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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椿应诺,转头脚步匆匆,离家去请大夫了。
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的哑巴,这时忽然发了狂,比手画脚“啊啊”个不停。
四丫不耐烦道:“哑巴你可别添乱了,呆一边去,没工夫理你。”
哑巴摇头摇头,可大家一时只顾着担心五娘了,没在意他的举动。
许是意识到没人搭理,哑巴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着圈,焦虑、不安,神经兮兮的,忽然就冲出了傅家。
“哎!哑巴——”
“阿娘别管他啦,肯定是被阿嫂吓着了,等阿兄回来再把他逮回家就是。”
傅藏舟瞄了一眼五娘,他不懂医术,也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回事,估计是“沙鼻子”?
旋即毫不犹豫,追着哑巴,离开了傅椿家。
他发现了一条不知能否称为线索的线索。
哑巴好像不能看到血,甚至哪怕其脑子不灵光,大多时候听不懂人话,对“血”一字也分外敏感。
果然……
哑巴是发现了什么吗?或者遭遇过什么?
傅藏舟在心里做着各种推测。
可惜尾随哑巴,漫山遍野乱跑了大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幽篁居那边还等着他这个主人开席。
终是在哑巴身上留了一道“标记”,回到竹林深处他的新家。
酒席没什么好说的。
习俗虽不相同,跟他在现代农村吃喜宴时,感觉挺像的。
热热闹闹。
从太阳尚悬在半空,到黑魆魆的山头彻底吞没了晚霞余光,杏花里的邻里乡亲们总算酒足饭饱,各家带着一份喜糖,意犹未尽离开了竹林。
傅藏舟静伫游廊,望着天空的明月出着神。
繁华之后即是落寞。
便他不喜喧哗,想到刚刚热闹非凡的场面,转眼是冷冷清清,心里难免也有些孤寂。
好吧,他承认是触景生情,想到好几天没见到桢哥,心情是怅然的。
今天搬家酒哎,在这个时代也是大事一桩,原以为宿桢会到场的。
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下意识地这么想。
坚决不相信,凭着他与桢哥的交情,对方会疏忽搬家酒这一大事……咳,尽管其实是桢哥的人在操持。
“更深夜静,郎君还请早些歇息吧?”刘叔恭声道。
回神,傅藏舟摇头:“我作息不同常人,刘叔不必管我。”话锋一转,“你与刘婶去安顿吧,明日再收拾院子。”
刘叔回答:“无妨,也快整理完了。”
也没强求人家按照自己说的做,寒暄了这几句,傅藏舟转身朝内院走去。
明面上回卧室休息,实际是变化成鬼王形态,二度潜入傅椿家。
本想着看望哑巴,对方之前的状态让人不太放心,没想到其人回了傅椿家。
路过主屋,夫妻俩在说着话,
从傅椿跟其妻子的只言片语了解到,郎中请来后,没查出五娘有什么毛病,随意写了个调理的方子便走人。
一家子人也定了心。
傅椿赶着竹林酒席开始前,将哑巴找了回家。
“相公给我看看你的手,又被哑巴咬着了吧?”
五娘言辞关切,带着心疼:“哑巴脑子轴,你跟他犟个啥啊,下回别这样了。”
傅椿在妻子跟前,是与寻常全然不同的温情款款:“没事,阿六牙口不好,咬一口连皮都没破。”
五娘嗔道:“那也会疼啊。”
“不疼,我皮糙肉厚……”
喁喁细语,气氛和谐,夫妻俩不见如何如胶似漆,自有相濡以沫的意味。
傅藏舟窥视了片刻。
眼看灯熄了,特别有警惕意识,赶紧离开傅椿夫妻的卧房。
掉了个头去棚屋看哑巴。
哑巴睡着了。
四肢蜷缩,窝在草席上,睡得不安宁的样子。
匿形在夜色里的少年鬼王,默默观察了许久,正待他考虑要不要回家,换一个思路完成任务时,睡眠中人忽是身体抽搐,发抖得厉害。
其大张着嘴,是一阵呼哧呼哧,好似风箱拉着风,嗓子眼发着短促而连续的嘶声。
不免疑惑,飘至哑巴跟前。
哑巴猛地睁开眼,满脸惶恐,眼神狂乱,蘧然一个起身。
不知从哪摸到了剪刀,一把抓起就狠狠的,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力道之重,当即见骨。
吓得傅藏舟一跳,反正哑巴不能跟人交流,便无所顾忌,赶忙在哑巴面前显了身——
“喂,你这是干什么?!”
