,“皆我之过也。”
有人茫然地望着身侧摇曳的烛火,沉默不语。也有人在轻轻问道:“不知大军到底有多少人马能杀出重围?”
向振奎摇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没多少了。祝彪骑兵太多了。这一仗,败得太惨了。”
每个人都痛心不已,二十万步骑军啊,丧师如此,谁能安心?长吁短叹,然后问向振奎,“将军,如今我等该怎么办是好?是连夜撤军,还是再等等……
程将军、侯将军都还没消息呢。是等有了消息后再撤?”
“别心存侥幸了。”向振奎悲恸地挥挥手,“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祝彪的大军就要杀到城下。”
“立即撤?”柳橙守将显然无法接受。二十多万大军败溃,怎么着也能逃出三五万吧?向振奎只带回了两万,那还有那么多没收留来呢?现在自己撤了。那些兵就全完了。遂马上问了一句,“将军,一天都不等了吗?咱还有那么多弟兄没收容呢。”
“不等了。”向振奎缓缓摇头,“急告各部,连夜撤到成博枣津,向平皋、怀城两部发急报,让他们迅速回撤。再有,你等可曾已向都督报急?”
“不敢耽误。小将在撤兵安肃郡城时候,就已向都督处派出加急”
向振奎舒了一口气。
凌晨时分,向振奎率军撤出柳橙。乘着夜色向枣津方向急行而去。
大军撤出不久。两人就得到了一个惊喜又痛苦的消息。程晓峰带着一千来骑逃回来了。
身中两箭,血染战袍。如果不是亲兵拼死把他救出来,他已被汉唐骑兵踩成肉饼了。
虽然一万的禁军铁骑。只逃回了不足两成,但这无疑是个喜讯。
而程晓峰传来的侯胜被俘的确切消息,无疑,也就是个恶讯。侯胜部将何庆生投敌,带着亲兵把侯胜抓了起来,溃兵应从者达一万余人。
“辛甲呢?”向振奎紧张地问道,“他和你们一起突围的吗?”虽然这可能性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他死了。”程晓峰悲戚的低下头,“被祝彪一枪杀的,我队伍中有他部的败兵。”
十二月二十,大雪下了一天。大地冰封玉砌。在次日的阳光映射下熠熠闪亮,灿烂夺目。
朱武带领了七万骑兵操向了平皋周军的背后。
上官仁清部没有动弹。安肃那一仗,汉唐骑兵的损失不大,上官仁清却损失惨重。
出城时候的九万余军,战后只剩下了五万多。四万人战死、逃亡或是投降给了周军。虽然安肃城内的几千俘虏迅速整编入部队,上官仁清手下也只有六万军。
看守者过十万的周军俘虏之余,是无力对外发兵的。
祝彪带着河东骑兵和朱弘部,杀向了怀城。再有小部骑兵留在安肃请教地方流窜残兵。
一场大雪迟滞了祝彪前进的脚步,同样也阻碍了周军撤退的节奏。
二十二日,五万余汉唐精骑,在定川江畔,与回撤的十万周军营头碰上。
周将刘兴钊集结全部兵马,正面迎战。同时,随军的丁壮农夫拼命地用铁锹锄头在冻的生硬的地面上,努力刨挖着。
天空灰濛濛的,北风在咆哮,昨日的阳光一去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