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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桢讲述时言简意赅,傅藏舟旁听半晌,对长公主的事依旧一知半解。
“这是在做什么?”
聂桓好奇的询问,让沉思中的人回过神。
正在“印刷”,好吧,其实跟炼器一样,炼制供给现世的冥币的鬼王大人,毫无隐瞒,给仲兄说起了发行冥币一事。
——对方是亡魂,往后得时常打交道,很多事是掩藏不了的。
也是惨。
系统给了冥币炼制法,然而尚没法大批量印刷,还不能经其余人手,只能由他亲力亲为,一张一张制作“宝钞”。
还好,熟能生巧,到底是给活人烧纸钱时用的,炼制多了也慢慢就顺手了,效率大大提升。
聂桓认真听他叙说,说冥币的作用,说桢哥的谋划等等。
便是沉思片刻,道:“我亦有些浅见,不知藏舟可有兴趣一听?”
傅藏舟当然有兴趣了,暂且放下手里的活儿:“仲兄请直言,我愿洗耳恭听。”
聂桓当真说起他的“浅见”。
话题没有围绕如何发行冥币一事,而是针对“一统阴界”,提出他的观点和想法。
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往往有个由头,譬如顺天应命之类。
当然了,阴界与阳世情况不太一样,秩序混乱,不存在什么“改朝换代”的说法;
所谓“一统阴界”,好比开创新的国度,理当也得有个冠冕堂皇能说服“人”的名头。
以力压制,以利笼络,固然是个循序渐进的法子。
与此同时,为什么不先打出一个堂哉皇哉的旗帜?
吸引异类自发聚拢过来。
既司掌生死簿,何不宣称“代天司命”?
聂桓的言辞自是没这么直接,然而弯弯绕绕,其表达的意思,用现代的说法,就是“炒作”,在建立秩序前,先统一舆论,打响“地官”的名声。
慕强是多数人潜在的心理本能。
再行“教化”,得万众归心。
傅藏舟忍不住说:“仲兄您误会了,我真不是地官。”
聂桓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当所有人皆相信你是地官,你自然就是地官了。”
傅藏舟:“……”
跟桢哥不愧是兄弟,皇家的人心真黑。
第74章
吐槽了一句;傅藏舟不禁听得入神。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营销炒作舆论战;对现代人来说丝毫不陌生;然而从一个“古人”嘴里说出类似的概念;让此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的鬼王大人惊奇之余,不免汗颜。
君子如风的仲兄;谈笑之间谆谆善诱;“洗脑”功力不要太强。
比起白衣常春善于狡辩;他说的一套一套简直唐哉皇哉、皇哉唐哉,大义凛然;使命殷殷;让傅藏舟差点真以为自己就是天命所归的地官;肩负着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重责,一天不建立阴界秩序;这个世界便始终有覆亡的危机。
半晌才回过神; 囧到无语。
仲兄如果去做传销,一定能把人忽悠瘸了,人家忙不迭地掏腰包的同时还满口“谢谢啊”。
聂桓颇有“远虑”;说起“舆论战”的目的其一在于,包括宿桢在内大家忽视了一个关键问题——竞争者。
既然傅藏舟有心统一阴界……
鬼王大人:???
我不是;我没有。
明明是系统和桢哥的锅。
仲兄才不管,一顶大帽子盖上,让当事人无力辩驳;说;异类中难免没有野心勃勃之辈;可能同样有开创新国度的念头。
所以以舆论抢占先机,先声夺人,占据大义的名头至关重要。
“圣人云,为政首当正名。”聂桓引经据典,“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说明“先发制人”的必要性,与此同时,甚至想好如何布局,落实到行动。
如果宿桢说的那些属于“方法论”,仲兄探讨的则是“行动纲领”。
善用阳谋,不避忌讳各种计策。
几年计划几步走什么的。
脑容量有限的鬼王大人听得晕晕乎乎,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偏偏觉得仲兄的说辞极有道理,无可挑剔。
聂桓还说,阳间阴界不当割裂看待,故而除推行冥币,有关“地府天国”的宣传,在现世同样是当劳之急,一旦世人笃信地官不疑,越来越多新死的亡鬼,自然而然心向“地府天国”,往后“教化”起来就事半功倍。
傅藏舟木着一张脸。
仲兄您有木有觉得自己很危险啊?这一套一套的,跟邪教没什么两样了。
聂桓摇头,是浩然正气:“如此作为,不过是为苍生,始于大义,乃承天之命,谋万民之福,怎能称之‘邪’?
“正以立身、奇以治政,藏舟无需自惭,既身为地官,掌生死阴阳,顺天应命而代天司命,理固当然。”
傅藏舟:“……”
听着很有道理,然而他其实并没“自惭”。
以及……
仲兄您太会扣帽子吧,赶脚自己一下子背上了一口又一口的“锅”。
鬼王大人一脸懵逼,聂桓见了不由失笑。
“愚兄浅识,不过是一点陋见,聊以抒怀胸臆,让藏舟见笑了。”
默然少刻,傅藏舟摇头:“哪里的话,仲兄思深忧远,先事虑事、无所不周,让弟茅塞顿开。”
可不是恭维,仲兄的言论虽“魔性”十足,其种种思虑不无道理。
鬼王大人心情微妙。
庆幸遇到了聂氏兄弟,否则靠他一人,系统的“野心”可能终得落空,鬼王养成神马的,估计是养不成了。
聂桓有一点说得对极了,乱久必治,便是他无心一统阴界,异类浩浩渺渺,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想冒头的,搞个什么地府天国……届时他这个系统封的鬼王,名不正言不顺,谈何为“王”?
