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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对方被显国养了十六年,总有人认识他这张脸吧?
男人轻描淡写地回:“有大昱棋子作遮掩,不妨事。”
好罢,是他多嘴。
站在桢哥立场,总觉得昱国是个小可怜,被显国欺负得惨兮兮的。
然而……
国家之间,利益相争,其实不见得谁比谁白。
懒得纠结阳世的纷争,傅藏舟对男人道:“便请桢哥等我一两日,我去西河走一趟。”
宿桢点头:“便是多待数日也无妨,小舟无需着急。”
习惯性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鬼王大人不爱拖拖拉拉,没再废话,当即准备好家伙,直奔西河而去。
‘
呜呜咽咽,粗哑的嗓音,哭得很难听。
弥漫的薄雾几不可见地凝滞了一瞬。
西河河底,女鬼拿着狼牙棒,恶狠狠地打着一个……牛头人身的“男人”屁股。
第77章
家暴现场?
为什么认为是“家暴”呢;你听纤细瘦弱的女鬼,柳眉横起、娇声厉喝——
“嘱咐你多次了,不要靠近魔潭;偏偏不听,你自己作死也罢了,干啥子带上娃娃?娃娃那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他要是哪里磕着碰着;老娘唯你是问!”
好一个河东狮吼……不,应该是河底狮吼了。
牛头怪不敢辩驳,哭得好不可怜。
不明所以。傅藏舟是十分的囧。
没办法,牛头男看着高大魁梧、肌肉虬结,被“家暴”至此,只会呜呜嘤嘤,实在辣眼睛。
尤其看到女鬼的样子,气色苍白、似有病态;说话时娇喘微微;实在弱不禁风。
竟凶残地举着一根狼牙大棒!
教训牛头怪的姿态,好比林黛玉棒打牛魔王,谁看谁都绷不住好嘛!
绷不住也得绷,他来这里可不是八卦看热闹的,是有正经事。
念头一转;薄雾蔓延;在水流的遮掩下;越发不惹眼。
化雾后的鬼王大人;视野广阔,方圆十里的动静尽数纳入眼底。
嗯??
所以,“西河大王”何在?
目力所及,除了家暴的女鬼与牛头怪,只在距他们不足半里的地方,发现一群女鬼,多是溺死鬼,混入其中有两个水怪,边嬉笑说闹,边织着河水为衣。
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女鬼们魂体虽是凝固,鬼力不俗,但也绝对没厉害到让桃妖忌惮的地步。
不由得将注意力转回“家暴现场”。
目光落在了牛头怪身上。
整一片水域,他有些摸不准实力的,唯有这个哭唧唧的怂包了。
难不成,他就是“西河大王”?
看牛头怪被娇弱女鬼教训的,身形颤抖的怂样,傅藏舟一时哑然无语。
“青姨,”细细的嗓音,尚带着些许稚嫩,“您莫要怪牛哥哥,是我好奇跑到潭子那,牛哥哥是去寻我的……”
是些许讶异。
傅藏舟循声看向忽然冒出的孩童,六七岁的模样……毫无存在感,竟瞒过他的感知?
女鬼将信将疑:“娃娃你说的是真的?你牛哥哥调皮捣蛋惯了,可别帮着他说好话糊弄青姨。”
娃娃摇头,很是乖巧的样子,抱着女鬼大腿,撒娇地蹭了蹭:“青姨别生气了,都是娃娃的错。”
“青姨”叹了一声:“魔潭凶险可怕,能食人魂灵,早跟你们耳提面命了好多回,怎么就是不听话!”
娃娃态度良好,承认着错误:“娃娃不敢了,”悄悄使着小动作,扯了扯呜呜咽咽的牛头怪,“牛哥哥也不会再靠近魔潭了,对不对,牛哥哥?”
