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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喘息得厉害。他们铺在地上的浓密黑发也纠缠在了一起,许笑飞本来是束着马尾的,不过养伤时候,临砚已经替他把发带解了下来。
整个天地间只余下他们两个人,无边的风月,都在他们的一呼一吸间。
就在他们将要从这个吻再进一步的时候,许笑飞察觉到了临砚的退缩,他也轻轻呻|吟了一声,伤口被牵动了,他的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支撑。
许笑飞没有强行继续。
他不知道……临砚此刻心里想的就是他,还是把他当做当年的沈惊澜?
他闭了闭眼睛,眼底除了情|欲,还有落寞和痛楚。
幽州的天绝教总坛中,沈惊澜卧在屋里的软塌上,身上覆着厚重的狐裘。
不消看他也知道自己气色很差,他本来不该这么早出关的,就连那两人临走,他也未能再见一面。
但他终究按捺不住。
在他察觉有异的那一刻,他久已衰朽的胸腔里,一颗心脏就无端地剧烈跳动起来,许久才渐渐平复。
在他面前,一个颔下白须长及腰际的老者,正取出龟甲,准备为他卜算。他算得上博闻广识,推算之术也略懂一些,但术业有专攻,这苍薮子在术数一道更为精擅,他一出关,就召了过来。
苍薮子笑道:“天意茫茫,没有定数。就算老朽卜得的卦象,也非确凿不变的结果,这一点教主一定明白。”
沈惊澜也笑了笑,语声衰弱至极,道:“我知道,我先等你算出结果。”他轻轻咳嗽着道,“好就信,不好就不信。”
苍薮子点点头,叹道:“这么想倒也不错。”
在他卜算之际,沈惊澜就安静等着。一片阴云在他也未察觉的时候,悄然笼罩在了他的眉眼间。
过了许久,苍薮子终于从龟甲的裂纹上抬起眼,回过神,向沈惊澜道:“看这卦象,那两人虽身在险境,劫云当头,但运势正由坏转好,应能平安归来,教主无需过多忧虑。”
见沈惊澜微微点头,又道:“不过,老朽还算到……这劫云消散之前,还将落于教主头上。”
“我?”沈惊澜一怔,眉头微蹙,不由脱口而出,“为何是我?”
他想不出,并未身赴险境的他,怎会有灾劫当头?
旋即,他的眉心又舒展开来:“也好,落在我身上,总比落在他们两人身上要好。”
苍薮子道:“老朽也看不出这一劫的深浅,教主谨记,事无大小,但看人为。”
“我明白。”沈惊澜闭上了眼睛,他已实在疲累,“有劳了。”
一晃眼,两人在这河畔休养了九天。
临砚在昨日就提出要走,许笑飞一定坚持,再等一等,等他伤势再恢复一些。
他的状况好一分,他们的危险也就减少一分。
临砚又在替他每日例行换药,许笑飞注视着他,忽然笑道:“这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并非存心,我的伤也快好了,我都不在意,你为何还要放在心上?这些天,你都很少陪我说话。”
他捉住临砚的手,委屈道:“你若是觉得愧对我,就更该和我多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就算和以前一样,跟我抬杠都行啊?”
这些天临砚一直神色淡漠,偶尔开口,也是只言片语,语声沉静。
也只有许笑飞逗他,他才会说上几句。他本来纵使对别人冷淡些,在自己面前,也绝不是这“拨一拨,才动一动”的性子。他们两个就算在行事上互相容让,动嘴皮的时候却是谁都不服谁的。
临砚看了他一眼,眼底依旧没有波澜,淡淡道:“我跟你从来不抬杠,说的都是实话。我若说你走错了路,你就一定会掉进水沟里。”
许笑飞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不料临砚又瞥着他,淡淡道:“你不是想要和我抬杠的么?为什么我说的话,你反而应了?”
许笑飞一呆。
他不是个嘴笨的人,论抬杠,他却还真的抬不过。
他又逗临砚说了几句话,笑得更是愉快,但他瞧着临砚时,眼中的笑意里,却渐渐浮起一丝忧虑。
他总觉得临砚有些不同寻常……
要如何才能让他放下心中的愁绪?
又休养两日,他们重新上路。
许笑飞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他所用的伤药都是最珍稀的,自身的底子也不差。
从河畔出发,又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林间充斥各色妖兽,好在,他们的修为不俗,法宝也厉害,两人合力,将妖兽一一斩杀,未曾遇到多大的危机。
许笑飞曾经充盈的武器收藏里,现在只剩下了“铭心”这唯一一把剑。
他也不再收于乾坤袋中,而是命其剑尖指天,时时悬浮在身侧。一有异动,立刻动如雷霆,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飞射而去。
这把剑他刚得到不久,却用得趁手极了。据说每把剑都有其命定之主,“铭心”,这把小砚为他精心铸造的剑,恐怕他就是命定的主人。
他们在丛林中一路前行,偶有受伤,也都伤势不重,服用伤药便已足够。又过三日,终究走到了此次的终点:
一片浓绿如翡翠的无名小湖泊。
没有一丝波纹的湖水里,清晰可见一株蜿蜒藤萝浸没其中,这就是传奇的玄天仙藤。
仙藤上只结了一枚果子,鲜红如血的朱果,就如嵌在翡翠深处的一颗玛瑙,只有杏子那么大。看不出多么神异的地方,却是仙藤历经万载凝聚的精华。
许笑飞牵着临砚的手,朝他温柔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临砚道:“好。”
他在说“好”的同时,也从许笑飞的掌心抽出了手。
许笑飞身子一震,一股冰寒灵力在他体内骤然爆开!
