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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天睨沉吟片刻,又道:“算算日子,日月阁的阴阳结千年之劫也将近了。这地界太平已久,人族个个乐享其中,全无危机意识,此次莫要让异族有可趁之机才好。你父亲可好?阴阳劫在即,你倒有空出来闲逛?”
金银双瞳微微颤抖了下,避之关键,道:“父亲与人下棋时,总会提及您老人家。”
“看来他对那日我连赢他十局之事耿耿不忘呀。”段天睨哈哈一笑,然而笑容马上就收敛起来,转而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今生还有无相见之时。几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这时间呐,真如白驹过隙,不饶任何人。”
“段伯伯您老当益壮,人老心不老。”
段天睨畅怀大笑,道:“没想到你这么会哄人开心。我还记得当年你个子小小,眼睛长天上去的,见谁都爱理不理,像极了我小时候的样。”
风弈道:“段伯伯说笑了。”
段天睨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要不是当日我偶然间闲游至你的枕雪楼,无意中救起一只不幸从窝巢中摔落下来的雏鸫鸟,指不定你还不愿叫我声段伯伯。”
风弈一心想着云涵的安危,也无心与段天睨叙旧,又将话题转到云涵身上,道:“段伯伯,云涵他……”
“我可以救他,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段天睨略一思索,话语转而郑重。
“只要能救他,即便要了弈儿项上人头,弈儿也绝不犹豫一下。”
段天睨看着他,目光中幻变着万种情绪,是欣慰、是惊诧、还是不解?
“你先去门外守着!”
园子中央是一棵合抱粗的樟树,几盏粉红色的风灯错落的挂在枝丫上,阳光透过密叶漏下斑驳的光,风吹来,风灯下的流苏轻轻摇曳,闭上眼,那空气中微弱的树叶声就像漫天的梨花簌簌落地,就像梨花树下炉火上酒壶索索冒气,酒香四溢,思绪又浮游起来……
“风弈,如果以我一人之命可以换取九州祥和,那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梨花树下,把酒对饮。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在笑。
“不可!”金银双瞳颤抖着,流露出一丝不安,然而只是一闪。
“这几年,你为了我,一直忤逆阁主,你不知道我心里……”云涵依然笑着,但是却已经没有光芒了。
风弈只觉心如刀剜,欺身向前,伸手去捂他的嘴。他看着他,如此坚定地,像是在诉说自己一直奉守的真理或是执念——“别人的生死我从不在意,我只要你活着!”如此近,几乎贴紧了身子,如雪欺梨花,他看到云涵那深如秋潭的眼睛里的瞬间的惊诧、抑制不住的欢喜与自己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阵温暖又富有弹性的春风里,群鸟的啁啾、风的呢喃、溪水的琴音连同那梨花林一同似乎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突突跳动的声音——他的,自己的,已分不清彼此——如此动听。这一刻是永恒,却又是无常,很快,从云涵涣散的眼睛里,他感觉自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飘至他再也无法触碰他的时空……
泪已湿眸,痛彻心扉。
今生他都无法原谅自己——他亲手给他灌下“忘川水”——将自己从他的记忆中彻底抹去——他只要他活着——即便自己痛苦一辈子!
“呵呵……哈哈……”一阵嘶哑地低笑声。
风弈猝然抬头,目光凌冽。
浓密的枝叶丛中,有个人竟然仰躺在一根横生的树枝上,一个白发银须、脸颊微红、闭着眼、偶尔抓挠着身子的老叫花,怀抱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酒坛子。
“好酒……好酒……呵呵……你以为给我点好酒就可以把我打……打发了!说好一起退隐,不再管什么笑傲阁……什么破九州……我……我是看透你了……段天睨……亏我巴巴地跟了你一辈子……”一阵低低地梦呓声。
除了云涵,他不想跟任何无关之人有什么交集,这是风弈一贯的作风。
风弈正想举步离开,忽觉头顶一股气流直冲而下,他右手微微一抬,接住下坠的酒坛子。
那个老叫花似乎也被惊醒,像个猴子似的倏地一下从树上蹿下,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斥责道:“好大胆的小娃娃,居然抢爷爷的酒!”
风弈嘴角微微轻蔑地一挑,一把将酒坛扔了给他,转身离去。
那老叫花却从肚里涌上一股无名之火,身子如风幻影,如一道闪电瞬移,截住风弈的去路,道:“偷喝完了爷爷的酒,就想溜?”
风弈见此人身法了得,正眼看了他一眼,不屑道:“酒是好酒,可是人却非好人!”
那老叫花却突然不生气了,绕着风弈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地问道:“你是日月阁的人?不对呀!昨日那小子可是炎云城的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日月阁和炎云城走得如此亲近呀!”
“你认识他?”但凡跟云涵有关的,没有不牵动风弈的心的。
“是呀!昨日约你们前来的就是我!要不是那小子给我点了壶劣酒,我就不会折腾你们去五里亭了,哈哈……”
“你是世无解老前辈?”风弈暗暗吃惊。
“呵呵……怎么都喜欢叫前辈?叫爷爷!”世无解眉毛一竖,突然拍了一下风弈的肩膀。
“可是刚刚前辈在梦中喊段伯伯的名字,喊得可亲昵了!”风弈揶揄道。
“啊!有吗?你这小娃娃!还听到了什么!”世无解有些气急败坏。
“在下可什么都没听到。”
“谅你也不敢听到什么,我告诉你啊,屋里那小娃娃的命可全掌握在你嘴上。”世无解狠狠咬了下牙,转身向庭院外走去。
风弈微微一笑,抬头望向清澈的蓝天。一朵柔绵的白云正悠悠向他飘来。
“段伯伯,他为什么还不醒?”