牛头怪哽咽着点头附和,瓮声瓮气道:“不敢了,阿娘别打我。”
女鬼没好气道:“就知道哄我,转头就把老娘的话当成耳边风给忘了。”
娃娃嘴巴甜,讨好着其实已经不生气的女鬼。
傅藏舟有些懵。
看女鬼与牛头怪的面相,以为是一对夫妻……居然是母子?
儿子调皮捣蛋,母亲打屁股,倒是挺正常的。
虽然狼牙棒着实凶残,可一看牛头怪,皮糙肉厚,用什么柳条啊竹丝,教训起来不痛不痒肯定没效果。
观察着一家三口的互动,跟寻常人家没什么二样。
那么,问题来了。
牛头怪到底是不是“西河大王”?
窥视半晌,从“青姨”言辞间,数次捕捉到“魔潭”的字眼,直觉有什么隐情。
思考了几秒,鬼王大人果断决定不猜谜了……偷窥什么的,有失地官的哔格。
被仲兄天天洗脑,慢慢真的以地官身份自持了。
地官嘛,亮相得有排场……等下也好唬弄人。
西河之水,自发分出一条道路。
摄魂铃响起,铃音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什么人?”女鬼警惕呵斥。
牛头怪闻声猛地一跺脚,顿时波流翻滚、水浪滔天。
这“兴风作浪”的架势跟桃妖说的倒是一模一样。
傅藏舟眉头微动,哼了一声,周身萦绕着鬼力,轻而易举将波浪化解。
察觉到牛头怪没下狠手,理所当然没做出多余的挑衅之举。
清冷的嗓音透着些许缥缈:“吾乃司掌生死簿的……”
好吧,实在没那么大脸,自我介绍是“地官”。
女鬼一愣,一把拉着又要施法的牛头怪:“牛儿莫急躁。”
转而朝鬼王大人略施一礼。
戒备稍有缓和,仍是存着几分试探:“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傅藏舟不擅长弯弯绕绕,维持着一脸高冷的姿态,道:“听闻有‘西河大王’在西河作怪,荼害生灵,本……本官路经此地,理当查明情况。”
“西河大王?”女鬼喃喃。
牛头怪粗声粗气道:“没听过什么西河大王,你是什么人啊,快从我家离开,否则别怪老……”
啪的一声,女鬼恶狠狠地拍了牛头怪一巴掌。
转头对鬼王大人歉意道:“犬子顽劣,让大人见笑了。”
傅藏舟思维发散,瞅着牛头怪,心道哪里是“犬子”,应该叫“牛子”。
不过……
人类亡魂有个牛妖儿子,这组合略微奇怪了。
趁着谈话的功夫,他近距离接触牛头怪,才发现是一头牛犊子。
牛犊子化了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实际年龄也不过七八岁。
难怪被女鬼打得嗷嗷直哭。
还是个孩子啊。
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鬼王大人面上严肃:“事关沿岸百姓的安危,这位……夫人若耳闻过西河大王,还望不吝告知。”
女鬼轻叹:“哪里有什么西河大王,愚民自以为是。”
傅藏舟若有所思,继续问:“听说每年七月中,沿岸百姓不得不生祭一名少女,否则西河必发水患。”顿了顿,“夫人的意思,不是西河大王作怪?”
女鬼道:“西河大王的说法,一初便是沿岸百姓编造的,没根没据。”
鬼王大人闻言在心里皱眉。
女鬼又说:“生祭,呵。”她笑得嘲讽,“我哪能不了解,我便是第一个被生祭的怨鬼。”
傅藏舟虽早有猜测,得到女鬼的确认,还是有几分小惊讶的。
忽而想到什么:“冒昧询问一下,夫人生前是何方人士?”
毕竟西河流经好些个州县。
“可认识一位赵十一娘?”
女鬼眼神一亮:“大人认识十一娘?她现在过得可好?是不是如愿嫁给了阮郎,如今早已儿女满堂?”
赵十一娘是荒宅众女之一,正是告知傅藏舟她有一姐妹被生祭的那个女鬼。
傅藏舟默然,少刻回:“她如今与你一般。”
“与我一……一般?”女鬼一脸不敢相信,“怎么会?”
