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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空洞,像一个轴(禁止)最深的黑暗之中,金光流入它消失不见了。他们能看见另一边,但是威尔即使扔一块石头过去也远远够不着。在他们的右手边,一段怪石嶙立的斜坡,松松垮垮,摇摇晃晃,高高地耸人尘土飞扬的昏暗中。
孩子们和他们的同伴们正紧抓着一个连岩架都算不上的东西——只是勉强能放得下手和脚——就在深渊的边缘上,除了往前没有别的出路:沿着斜坡,在四溅的岩块和摇摇欲坠的巨石之间爬行,这些巨石似乎轻轻一碰就会轰隆隆地滚下来。
在他们身后,随着尘土散尽,越来越多的鬼魂恐惧地盯着那个深渊,他们趴在斜坡上,害怕得不敢动。只有鹰身女妖不害怕,她们扬起双翅在上面翱翔,前后扫视,飞回来让仍然留在洞中的人放心,然后飞到前面去寻找出路。
莱拉检查了一下:至少真理仪安全无恙。她压抑住自己的恐惧,环顾四周,发现了罗杰的小脸,说:
“那就继续走吧,我们还在这儿,我们没有受伤,而且我们现在至少可以看见了,所以接着前进,接着走吧,我们没别的出路,只有绕着这个边缘走……”她朝深渊示意一下,“所以只有继续往前走,我发誓威尔和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到为止,所以别害怕,别放弃,别掉队。告诉其他人,我不能老是回头,因为我得看前面的路,所以我相信你们会紧紧地跟上我们,好吗?”
小鬼魂点了点头。就这样,在震惊和寂静中,那一大队死人沿着深渊的边缘开始了他们的旅程。要多久的时间,莱拉和威尔都不知道,旅程的恐惧与危险将令他们终生难忘。下面的黑暗是如此深邃,好像在将他们的视线朝里面拽拉,往下一望就有可怕的晕眩感在脑海上方游移。他们尽量坚定地盯着前方,看好这块岩石,注意那个脚蹬,留心这块伸出来的凸岩,避开那段松散的卵石斜坡;他们努力让视线避开深谷,但是它牵引着、诱惑着,他们禁不住要朝里面瞥;仅仅一瞥就会感到重心在倾斜,视线在游移,可怕的晕眩恶心感紧紧攥住他们的喉咙。
活人们时不时回头看看,看见那没有止境的死人队伍从他们穿过的那个裂缝中蜿蜒而出:母亲把婴儿的脸埋在她们胸前,年迈的父亲在慢慢地攀登,小孩子们抓着前面的人的裙子,和罗杰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们保持着坚定和小心,人数之多……而且全都跟着威尔和莱拉,可见他们仍然盼望着,盼望着那自由的空气。
但是有一些并不信任他们,他们紧紧地挤在队伍后,两个孩子都感觉到冰冷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心和五脏六腑,而且还听见他们恶毒的低语:
“上面的世界在哪儿?还有多远?”
“我们在这儿很害怕!”
“我们根本不应该来——在死人的世界里至少有一点光和一些同伴——现在却糟糕得多!”
“你们到我们的世界来是做了一件错事!你们应该待在你们自己的世界等到死后才下来打搅我们!”
“你们凭什么领导我们?你们只是孩子!谁给了你们这个权利?”
威尔想转身谴责他们,但是莱拉抓住了他的胳臂,她说他们既不开心又害怕。
接着萨尔马奇亚夫人说话了,她清晰平静的声音在无边的空洞中传得很远。
“朋友们,勇敢点!待在一起继续往前走!道路是艰难的,但是莱拉会找到它的。沉住气,开心点,我们会领你们出去的,别害怕!”
听了这番话,莱拉感觉自己力量倍增,那正是夫人的真正意图,于是他们继续痛苦而费力地向前跋涉。
“威尔,”莱拉过了一会儿说,“你能听见那风声吗?”
“能听见。”威尔说,“但是我根本感觉不到它,我来告诉你一件关于下面那个洞的事情吧,它如同我切一个窗户时的那种东西,同样的边,这种边有点特别,一旦摸过就永远不会忘记,我可以看见它在那儿,就在岩石落入黑暗中的那儿,但是下面那个巨大的空间,并非跟其他世界一样,是属于某个世界的;它不一样,我不喜欢它,我希望我能够把它关起来。”
“你并没有关上你制造的每一个窗户。”
“是的,因为有些我无法关上。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关上它们。如果它们敞开着会出事的,而且那么大的一个……”他朝下面示了一下意,不想往下看。“那是不对的,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就在他们一起交谈的时候,另一场谈话也在不远处进行着:骑士泰利斯正悄悄地与李·斯科尔斯比和约翰·佩里的鬼魂交谈着。
“你说什么来着?”李说,“你说我们不应该走出去进入自由的空气?伙计,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急切地盼望着重新加入活人的宇宙之中!”
“是的,我也一样。”威尔的父亲说,“但是我相信如果我们中那些曾经久经沙场的人能够设法保存住自己,我们也许能站在阿斯里尔勋爵一边,投身到战斗之中去。如果它来的是时候,也许一切都不同了。”
“鬼魂?”泰利斯说着,尽量掩饰住自己的声音中的怀疑,却没能成功。“你们怎么能打仗?”
“没错,我们是没有杀伤力。但是阿斯里尔的部队也要与其他种类的敌人交手。”
“那些妖怪。”李说。
“正是,他们袭击精灵,对吗?我们的精灵早就不见了。这值得一试,李。”
“唔,我同意你的意见,我的朋友。”
“还有你,先生。”约翰·佩里的鬼魂对骑士说,“我同你的人民的鬼魂交谈过,在你死去,变成鬼魂来到这儿之前,你还能活到重新看到上面的世界吗?”
