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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拉因为愤怒和痛苦而颤抖,紧握着拳头大步地踱上踱下,泪水奔腾而下的脸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找答案。威尔跳起身来,抓住她的双肩,感觉到它们在紧张地颤栗。
“听着,”他说,“莱拉,听着:我父亲是怎么说的?”
“噢。”她叫喊着,头摆来摆去。“他说——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你当时在场,威尔,你也听到了!”
他以为她会因为痛苦而当即死去,她扑进他的怀里抽泣着,激动地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将指甲摁进他的背,脸埋进他的脖子,他只听见她说:“不——不——不……”
“听着,”他又说道,“莱拉,让我们想办法仔细回忆一下,也许有办法解决,也许有空子可钻。”
他温柔地挣开她的手臂,让她坐下来。吓坏了的潘特莱蒙立即奔到她的膝上。那个猫精灵试探着靠近威尔,他们还没有接触过呢,但是现在他向她伸出手来,她将猫脸在他的手上蹭了蹭,然后优雅地跨上他的膝头。
“他说——”莱拉咽了一口唾沫,开始说——“他说人可以不受影响地在其他世界过一小段时间,他们可以,我们也经历过,对吗?尽管我们当初不得不前往死人世界去完成我们必须完成的事情,但我们仍然很健康,不是吗?”
“他们能够过一小段时间,但不能长期这样,”威尔说,“我父亲离开他的世界——我的世界——十年了。当我找到他时,他差不多快死了。十年,就那么多。”
“但是博雷尔大人呢?查尔斯爵士呢?他身体够健康了,不是吗?”
“是的,但别忘了,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回他自己的世界重新获得健康。别忘了,你第一次就是在那儿见到他的,在你的世界里。他一定是找到了某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窗户。”
“唔,我们可以做到那一点!”
“我们可以,只是……”
“所有的窗户都必须关闭。”潘特莱蒙说,“所有的窗户。”
“但是你怎么知道?”
“是一个天使告诉我们的,”基里亚娃说,“我们遇到了一个天使,她告诉我们有关这件事的一切,还有其他的事情,这是真的,莱拉。”
“她?”莱拉激动地说,满肚子狐疑。
“是一个女天使。”基里亚娃说。
“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这样的天使,也许她在撒谎。”
威尔在思考另一个可能性。“假如他们关闭所有的窗户,”他说,“我们只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打开一个,尽快穿过,然后立即把它关闭——那就安全了,对吧?如果我们不留太多的时间给尘埃泄露出去?”
“对!”
“我们在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打开,”他接着说,“只有我们俩知道——”
“噢,那会行得通的!我敢肯定那会行得通的!”她说。
“我们可以从一个世界走到另外一个世界,维系健康——”
但是精灵们很沮丧,基里亚娃喃喃地说:“不行,不行。”潘特莱蒙说:“妖怪……她还讲了有关妖怪的事。”
“妖怪?”威尔说,“我们在战斗中见过他们,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怎么啦?”
“唔,我们发现了他们是如何产生的,”基里亚娃说,“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他们像地狱的孩子,每次用刀子打开一个窗户,就制造了一个妖怪,就好比把地狱打开了一小点,鬼魂就飘出来进入世界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喜鹊壤充满妖怪的原因,因为他们在那儿留下太多窗户没有关闭。”
“他们靠吃尘埃长大,”潘特莱蒙说,“还有精灵,因为尘埃和精灵有点类似,不过是成年的精灵。他们就这样越长越大越长越强壮……”
威尔感到心里一阵隐隐的恐惧,基里亚娃把自己贴在他的胸前,也感觉到了他的恐惧,她试图安慰他。
“这么说,每次我使用那把刀子,”他说,“每用一次,我就制造了一个妖怪?”
他记起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在他重新铸造那把刀子的洞中说过,你不知道的是刀子自己做什么,你的意图也许是好的,但刀子也有意图。
莱拉的眼睛在看着他,因为焦急而睁得大大的。
“哦,我们不能,威尔。”她说,“我们不能给人们带来那样的灾难——不能让其他的妖怪出来,不能那样,因为我们见过他们的所作所为!”
“好吧。”他说着,站起身来,把他的精灵紧紧抱在胸前。“那我们将不得不——我们俩中有一个将不得不——我去你的世界并且……”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看见他抱住他那只甚至还没开始了解的美丽健康的精灵,她想到他的母亲,她知道他也在想她。抛下她去和莱拉生活在一起,甚至只能共同生活那么几年——他能够那样做吗?他也许会同莱拉生活在一起,但是她知道他无法身心合一地生活。
“不,”她叫喊着,跳到他的身边,基里亚娃加入沙滩上的潘特莱蒙,看着男孩和女孩绝望地拥抱在一起。“我来,威尔!我们去你的世界并在那里生活!我们,我和潘,生病不要紧——我们很结实,我打睹我们活得很久——而且你的世界很可能有好医生——马隆博士会知道的!噢,让我们那样做吧!”