神出鬼没的,全然忘了,自己这样子凭空出现,深更半夜的容易吓到人。
好在唯一的目睹者没被吓到。
甚者,对方看到了他,忽然就丢开了剪刀,冲了过来,大张着双臂,死死抱在了少年腰间,“呜呜”地大哭着。
傅藏舟本想避开的,可看到这傻子惊慌失措、害怕极了的可怜样,一时心生恻隐。
任由哑巴鼻涕眼泪一大半,糊着满衣服都是。
更别说,割破的手腕喷出了血,全部喷在了霜天晓月套上。
回头就脱了装备,好好用水洗一洗,最好用开水烫个几遍……傅藏舟忍不住嫌弃地想。
手上动作却是轻柔。
一边拍了拍吓坏了的哑巴,说着安抚的言辞,让他放松些;
一边拽过喷血的手臂,施展了一个小法术,为其止着血。
过了好久,哑巴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死死地抓着人不松手。
傅藏舟哭笑不得,这是赖上他了?
一赖就赖了大半宿。
干耗着也不是办法。
这回冷静了,不好直接当着哑巴的面隐身,万一对方哭闹个不停,发疯再割腕,这一整晚的可不就白忙活了嘛!
想着,他出声问:“我要回家了,哑巴你一直不松手,是想跟我一起走?”
哑巴“啊啊”,像是在回应他。
然而少年鬼王不会“他心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自顾自做着决定:“好罢,那就跟我回家。”
再度用了个小法术,领着哑巴走出棚屋。
不至于惊扰到傅椿一家子。
……嗯?
傅藏舟倏而止步,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傅椿家的院子不算大,房子与房子间基本不隔音的。
哑巴“发疯”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一家子活人就没一个人听到声响?
垂目思索了几秒。
少年鬼王放出两只驭灵,将傅椿家里里外外飞了个遍。
他人就在这儿,不担心有厉害的家伙,攻击驭灵。
大屋里傅椿夫妇相拥睡在一起;
小屋里,四丫姐妹俩各占据床的半边,沉沉做着美梦;
再有傅家二子占了偏房;
傅老婶在睡在厨房火灶旁的木板床……
傅藏舟眯了眯眼。
这一家子,睡觉都这么死?
无奈。
总不能说睡得死有错吧?那也太没道理了。
公鸡啼晓。
少年暗暗摇头,先将疑问捺下。
趁着杏花里的村民还没起身,带着哑巴回了竹林深处。
“桢哥!”傅藏舟惊喜唤道。
宿桢负手而立,等在小院正门前。
光线昏昧,遮掩不了其满身的风尘仆仆。
“您怎么来了?”