“哦,与你们相比,我们的生命很短暂,我只有几天可活了。”泰利斯说,“萨尔马奇亚夫人也许会长一点点,但是多亏那两个孩子现在所做的事情,我们作为鬼魂不会永久地被流放,帮助他们让我感觉很自豪。”
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个可恶的深渊一直豁裂着。小小的一滑,脚踩着一块松动的岩石,或者手稍不留神,就会将你永远地送下去。莱拉想,下面是这么深以至于你还没落到底就饿死了,到那时你那可怜的鬼魂会继续往下落呀落直到落入那没有尽头的深谷,没有人帮助你,没有手伸下去把你抬起来,你会永远清醒着,永远掉落着……
噢,那岂不比他们正在离开的这个昏暗、寂静的世界更加可怕?
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担心坠落的恐惧让莱拉感到一阵眩晕,她晃了晃。威尔在她的前面,太远了够不着,不然她也许会抓住他的手,但是当时她心里想到的更多的是罗杰。一小团自负的火焰在她心头一闪:有一次在约旦学院的屋顶上,只是为了吓唬他,她挑战了自己的眩晕症,从一条石沟的边上走过。
她现在回头一望,想提醒他,她是罗杰的莱拉,充满着优雅和胆量,她不需要像昆虫一样爬行。
但是小男孩喃喃的声音说道:“莱拉,当心——记住,你不像我们一样已经死了——”
事情好像发生得如此缓慢,但她却束手无策:她的重心在改变,脚下的石头在移动,她开始无助地滑动。她的第一反应是很恼火,接着是很好笑:她想自己是多么愚蠢啊!但是当她完全没抓住任何东西,当石头在她身下翻滚、滚落,当她朝悬崖边缘滑落,速度越来越快时,恐惧感才骤然袭来,她要坠落下去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止住,已经太晚了。
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抽搐,她没有意识到那些鬼魂扑下来试图抓住她,只是感觉自己像穿过薄雾坠落的石头一样从他们之间摔下去。她知道威尔在呼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大得在深渊里回荡。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整个人都成了一个极度恐惧的旋涡,她滚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下,有些鬼魂都不忍心再看:他们捂住眼睛,大声叫喊。
威尔感觉像遭到恐怖的电击,他痛苦地看着莱拉滑得越来越远,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知道自己只能看着。他跟她一样听不到自己发出的那绝望的哀号,又过了两秒钟——又过了一秒钟——她已经到了深渊的边上,她停不下来,她滑到了那儿,她在往下坠落——
黑暗中,那个不久前曾用爪子抓过她头皮的鸟飞扑而下,女人脸鸟儿身的鹰身女妖无名氏用那两只同样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们一起继续往下坠,鹰身女妖强壮的翅膀几乎承受不了那额外的重量,但是它们拍打着拍打着,爪子握得紧紧的,慢慢地,沉重地,慢慢地,沉重地,鹰身女妖将莱拉一点一点带出深渊,将瘫软昏眩的她送进威尔敞开的怀里。
他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按在胸前,感觉到她的心紧贴着他的肋骨狂跳不已。在那一时刻,她不是莱拉,他也不是威尔,她不是女孩,他也不是男孩,他们是在那个巨大的死亡深谷里惟一的两个人类。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鬼魂们围在周围,悄声安慰着,祝福着鹰身女妖。站在最近的是威尔的父亲和李·斯科尔斯比,他们也多想抱一抱她啊。泰利斯和萨尔马奇亚跟鹰身女妖说着话,赞扬她,称她为他们所有人的救星,慷慨无私的救星,愿上帝保佑她的善良。
莱拉一能动弹就颤抖地伸出胳臂抱住女妖的脖子,吻了又吻她那被划破的脸,她说不出话来,所有的话语,所有的信心,所有的虚荣都从她身上被震了出去。
他们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恐惧一开始消退就又再次出发。威尔用他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抓住莱拉的手,向前慢慢爬行,每走一步都仔细检查后才把重心移过去。那过程是如此缓慢和累人,以至于他们自己以为会累死,但是他们不能休息,他们不能停下来,身下有那个可怕的深谷谁能休息得了呢?
又辛劳了一个小时以后,他对她说道:“往前看,我想有出路了……”的确如此:斜坡越来越平缓,甚至能够稍微从边缘处往上和往外爬出一点,而且前面,在那悬崖壁上不是有一个凹槽吗?那会是一条出路吗?
莱拉望着威尔明亮坚强的眼睛,笑了。
他们继续往前爬,越来越上,每一步都越来越远离深渊,爬着爬着,他们发现地面越来越坚实,抓手的地方越来越牢靠,踏脚的地方越来越不容易翻滚和扭伤脚踝。
“我们现在一定已爬了相当一段距离了,”威尔说,“我可以试一试刀子看会找到什么。”
“还没有,”鹰身女妖说,“还要往前走,这个地方不好切开,上面有更好的地方。”
他们静静地继续往前,手、脚、重心、移动、试探、手、脚……他们的手指磨破了,膝盖和臀部因为用力而颤抖,脑袋因为筋疲力尽而疼痛和晕眩。他们爬完最后几英尺,来到悬崖脚下,那里有一条狭窄的隘路伸入不远处的阴影中。
莱拉用生疼的眼睛看着威尔拿出刀子开始在空中搜索、触摸、退回、搜索、再次触摸。
“啊。”他说道。
“你发现了开阔的空间?”
“我想是的……”
“威尔,”他父亲的鬼魂说,“停一会儿,听我说。”
威尔放下刀子,转过身来。在这之前聚精会神地攀爬时,他的心里一直没能想到父亲,但是知道他在身边就已经让人很欣慰。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就要永远分手了。
“你们出去以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