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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是寻常能见到的一种小虫,十几对细长的脚分布在节肢身体两侧,看上去随便一脚就能踩死。
可是,这里并不只有一只。
碎裂的缝隙不断爬出蚰蜒,几乎眨眼间就遍布了整个院落,密密麻麻覆盖住青砖地,爬上两旁游廊和粗壮树丛,还有不少蚰蜒试图往申屠郁身上爬。申屠郁垂眸看这些小虫,对这能吓晕密集恐惧症,吓死怕虫人士的一幕视而不见,眼反而露出一点意外之色。
原来,这里躲着的是一只妖。若他没感觉错,大抵还是他从前见过的。同为妖族,哪怕他现在用的这具躯体是人类,他也能感觉到周围似有若无的妖气。抬手轻勾,那一丝丝妖气从虫群散逸出来,如同轻飘的丝线落在他手。
妖族认人,从来都是认妖气。
确实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一只蚰蜒小妖。申屠郁确认了,抬手挥散那丝妖气,抬脚往前踏上一步,沾上他腿的蚰蜒,全都像被大火烧灼,瞬间凹陷焦黑,空气一股焦味刺鼻。
踩着虫潮走出去几步,正前方晦暗的屋内走出一个貌若好女,身材却高挑修长胸膛平坦的男人。
男人眯起眼睛与他对视,态度慎重,语气怨毒,“何方修士,非要来此与我过不去,烧了我看家护院的飞头鬼,如今还要烧了我这些无辜的徒子徒孙们。”
申屠郁:“你要伤我徒弟,我自然来杀你。”
蚰蜒妖气极反笑,“你的徒弟?你说的若是那小姑娘,她未曾受伤,反倒是你们杀了我那么多看家护院的狗,我都没有找你们麻烦,你又何必跑来赶尽杀绝,左右我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各退一步如何。”他自觉自己打不过这人,才愿意服软低头,可若这人真的不知好歹,他也绝不让这人讨了好处去。
无视他眼凶光,申屠郁语气平铺直叙:“你睚眦必报,我既然已经坏了你巢穴,若今日不杀你,他日你定会加倍报复。”他倒不至于怕这小小蚰蜒,可他的徒弟尚且幼小,这蚰蜒妖欺软怕硬,只会对徒弟出手。
虽然同为妖族,还有些渊源,但申屠郁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或者说,他从不知手下留情。
蚰蜒妖眼神一凝,愈发警惕起来,“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认识我一般。”
申屠郁不再多说,伸手向前,蚰蜒妖几乎是同时动作。院内森森草木被申屠郁周身之气冲击地往四周倒伏,满园蚰蜒则猛然变大,高出屋顶的丈高蚰蜒,将申屠郁埋入无数双带毒触须内,然而眨眼间,申屠郁破虫而出,挡在他身前蚰蜒被锋利金气斩成碎块,眨眼逼近蚰蜒妖。
蚰蜒妖慌忙逼退,甚至变为蚰蜒原型来抵挡这一击。巨大的黑色蚰蜒盘绕在屋前,它的外皮坚硬,泛着黑光,挡住了申屠郁手无形的锋利金气。蚰蜒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申屠郁手金气消散,他直接将手指卡入他的节肢缝隙用力一撕——
蚰蜒妖只觉身体一阵撕裂痛楚,他引以为傲的铠甲,竟然被此人徒手撕开了!这是何等巨力!然而撕裂痛楚还未结束,他就发觉又一股巨力袭来,自己整个妖身被扯成了两半。
“啊啊啊——啊——可恶!”
申屠郁并不畏惧蚰蜒妖的毒,他炼制的这具身体,本身就是一件武器,不管是皮肤还是手或者脚。此时他的手就如同刀剑,轻易划开失去外壳保护的蚰蜒身躯。
蚰蜒毫无还手之力,他恐惧地望着申屠郁面容与动作,忽然觉得此人这样的气势有几分熟悉,仿佛曾经见过,再想到昨日看到那小姑娘身边的食铁灵兽,蚰蜒蓦然双目睁大,失声道:“你……莫非是深涂妖王!”