这是他上次身受临砚一剑,体内落下的水灵残余。他虽已行动无碍,最后的一点暗伤,还要再调养一阵子才能完全复原。在别人体内埋下自己的灵力,在紧要关头引爆,也是临砚的招牌绝技之一。
他想不到,竟在这时用到了自己身上!
冰爆的威力不大,却已将他的身形阻了一阻。他眼睁睁看着临砚跳入了翠绿的小湖泊——毫不迟疑地纵身而入。
临砚只怕早就决定这么做了。
他纵想嘶喊,也已发不出声,他看到临砚一投进湖水,周身立刻被一种可怕的剧毒侵蚀,上一刻他还亲昵地牵着手的人,那个容貌俊雅的少年,眨眼间面目全非。
临砚的衣衫在一瞬间消融,光洁的肌肤堆积起无数惨绿水泡,又有许多地方开始溃烂变形。
这碧灵万绝水中,一切死物都会消融,任何法宝催之无效,而鲜活的生灵,除了这特异的仙藤,也会被剧毒侵蚀。
临砚的动作其实很快,许笑飞还来不及跟着他跳下去,他就已摘下了那朱红的仙果,旋身折返,飞出了水面。
第一件事就是用一只荒骨打制的骨匣,将朱果装起。
然后他才倒下去。
许笑飞接住了他的身体。上辈子的记忆,又如此清晰地浮现眼前,当年他在密室闭关,临砚闯了进来,留给他一枚救命的丹药,而他自己,却是一副剧毒入体、不人不鬼的惨象——
就如今日这般!
他手指颤抖,将几粒事先炼好的甘露丹,尽数送入临砚口中。
上辈子临砚就是死于这种剧毒,这一回有所准备,他们当然早已将解药炼制出来,但此丹虽可解救性命之危,临砚周身的毒素侵蚀,和灵体的缺损,却不能够修复。
在他怀里,昏迷的临砚,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但那张脸已变得狰狞可怖。
原本纯净的水系灵力,也被浓郁的毒气染污。
许笑飞咬了咬牙,仍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如雨地从眼中垂落。
他该……如何向沈惊澜交代?
他抱起临砚,带着他往来路飞去。
一路折回外界,许笑飞将鹿蜀车招了出来。
临砚还没有醒来。坐在车里,他抱着这个人,在他耳畔轻轻呢喃:“你的伤还有救。我很快就要走了,就让他来救你吧……”
他的时间不多了。
只剩车上的最后几日。
鹿蜀奔驰得虽快,术法加持的车厢里却一点也不颠。临砚睡得很沉,许笑飞知道,他还要好几日才能醒来。
两天后,他终究撑不住睡意,让灵宠金狐替自己留意外界,躺下来小憩了半个时辰。金狐坐在鹿蜀背上趾高气昂地发令,让两头鹿蜀小小地躁动了片刻,也许正是这躁动,让驭使鹿蜀的主人临砚稍稍清醒了一会儿。
他转眼看向睡在身旁的许笑飞。
“是不是你告诉我……你很快就要走了?”
他似是模模糊糊听见了,却又听得不那么分明,也许只是梦境里的杂音。
这问题睡过去的许笑飞当然不可能回答。
他自己也很快失去了意识,重新陷入昏睡。
回到天绝教总坛,许笑飞将临砚安置好,便去见了沈惊澜。
沈惊澜早已在等他了。
两人见面,沈惊澜先问起了临砚的状况。
“我愧对你的托付,还是让他受了伤。”许笑飞道。
“能平安归来就已值得庆幸,”倒是沈惊澜安慰他道,“你不必自责,等我恢复一些,我带他去极地龙渊求医。”
极地龙渊中的九幽龙君,也算是他两辈子的老朋友了,恰有一件法宝可以救治临砚。
他们面对面坐着,沈惊澜还备了一份酒菜。
他们在一起喝了一顿酒,就像相识多年的朋友,又聊了许多话。聊了聊见过没见过的朋友,聊了聊剑道,聊了聊最近的所想所思。
一壶酒渐渐喝空。
许笑飞最后和他碰了杯,一口饮尽,放下酒杯。他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将一只手轻轻搭在沈惊澜的肩上。
他的灵力和生命,都随着这只手,缓缓流入了沈惊澜的身体。
玄天仙藤的果实虽可以治愈沈惊澜的病,但药性过猛,他的身体也难以承受,上辈子他虽撑了过去,这辈子仍有性命之忧。
接受了他注入的生命力,沈惊澜的体质就会转好一些。
而他自己,肉身乃是仙力凝结,迟早会至消散,回归沈惊澜的身体也是必然的结果。
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事。
他们两人本来已很紧密的勾连,一瞬间变得极端强烈,所有的记忆、思绪与感情,也都完全敞开,不分彼此。
沈惊澜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理解与关切,忽然道:“你不等听到小砚的回答再走么?”
他先前问过临砚,在他心里,自己有没有一处胜过沈惊澜的地方?
这答案,他原本很想知道。
许笑飞笑了笑,他的身体已开始虚幻,他神情宁静地回应:“不必了……妄念而已。”
曾经的嫉妒、不甘,在这一刻都已消失,他就像一片从树枝上脱离的叶子,离树太久,才会对树的本身觉得陌生、生出隔阂。
到了此刻,所有的陌生与隔阂都不复存在。
他们的灵与肉逐渐融合。
也许世上最相爱的一对恋人,都不能做到事事都没有分歧。但他们之间,却已心灵相通,所有的意见都已达成一致,所有的事情都已互相理解。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许笑飞逐渐浅淡的一抹影子,终究是看不见了。
睡在自己卧房里的临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心悸中醒了过来。
他最后梦见了许笑飞。
束着马尾的俊朗少年怀里抱着铭心剑,看着他微笑。
他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