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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宾是没有睡的，也能听清楚他的话。
宾很想装作睡着的样子，但这感觉实在是太尴尬，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睛，尴尬万分地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把宾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吟风笑得眉眼弯弯。
宾咳嗽了一声，有点儿犹豫。
吟风看着他，不说话。
宾又咳嗽了一声：“那个……”
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抱歉的话就在嗓子眼儿里，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合适地说出来。
宾都觉得自己学了这么长时间的中文都白学了。
脑子卡壳，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吟风觉得他是很有诚意的道歉的，让吟风不放在心上。
但其实吟风的确是放在心上了，但和宾想象的又不太一样。
吟风听他说了半天，心里想缓解一下气氛，突然道：“木槿和那个人回去了。”
“啊、啊？”宾没想到吟风会主动和他说起木槿的事，思路被打断，愣愣地看着吟风。
吟风往宾的方向走了几步，拍拍宾的肩膀：“你说得对。”
宾没注意到吟风对他说了什么，他所有的感觉都聚集在一起，然后集合在吟风刚刚拍他肩膀的位置。
吟风碰我了吟风碰我了吟风碰我了……
这是自从他来到竹林里，头一回啊。
宾的耳朵迅速变红。
看到宾的反应，吟风只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道：
“这种事情我不应该只凭借自己的想法去判断。这毕竟是木槿的私事，她有权利知道，也有权利最终做出选择。”
吟风看着宾依旧发愣的表情，觉得很好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诶……在竹林里呆了这么久，也变成那种最讨厌的老古板了。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出去历练历练一下啊。”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这句话无意识中在脑海里闪过，随即又被吟风抛到脑后。
*
“我看你好像解决了一件心事的样子。”狐狸观察了吟风半晌，下定结论。
狐狸只是绰号，因为她是只狐妖，木槿喜欢叫她狐狸姐姐。她真正的名字叫山月，这还是沈言那个人类给她起的。
吟风笑着点点头：“可能是因为过了一百年的缘故吧。”
山月一愣，最终从记忆深里处翻出一件事，眼神随即黯淡下来，似是感慨：“原来已经过了一百年了，好快。”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竹林里呆了一百年，而那两个人类送她来到竹林的人类，也早已经不在世上了吧。
对于人类来说，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但……
想起那个时候少年和少女欢快的笑脸，山月抓着衣侧的手不禁紧了紧。
“我也是忽然才想起来。才发现我竟然也变成了他们最讨厌的那钟人。”吟风笑着，用手支撑着下巴倚在桌子上，半感慨道：“这还得感谢宾啊。”
是宾那天对他说的话点醒了他。
沈言和沈芸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只把自己的观念强套在别人身上的人。
他那天对那个人类说的人妖殊途话也差不离了。
“你要出去吗？”山月问他。
一百年已过，听木槿回到竹林之后对人类世界的叙述，似乎沈芸期待的不同的世道，也早就已经实现了。
吟风笑着摇摇头：“暂时不了，我在竹林里还有事要做。但等事情办完，我会出去的。”
吟风掐着日子算了一下，竹子成人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最迟不会超过一年的。
山月了然：“是因为那棵竹子吧？”
吟风点头：“我得等他成人。”
到底是个男妖，还是女妖呢？吟风不无期待地想。
“你们竹子的习惯实在是太奇怪了。”杉木一直在旁边听着，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好不容易听到了一段他懂的，连忙插话抱怨。
“怎么？”吟风笑着和杉木开玩笑：“竹妖本来就少，还不让我们想一些办法增加一下同类的数量了？”
杉木一听，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没这么说啊……”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吟风转头问山月。
山月苦笑：“还不是原来那样……你也知道，我从来竹林之后身体就是这样，一直没变好过。”
如果不是身体不好，她也不会一直呆在山洞里，很少出来了。
吟风垂下眼眸，看着桌子上的杯子，心里想起狐狸刚来竹林那天浑身是血的样子，沈言看到他，抱着狐狸对自己大喊让他救她。而沈芸则移动着她那双缠过足的小脚，默默地躲到了哥哥的身后。
看着吟风的表情，杉木的脑回路一下和吟风接轨，虽然他不知道吟风在想什么，但看表情也不像是什么好事。便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宾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察觉到那两个人的沉默，山月岔开话题。
她只见过宾两次，一次是杉木和木槿把他带过来介绍竹林里有了一只新的妖，另外一次便是宾把那个男人带过来和木槿见面了。
她知道宾和吟风杉木的关系都很好，便这么问道。
“他？”杉木摆摆手，一脸嫌弃：“躺在棺材里睡觉呢。”
宾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总是躺在他的那个棺材里睡觉。刚开始只是在中午睡一小会儿，吟风只当他有午睡的习惯，并不去管。但渐渐宾白天睡觉的时间变多了，现在一睡能睡一下午。
“我回去看看他吧。”吟风想了想，觉得放心不下，站起身来，向山月告辞。
杉木表示他还要再和狐狸一起待一会儿。
“反正去你那里也很无聊，回我那更无聊。我就在这儿和狐狸聊聊天解闷了。”杉木抓着狐狸的衣袖，赖着不走了。