申屠郁人身与原型容貌并不相同,仅有两分相像,相比原型的妖异,人身容貌更为寻常——至少在申屠郁眼这模样很寻常。蚰蜒妖本不确定,因为他没感觉到妖气,可见面前之人看过来的眼神,他立刻就确定了。
深涂妖王,在他从前修行的妖洞窟,曾与其他几位妖王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后来他与妖洞窟的诸妖闹翻,竟然入了灵照仙人门下,从此与他们这些恶妖划清界限。蚰蜒还记得,自己从前尚且是个小妖,曾想追随这深涂妖王,却被他拒绝,不,是被他无视。
据说他被灵照仙人收下后,常年于蜀陵内不出,没想到会在处遇见。蚰蜒妖原本还想反抗,如今知晓面前之人是谁,彻底放弃了,摆出束手就死的姿态,片刻就被拆得七零八落气息奄奄。
申屠郁抬手捏碎了蚰蜒妖的头,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屋顶,收回目光后抖落一片火苗,落在满地蚰蜒尸体上,将这满园蚰蜒烧毁。
远处趴屋顶的辛秀靠坐回屋脊上,矮身躲过申屠郁目光,捏捏手边的熊猫叮当,“大佬他是不是发现我在这里偷偷围观了?”
从申屠郁出门不久,辛秀就悄悄跟上了。她这人就是什么都好奇,她猜测大佬是特意来这个鬼镇行侠仗义解决问题的,凑巧救了她后,肯定要去对付这里的大boss,所以她就悄悄跟了上来准备看个现场直播。不过她很清楚自己这点修为,靠得太近会被波及,所以只是距离很远看着。
哪怕具体情况看不太清楚,但那冲出屋顶的大蚰蜒她是看到了,也不虚此行。
大佬不愧是大佬,几米高的虫子说撕就撕,先不提力气,就这面对怪兽的淡定从容,也足以让辛秀为他鼓掌。
辛秀:得想个办法和这个大佬深入交流认识一下。jpg
申屠郁早就注意到徒弟躲在远处偷看,但他假装没有发现,慢慢走回了之前那屋子,给徒弟在他之前赶回去的时间。
在他身后,整座宅院都烧了起来。
大火之房梁倒塌,蚰蜒大妖尸体底下的土壤深处,窸窸窣窣爬出来一条手指长的黑色蚰蜒,慌乱逃窜。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游颜一路逃出镇子好几里外; 才敢变回原型,他此刻元气大伤连人身都无法维持,腰部以下都是黑色的蚰蜒身体,手臂之下还有好几对触须; 但好歹还活着。
“若不是从前侥幸吃过一株仙草,能让我褪壳复生,今日就彻底死在此处了。”他惊魂未定; 狠狠将手指扎入泥土,“深涂妖王!此仇我游颜非报不可!”