他在摇头,她看见他脸颊上有泪光闪耀。
“你认为我能够受得了吗,莱拉?”他说,“你认为看着你生病憔悴然后死去而我却一天一天强壮生长,我能够生活得幸福吗?十年……那算什么,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们还只长到二十几岁,十年并不是那么久。想一想,莱拉,你和我长大了,正准备做我们想做的一切——然后……一切全结束了。你认为你死后我能够继续活下去吗?噢,莱拉,我会不假思索地跟随你下到死人的世界,就像你跟随罗杰一样,那会是两条生命无谓地牺牲,我的生命跟你的一样浪费。不,我们应该一起度过我们完整的生命,美好、漫长、繁忙的生命,如果不能在一起,那我们……我们就不得不分开度过。”
她咬着嘴唇,看着他极度痛苦地踱来踱去。
他停下来转身继续说:“你记得他说过的另一件事吗,我的父亲?他说我们必须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建立一个天堂共和国,他说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其他地方,那就是他的意思,我现在明白了。噢,那太痛苦啦。我当时以为他指的是阿斯里尔勋爵和他的新世界,但实际他说的是我们,他说的是你和我,我们必须住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
“我要问问真理仪,”莱拉说,“它会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想到它。”
她坐下来,用一只手掌擦了擦脸颊,用另一只手去拿帆布背包。她到哪儿都带着它:当威尔晚年回忆起她时,他常常想到的是她肩上背着那个小包的样子。她麻利地把头发迅速往耳朵后面一塞——他喜欢她那个样子—一拿出那个黑色的天鹅绒包裹。
“你能看见吗?”他说,因为尽管月亮很亮,但真理仪表面的符号非常小。
“我知道它们都在哪儿,”她说,“我记在心里了。现在别说话……”
她盘起双脚,把裙子扯到上面形成一个可以放真理仪的地方,威尔用手肘撑住身体躺下来看着。明亮的月光,从白色的沙滩上反射回来,形成一种光辉照亮她的脸,那光辉好像把她身体内的某种其他的光亮吸出来,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的表情如此认真和投入,以至于威尔可能会再次爱上她,如果爱情还没有占据他身体的每一根纤维的话。
莱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转动轮盘,但是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停了下:来,把仪器转了一圈。
“地方不对。”她干脆地说了声,又试起来。
威尔看着,清楚地看见她可爱的脸庞,因为他是那么熟悉那张脸,并且研究过她在感受幸福、绝望、希望和悲伤时的表情,所以他可以看出有什么事不对劲,没有她过去经常迅速进入的那种明显的全神贯注的迹象。相反一种不开心的疑惑逐渐蔓延到她的全身:她咬住她的下嘴唇,眼睛眨得越来越厉害,慢慢地从符号到符号,几乎是漫无目的,而不是迅速和肯定地扫来扫去。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对它再熟悉不过了,但是我好像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她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把仪器转了一圈。它在她的手里显得奇怪而丑陋。潘特莱蒙变成老鼠爬上她的膝头,把黑色的爪子放在真理仪的水晶面板上,一个又一个地窥视着那些符号。莱拉转动了一个轮盘,再转动另一个轮盘,把整个仪器都转了一圈,然后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威尔。
“噢,威尔,”她叫道。“我做不了了!它离开了我!”
“嘘,”他说,“别着急,所有那些知识仍然在你的身体里。只管镇静下来,让你自己去找,别强迫它,只管漂浮下去触摸它……”
她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恼怒地用手擦了擦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但是他可以看出她太紧张了,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后感觉到她的颤抖并把她紧紧抱住。她抽回身子又试了起来。她又一次盯着那些符号,又一次转动那些轮盘,但是那些她曾经能够轻松而自信地领会的含义不在那儿了,她不知道那些符号的意思。
她转过身去,抱住威尔,绝望地说:“没有用处——我看得出——它已经永远地走了——它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就来了,为了我所必须做的所有事情——为了救罗杰,然后为了我们俩——现在它完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它离开了我……我害怕它,因为它一直那么难——我以为是我看不清,或者手指头僵硬或什么来着,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种能力正在离我而去,它正在消退……噢,它走了,威尔!我失去了它!它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他能做的只是抱着她,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因为很明显她说的没错。
接着两个精灵毛发竖立,向上望去。威尔和莱拉也感觉到了,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朝空中望去。一道光正向他们移来:一道有着翅膀的光。
“是我们见过的那个天使。”潘特莱蒙猜测说。
他猜对了,随着男孩和女孩还有两个精灵看着她飞近,哈法尼亚把翅膀张得更大,滑到沙滩上。尽管与巴尔塞莫斯一起待了那么久,威尔对这个奇怪的访客还是没有心理准备。他和莱拉紧握着彼此的手,看着天使向他们走来,另一个世界的光照耀在她身上。她没穿衣服,这无所谓:天使又能穿什么衣服呢?莱拉想。看不出她是老还是年轻,但是她的表情很严肃,充满同情,威尔和莱拉感觉她好像知道他们的心声。
“威尔,”她说,“我来请你帮忙。”
“请我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忙?” _
“我想要你告诉我怎样关闭那把刀子制造的口子。”
威尔咽了一下。“我会告诉你的,”他说,“作为回报,你能帮我们一把吗?”
“我无法如你们所愿地帮助你们,我看得出你们一直在谈什么,你们的悲伤在空气中留下了印记,这并不好受。但是相信我,每一个知道你们两难困境的人都不希望事情是这样:但是有些命运是最强大的生物也不得不屈服的,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你们改变事物的本来方式。”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