傅藏舟也不清楚赵十一娘的事:“是病故的。”是些许狡猾,道,“她死后被好心的桃妖收留,今长住在七十里外的泰平城郊……夫人既惦记故人,何不亲自见一面?”
女鬼摇头:“见不了。”
嗯?怎么说?
女鬼道:“我等被生祭的冤魂,皆被束缚在方圆一里,上不得岸。”
西河是显国最大的河流之一,正处河道拐弯的地方,水面极是宽阔,两岸相隔约莫有小两里的距离。
便听女鬼说起她的遭遇。
也算解答关于“西河大王”的疑问。
女鬼姓展,乳名青青,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女。
大约在二十年前吧,曾经平静、少有水灾的西河,突然惊起滔天骇浪,水势暴涨、河床抬高,引发沿河堤坝决口数次。
自此以后,连年七月,雨水量远比不得昱国的西河沿岸,常常暴雨数日。
女鬼语气愤懑:“然而朝官不作为,常以治水之名,中饱私囊,堤防修缮了一年又一年而不得加固,每每七月中,西河水患成灾。”
慢慢的沿岸百姓流传了个说法,说西河突然之间水患连连,是有水怪在作祟。
于是各种请人作法,却始终不得好转。
一些地方,比如女鬼所在的村子,就想出了生祭的“妙法”。
女鬼无父无母,算命先生说她生辰八字相合,便成了“西河大王”的第一任新娘。
傅藏舟听了心生腻歪,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人的心比妖魔鬼怪更凶恶。
“也是巧了。”女鬼苦笑,“其实西河的水患在逐年好转,愚昧的人笃信不疑,认为是‘西河大王’对送来的‘新娘’满意才手下留情。”
于是悲剧一年一年重演。
每年一个少女,无辜枉死在西河,哪怕最近五六年里,西河几乎没了水患。
之前看到的那群女鬼,皆是这些年葬送在西河的“新娘”。
傅藏舟沉默了片刻,问起他疑惑的地方:“既如此,为什么桃妖他们近不得这里?”
女鬼轻道:“是我让牛儿弄出来的。”
鬼王大人有些意外。
女鬼说,当年她死在河底,亡魂差点被“魔潭”吞噬了。
本就死得憋屈,一时悲愤拼尽了全力,才从魔潭逃出。
“魔潭?”
女鬼指了一个方向:“往东一里,跌水险滩有两丈高的瀑布,便是魔潭。”解释了一句,“魔潭是我瞎取的称呼,只因那里实在太可怕了。”
傅藏舟细想,适才他以雾形态感知,没注意到瀑布那有什么异样啊?
“虽千难万险逃出魔潭,”女鬼道,“然而我无法脱离此地。”
适才说,方圆一里,指的其实是以魔潭为中心,他们只能在一里内活动。
“牛儿失足跌落魔潭附近,哪怕他化妖本领高强,同样离不得。”
彼时牛犊子刚开启灵智,直把女鬼认作老娘;
女鬼屡次纠正不过来,干脆便认了这个牛儿子。
女鬼表示:“其后我发现,无论妖魔鬼怪,甚至行船路过的活人,一旦在魔潭附近落水,再也无法脱身。”
故此,女鬼见牛头怪有“兴风作浪”的本事,干脆每每在有人靠近时,以浪头将人吓走。
傅藏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暗想,这情况跟桃花源很相似啊?
仲兄不也是被困二十年……
唔,二十年前西河忽发水患?太巧合了。
女鬼说完了,面露迟疑,犹豫了半晌,到底忍不住提醒:“大人贸然来此,万一也被困不得离开……”
傅藏舟感知了一下下,十分自信:“我心里有数。”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魔潭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后来……又发生过什么很凶险的状况?”
女鬼轻声道:“我被吓坏了,后来陆续有其他的‘新娘’化作亡魂,被困在这一处,我便一一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