山月看着杉木对着吟风耍赖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吟风便一个人往竹屋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直接回竹屋，而是拐进了竹屋旁边的那片竹林。
给竹子喂了血，感觉到竹子的灵气变得又丰沛了，吟风很开心。
他总算理解了在他还没修成人形时，给他喂血的那个竹妖的心情。
“你要快点长大。”吟风对着竹子念叨着，这些话他每次来这里都会和竹子说。
竹子兴奋地抖抖满身的竹叶，以此来传达自己的回应。
吟风垂下手臂，手心里的伤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最终没留下任何痕迹。
*
宾在心里其实是很为难的。
最近，他能在白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在晚上反而睡不着了。
那感觉就像木槿原来对他说的那种人类老年时候的失眠。
但宾心里清楚，晚上睡不着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成为了老年人，而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吸血，身体开始逼着他在夜晚清醒，去捕猎了。
他也渐渐变得害怕阳光，站在阳光下面的时间久了，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就会感觉到火烧一样的痛。
他不想一直这么下去，他渴望阳光，想要回自己的灵魂。
假设赛斯成功了，那么他现在走出竹林，去找赛斯，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赛斯是不是做成了，自己走出竹林之后是否还能回来。
他怕死。
他舍不得杉木，舍不得竹林。更重要的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吟风。
想起那天吟风对自己说要出竹林历练一下的话，宾心里更没底了。
他其实很想像杉木一样，在吟风走的时候也死皮赖脸地缠着吟风，说一起出去有个照应什么的。
但现在还不知道赛斯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如果赛斯没有成功，如果那帮吸血鬼想要斩草除根的话，那么自己还感觉到的赛斯还活着，就是他们在引诱自己上钩。
如果他已经被埋伏了，那他带着吟风出去，不是连累了吟风吗？
他也担心赛斯的安全。
不是不信任自己弟弟的能力，但问题是赛斯面对的和他一直都不一样，宾觉得就算他比赛斯早出生一百年，他也都猜不透赛斯脑袋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赛斯比他聪明，觉悟比他更高。于是赛斯便自己扛起了生存下去的大旗，孤军奋战。
而他，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活在赛斯的保护之下。
他是赛斯唯一的弱点，如果他站出来，就会连累赛斯。
躺在棺材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睡意上涌。
这么长时间没有吸血，力量什么的都没有了，唯一的优势就是现在还能站在阳光下面坚持一小会儿，这段时间，那帮吸血鬼不敢动他。
他现在出去又能给赛斯帮什么忙？
宾叹了口气，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如果实在是很困的话，就睡吧。”吟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进来，悄无声息地坐在棺材旁边，看到宾自己掐自己的动作，安慰他说。
“可是我不想睡……”宾看到吟风，从棺材里坐起来，憋憋屈屈地抱怨：“那样在晚上的时候就又睡不着了。”
“恩……”吟风摸了摸下巴：“可是吸血鬼不就是在夜间活动的吗？”
宾当初说他是吸血鬼，吟风没告诉其他人。但到底心里还是觉得好奇，便在木槿还在竹林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了木槿几句。
可惜木槿知道的也有限，说的那些都是不着边际的话，还都是她以前看到的从人类写的小说里知道的。
宾一听，瞬间炸毛：“我和他们才不一样！”
他是能在阳光下面活动的，和其它那些被阳光照到就浑身着火的吸血鬼的确不一样。
当初也是因为这一点，那些毫不知情的吸血鬼才当他是异类。赛斯也是利用这一点，把他打包进棺材睡了一百年。
“好好好，不一样不一样。”吟风看到炸毛的宾，连忙顺毛。
金色的脑袋的手感很好，吟风忍不住摸了一下又一下。
感觉到手底下毛茸茸的脑袋上下一点一点，吟风哄道：“我们不睡，你先躺着休息一下。”
宾揉揉眼睛点头，顺从地躺下了。
几秒后，宾的强撑的眼皮终于闭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吟风叫了他几声，没有回应，便从床上拿了一张被子，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然后他又坐回棺材旁边，看着那张熟睡的脸。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现在正紧闭。宾现在正侧着身躺着，双腿微微曲起，双手放到脸旁边，整个人微微蜷缩，明摆着是婴儿睡姿。
这个棺材很宽敞，吟风觉得它都可以容纳两个人了。
吟风坐着，盯着宾的睡脸想东想西不知道多久，最后轻笑一声。
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宾的脸，宾皱皱眉头动了动脑袋。
“还说不想睡……”
第8章 08、竹子成人
木槿走之后，竹林的日子就越来越无聊了。
宾在白天就变得蔫呆呆的，在白天睡觉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在白天醒着的时候也不大愿意从竹屋里出来了。
吟风问了他几次，宾打着哈哈和他开几句玩笑就过去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杉木看竹屋没有什么好玩的了，便天天去山月那里，给其它的小狐妖梳毛去了。
来竹屋的妖也越来越少，吟风倒是有一种日子退回到刚捡到宾的棺材的时候的那种感觉。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去喂那棵竹子血的次数增多了。
竹子身上的灵气越来越丰沛，虽然这个竹林里很安全，外面的妖进不来，但吟风还是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