“你放心,赤炎精魂是炎云宗主云封之魂炼成,传说他一生不近女色,它的魂魄也是至纯的玄阳之气,只要将它的力量发挥出来,无论他体内的那股怪异的力量如何作祟,都会被克制销蚀下去。”
那异尊不是说这噬魂剑是由炎云宗主心爱之人离珠之魂祭成?为何称他不近女色,难道离珠亦是个男子之身?
却听段天睨继续说道:“我给他设了‘云梦剑台’,希望他能在这七日内学会‘云梦剑术’。不过他有赤炎精魂助力,定当事半功倍。”
《九州志》里有提到“云梦剑台”,此为炎云城的秘术,是炎云宗主当年依循噬魂剑的特性独创的除魔剑法,这“云梦剑术”也只有炎云城传人才能习得,而且除了炎云城主,并无他人能开启“云梦剑台”。那么段伯伯又如何能开启此秘术?即便那世无解神通广大,能解三界奇事,也不至于知晓炎云城的绝密剑术吧?
“七日后,等云涵醒来,你带他来晚来居。这几日我就不过来了,你要好生照看他。要记住一点,除非他自己醒来,千万不可叫醒他。”段天睨又交代了一些琐事,便出门去了。
风弈见云涵脸色红润,气息匀称,料想也无大碍,因一夜担心而失眠的他,此刻却被倦意钳制,索性搬了根凳子放在床头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云涵,满足的微微一笑,就闭目欹靠在了床围上。
任你再恋栈美好的过往,也不可能再回去了,那么一定要紧紧握住眼前,即便在梦中,然而美梦总是易醒。风弈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涵握住,此刻犹如火烫的钳子越捏越紧,风弈不知道是被烫醒,还是疼醒。却见云涵额上细布虚汗,眉头紧蹙,似是在挣扎着抵抗什么。风弈大惊,暗运真元气,从右手掌心汩汩输给云涵,云涵的手稍稍松弛,风弈便挣脱他的手,欲往晚来居求助段天睨。
刚出得房门,步至庭中樟树之下,便听树上有人懒洋洋道:“他不在晚来居,有什么事情找我。看你这么慌张,看来那小子没有福分呀!”
一听便知是世无解。
风弈知道世无解是高人,旋即以礼相待,道:“前辈!请你救救云涵!”
“这五月的日头怎么那么晒呀?”世无解说着,还用手配合着挡了挡额角。明明在树荫之中,嗜酒如命者,其意了然。
“我这里有一坛八年藏‘青岚酒’,取终南终年不化的雪水酿制,入口绵醇,唇齿回香,不知前辈可愿一饮?”风弈那清俊的脸已重现往日若即若离的微笑,施法幻出“九神龛”(这“九神龛”也是日月阁的基本法术之一,只要用于随身之物不便携带时,便可放置于内,可随时随地施法幻出取用,是当年三百代掌阁人花印始创,距今也有近七千年的历史了。说起当时聪明绝伦、轰动九州的花印公子,其风流韵事,当有一番别传,只是在此不便岔开话题,又怕吊了诸位胃口而心生不满,还是略施笔墨,稍加叙述吧,若无好奇心者,大可跳过此段,直取正文。
话说那花印公子亦乃阴阳之体,生得月貌风姿,天人共妒,比之风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懂事以来,就待在这日月阁,整日心无杂念,与同门师兄弟修习法术。及至其十六岁那年,他以少阁主的身份承阁主之命,到潞州贺笑傲阁主百岁之寿。
途径潞州不夜城,香楼花房,灯红酒绿,不禁迷醉其中,直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妙之地。其中有一新进的花魁,叫苏苏,更是貌如天仙,不似凡人,其动若拂柳,静似娇花,目动秋波,呵气如兰。二人一见钟情。花印为此逗留数日,竟把贺寿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笑傲阁因此与日月阁生出嫌隙。
日月阁主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亲自下山将那花印押回阁内。那花印公子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至死不悔,扬言此生只娶苏苏为妻。
此话一出,更是激怒那阁主。要知道,作为日月阁主,阴阳之体,本就不同常人,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于是将他关在后山锁月谷,欲将严惩。
中间是非曲折不详述。只是后来的事却大为出人意料。原来那苏苏是魔尊所派蛊惑花印的涅血藤妖,当时的魔尊为炎云宗主所击退的魔尊之子玄青,一心想承父命灭人族,于是想趁阴阳劫到来之前,毁了花印,致使地界大乱而趁虚而入。
然而那魔尊却算错一招,那妖女苏苏是真的爱上了花印公子,亲口说出了魔尊的鬼蜮伎俩,并自殒于摩云之崖。
自此之后,花印无心恋花,一心醉心法术,成了日月阁历任阁主中最为出色的修法宗师。
再说这“九神龛”吧,因其非常方便实用,所以一直流传至今。),取出一坛酒。
风弈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青岚酒”已在仰躺在树杈上的世无解手中,他两眼发光,迫不及待地拍开封泥,深深吸了一口扑鼻而来的酒香,那神情几乎□□。
风弈很有深意地一笑,道:“前辈,云涵可还有救?”
世无解这才发现树下还站着个傻小子,于是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云梦剑术’呀,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你别担心,他没醒来,说明还有机会。”
世无解见风弈未有离开的意思,就不耐烦地道:“这样吧,我告诉你个解决之法,要是以后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你只要在他神庭穴与印堂穴之中的额心输送一些你的真元气,就好了,那个,那个……。”踌躇了一会,似有话说的世无解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只是催促道,“还不快进去守着他!”
第20章 笑傲阁主2
这几日,风弈除了偶尔在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