虽不知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出来行走; 但以深涂妖王这身体修为来看; 必然对付不了妖洞窟那些与他有仇的妖王们,若是他把深涂妖王的消息告知妖洞窟诸妖……游颜狰狞一笑,“哪怕杀不了你,也要让你尝尝被人逼到狼狈逃窜的滋味。”
他说罢; 再满目复杂望一眼那鬼镇方向,手指微微曲起; 转身钻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辛秀装做刚起床的模样从房内走出来,见大佬坐在门边; 目光无焦距地望着人家院墙内长出来的一棵枯树,好像是在发呆。小风吹得他颊边黑发飘飘,俨然是个美人雕像。
人美貌,连发呆的模样看上去都和别人不一样; 辛秀压下自己吹口哨的冲动; 上前说道:“乌钰; 我休息好了。你现在还要去做什么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态度殷勤仿佛想追女同学的大学男生。
申屠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徒儿是在喊自己,他这人身在外不需和人打交道,因而根本没有第二个名字,乌钰这个名字,是昨日徒弟问起时,他随口取的。
申屠郁站起来:“无事了,你该离开此处。”虽说蚰蜒小妖解决了,但这地方还有不少地行尸飞头鬼,确实不适合久住。
辛秀听美人如此冷淡地拒绝了自己,仿佛昨晚上并没有和她交流了一夜,不由对他更感兴趣,没错,她是个俗人,就喜欢这种冷冷淡淡的调调。越对她冷淡,她越想看看对方热情起来的模样。
“你应该还要去解决镇那些地行尸和飞头鬼吧,虽然我修为低微,但多少也能帮上忙,不如让我和你一起去?”辛秀盘算着,大boss已经被大佬单挑完了,剩下的她肯定要跟着一起去,先建立一点同伴情谊。当然,就算约不到人家,跟着大佬蹭点经验也是好的。
申屠郁其实并不准备解决那些东西,但面对积极的徒弟,他没说出口。不是每一个修士都像辛秀这样爱管这些不平事,对很多修士来说,这都属于“红尘俗世”,事事去管个清楚明白,影响修行。
他想,徒儿大约还是年纪太小了,修行不久,才会有这样的朝气与一颗善心。既然如此,他做师父的当然要护持她。
师徒两个抱着各自的心思,将对方放在了“是个善良好人”的高地,然后相携前去扫尾,处理藏在镇各处的飞头鬼和地行尸。
骡道士见他们要走,自觉跟上,却见走在后面的辛秀给了他一个眼神:电灯泡留在这,别跟上来。
骡道士:???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就不怕他逃跑吗?不去就不去,他乐得在这里休息偷懒。
辛秀成功制造出孤男寡女的相处机会,然而不等她搭讪,申屠郁就对她说:“我们分头处理。这些飞头鬼与地行尸在白日威力大减,你应当可以应对。”说完就走了。
辛秀:“……”好直一男的,我喜欢。
她独自一人,也不装和谐友好了,一脚踢开一户人家大门,口喊道:“扫黄!都出来!”
藏身屋内的飞头鬼被惊动,像受惊的蝙蝠一样扑棱棱脱离身体冲她飞来,辛秀举起个大扫把把它打落,用刀一一串上。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头白日是好好待在地行尸身上的,不过她有点奇怪,这么多头乱飞,它们还能找到自己原来那具身体吗,还是随便找个身体安上去算辽?
她一手扫把一手刀,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扫把比刀还要好用,就和扑飞棱蛾子似得还怪有趣。不一会儿,她就抓出了一串的地行尸和飞头鬼,并且把它们堆到空地上,打个火烧着。
昨晚上乌钰教了她搓火球,她现在就抓住机会练习,勤勤恳恳搓了一个又一个火球,不断加火。大火熊熊燃烧,烧地行尸的毒烟熏得她眼眶都红了。
申屠郁回来时,见到徒弟对着火堆红了眼眶。辛秀察觉他回来,扭头看他,眼眶里被熏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申屠郁还是第一次见到徒弟哭,走到她身边,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安慰:“这些人早已死去,魂魄不存,你如今也算令他们解脱,不必难过。”
突然被安慰的辛秀一愣,明白了,原来乌钰大佬喜欢这种多愁善感的,听听这努力放轻柔的声音,他尽力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当机立断一手拉住了乌钰的手,抬头看他:“嗯,我知道。”
“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乌钰,你是不是要走了,能不能再陪我一起走一段?我还想多和你学点东西。”这一番话可谓含蓄又直接,但凡乌钰眼睛没问题,都能察觉道她这依赖带点汹涌的暗示。
可惜,申屠郁师父滤镜开得太厚,厚到人脸都要模糊了,没听懂徒弟这带粉色的暗示。他看到小小一只的徒弟拉着自己的手说想和他一起走一段时间,想多学点东西,只觉得徒弟真是坚强又努力。
她先前一个人时那么快活自在,原来还是害怕的,想要同伴,只是太坚强,才看上去无所畏惧。
他原本是准备暗暗跟随保护,可徒弟这样拉着他的手想要他结伴同行,他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