男人说着“抱歉”,解释道:“公务繁琐,一时延误了归期,没能赶得及小舟的搬家酒。”
傅藏舟摆摆手,嘴上满不在意:“说哪里的话……”语气一换,便是关切,“瞧桢哥一脸疲惫的,您是不是没休息好?”一口气抛出一大堆问题,“你几时过来的?莫非又是一晚上没睡?这样可不好……”
巴拉巴拉连气也不带喘的。
宿桢安安静静,听着少年鬼王絮絮叨叨,等人嘴巴终于停了,慢条斯理一个一个回答着问题。
“丑时抵达。”
“在小舟的榻上小憩了片刻。”
“无妨,吾一日睡足两个时辰便够了。”
“……”
完了反问,缩在傅藏舟身后的哑巴是谁。
“差点忘了他,给桢哥介绍一下,这是哑巴,他啊……”
简略叙述今晚发生的事。
微叹:“我现在一头雾水。”
宿桢只道:“风大,先回屋。”
傅藏舟也没指望着男人给出什么建设性的解答。
桢哥很厉害,可到底是“肉眼凡胎”,纵是误打误撞开了天眼,毕竟对异类一无所知。
穿过游廊,走进花厅。
花厅灯火通明,刘叔守在灯前。
这时,从傅椿家出来后,便老老实实、安分到没了存在感的哑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别闹。”
傅藏舟不明所以,只好学着傅老婶,在哑巴额头轻点,语带安抚:“虽然不知道你怕什么,不过我家很安全,进屋去,穿得这么单薄,不知道冷啊?”
好是一番诱哄,半强迫性将哑巴拉进屋。
转头对刘叔吩咐:“你走一趟杏花里,帮我说一声哑巴在我这。”
想了想,又道:“就说哑巴半夜不好生睡觉,跑到竹林来了,我怕他乱跑出事,就收留了一晚,让他们别急,哑巴先在我家待着。”
刘叔答应着,当即便赶去了杏花里,村里人起得早,估摸着傅椿家的人也快起床了。
将重新平静下来的哑巴按到椅子上坐好。
傅藏舟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跟宿桢抱怨:“这家伙可真能折腾,累坏我了。”
男人一时没应声,眼神淡漠,打量着畏畏缩缩的哑巴,少刻忽问:“适才小舟说,他流了许多血?”
傅藏舟“嗯”了一声,没多想,疑惑看向男人。
宿桢提醒:“为何闻不到血腥气?”
“我用法术给他止了……”
诶??
傅藏舟猛然低头,扯了扯宽大的袖袍。
深色袖袍隐约透着可疑印记。
霜天晓月套有清洁功能,但也得驱使鬼力才能“激活”。
他嫌弃弄得太脏了,想着回家赶紧脱了洗一洗,就没再管。
按理说,衣服上沾着新鲜的血,会有血腥气。
尤其鬼王之躯,感官敏锐,有一丝一毫的异味,鼻子都能敏感地捕捉到。
之所以忽视这点异样,不过是他接触的多是非人类,哪怕战斗,划拉个什么大口子,也不会流血。
甚至自己变成鬼王形态也是没血的。
故而一时疏漏了疑点。
被宿桢这一点拨,忽有拨云见日之豁然,傅藏舟语气恍悟:“原来是这样……”
一双黑眸覆上血色。
端详着哑巴面容,果不出他推断,哑巴的“气”比昨天又弱了一分。
照这样下去,过个三五月,哑巴便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去,看在人眼里,只道是身体太虚了,抗不过小病小灾罢了。
“小舟?”
傅藏舟微眯起眼,见他家桢哥疑虑的模样,便也不隐瞒,解释:“有人在谋哑巴的血。”
宿桢有点意外。
“桢哥见多识广,想必对医理也知道一二,”反问了一声,“您可听说过宗气、营气和卫气?”
宿桢轻颔首:“宗气,乃胸之大气,藏于心府,而行呼吸,诸气之君者。”
又道:“有气生于水谷,清者营,浊者卫;
“营为阴,行于脉中,浊为阳,运自脉外。”
傅藏舟轻咳了两声。
桢哥说得玄乎,要不是他知道所谓“气”是什么,恐怕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
面上装模作样道:“没错。营卫乃精气,卫气营血、营气化赤,便成了实体化的血液……”
血者藏神气,连通五脏六腑。
宗气居心核,血液沟通,神气化魂,是谓神魂;
诸气相依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