便忽生一个诡异的念头。
得亏聂家兄弟感情好,其中一人甚至变成亡鬼……否则他们一个个“心怀天下”,一旦心念不一、各起争执,修罗场的程度绝不亚于太宗崩逝后聂氏皇室的腥风血雨。
说不准就得上演,异世界版的三分天下、群雄逐鹿。
万幸万幸。聂桓也好,宿桢也罢,纵然心藏城府,皆是胸有沟壑,虽有野心,却存大义,不至于为一己私念,搅得时局风起云涌,扰天下太平、乱苍生安宁。
当然,针对显国的谋划不算在内。
树欲静而风不止,显国一直虎视眈眈,况其本与昱国是为一体,昱国意图收复失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说及此,”聂桓出声,让某人跑远的思绪瞬时拉回,“愚兄有个不情之请。”
傅藏舟忙道:“仲兄请讲。”
“可否赠予我一份路引?”
当然没问题了。
然而鬼王大人没想过给对方路引,有心想在玉犀豚成熟后,多制作一块牙牌送给对方。
倒不是他傲慢到想收仲兄作跟随者,实在是牙牌能连接幽冥百货,比路引便利多了。
聂桓摇头:“既有心整治秩序,阿保也在着手拟定阴律,当有规矩。律人先律己,律己始能服人,以情谋私则必因私废公,是为大忌。”
伸爪子挠了挠脸颊,傅藏舟莫名心虚,言道受教了。
当即爽快奉上一份路引。
路引的用法简便,聂桓很快就上手了,研究好半晌,满足完好奇心,转而表示他对傅藏舟建立的考核体系,颇感兴趣。
有意在将来,参与升迁考核。
说着便自曝了一件往事。
他年少时颇有些才名,掩藏真实身份,混迹众多学子间,不过十二岁之龄,“扶疏公子”誉满京畿。
难免自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便是雄心壮志,偷偷报名参加科考,考个什么三元六元的,以此证明他满腹才华。
其父睿宗看在眼里,故作不知。
试后,亲自调阅了他的考卷。结果……
名落孙山。
如同当头一棒,让他幡然醒悟,再不自持一点才气而沾沾自喜。
又过了两年,长兄说漏嘴,他才知睿宗的所为。
心性成熟了一些的聂桓,知道真相后哑然失笑。
谈不上羞恼,到底有些遗憾。
如今这阴界的“科考”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傅藏舟听完了,瞅着仲兄兴趣盎然的模样,心情是些许诡异。
他承认对方满腹韬略,哪怕刚刚才接触鬼修一道,文化课考试对其绝对不是问题;
然而文试之外另有武考。
其弱不禁风的姿态,魂体甚至比傅白更羸弱了一分,恐怕是……
毕竟是仲兄,不忍他失望,傅藏舟便在其后的日子里,专门针对其“体质”,参照《春秋冥书》,提炼一套独门修炼之法。
聂桓欣然接受“弟夫”的好意,没再提什么不合规矩的言论。
有公则有私,既不侵害到其余跟随者的利益,“开小灶”是人之常情嘛。
涉及修炼,鬼王大人是无比专业。
虽然满打满算,他穿越尚不足一年,然而许是种族特性,他不仅在修炼时进展飞速、堪称一日千里,悟性更是了得……
教导聂桓这样的新手,绰绰有余。
于是在北上的路途中二“人”相互学习。
傅藏舟教聂桓修行;
聂桓教他为君之道、治国之策,同时不忘督促着对方,将“行动纲领”落到实处。
短短一个月,沧海与燕山一带,“地官”之名在阳世与阴界悄然流传。
某一日,竟路遇一小鬼,拜求“地官大人”主持公道,让傅藏舟一时恍惚,甚至怀疑自己莫不真是天命所归的冥界至高统治者?
摇头暗叹。
不愧是桢哥的仲兄,不仅口才顶呱呱,执行能力也强到恐怖。
得庆幸,仲兄不是他自己口中的“竞争者”,否则……
有自知之明的鬼王大人,忍不住心生感慨,仲兄的手段忒可怕了,自己绝壁不是对手。
一路上陆续遇到好几起孤魂野鬼伸冤的案情。
出乎傅藏舟的预料,此间信息流通竟十分发达……
仔细想想,自己早先果真陷入误区。
阳世受限于交通不利,传递消息难免不便;
可阴界的生灵不一样啊,哪怕没正正经经修行过的,有些本领是为天赋,厉害的一日百里,不在话下。异类也难免有些交际,有什么新闻理当传得飞快。
如此,仲兄筹谋的“舆论炒作”,不仅切实可行,且十分有必要。
再一次佩服聂桓的远虑,转头将几桩案子定落,比起系统发布的任务,给小鬼们解决问题,不要太轻松了。
接连处理完了一些鬼类间的纷争,系统悄咪咪下发隐藏任务的奖励。
对此,鬼王大人见怪不怪了。
让他略感新奇的是,系统更新了“功德系统”,每每处理一个非系统任务的案子,就会增加一些功德。
在现代饱读各类玄幻啊修仙,乃至灵异鬼怪类小说的傅藏舟,对功德是再熟悉不过了。
唯一的疑惑是,个人面板功德值日渐累积,越来越多,却不知具体用途。
——且,只有他的“客户端”有,跟随者们的牙牌或路引未曾记录功德值。
合理想象,莫非修炼到某一个层次,得跟人修一样遭遇雷劫?
有功德护体,渡劫会更容易些?
一时弄不明白,傅藏舟也不在意,反正功德是好东西,哪怕不能像冥币一样兑换实物好处,功德加身则诸事顺遂,也利于早早开创“地府天国”嘛……
倏而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