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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见怪不怪,“一楼大厅第一个柜台。”
叶矜办好了探视的预约,走出了培育中心,现在是中午十点,培育中心远离市区,公会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掀开帽子,长舒了一口气。
头顶太阳光明晃晃地撒在他的头发上,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被照亮了。天空又高又远,却仿佛触手可及。
这时,他听到了通讯提示音,叶矜皱了皱眉,他换掉了所有的联络方式,现在除了温煦,已经没人找得到他。然而温煦不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他。
他按下了通话键,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叶先生,您好,我们是'飞梭'。”
第28章 飞梭
叶矜咽了一口唾沫,道:“你是谁?”
对方笑道:“我是你的联络人,你可以叫我K。”
飞梭,是一个传说中的组织,和公会是正反面。一些小道消息和网络留言,曾经对它有过一些只言片语的评价。“干黑活的”,是一般人对它的印象。
作为曾经战斗部还算核心的五组的成员,叶矜知道,飞梭是切实存在的组织,而且规模不小。说它是组织,其实也不确切,飞梭更像是一个松散的中介,串联起战斗人员和需要战力的买方。
虽然已经有了塔的存在,然而塔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和见不得人的阴沟。况且哨兵向导不是普通人,控制和管理他们需要更强大的强制力和压倒性的统筹。
那些服役结束的哨兵,不是人人都安居乐业遵纪守法的,比正常人更有力量,却比正常人更缺乏道德心的野兽放入社会,无疑是人群中的一枚定时炸弹。
一个人,如果习惯了杀戮,习惯了血腥,人生中除了战斗什么也没获得过,当他失去了战斗的资格,他也没有任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获得幸福的能力。飞梭就是这方面的清道夫,它给了那些离开公会,也被社会所不容的人另一个容身之所。
“你怎么找到我的?”
“飞梭有自己的情报网,我们会从退役的哨兵中进行筛选,我觉得你十分适合。”
叶矜说:“我现在……”
“我们认为,你可能需要一大笔钱。”
战乱国家,黑道火拼,甚至权贵交易,看不见的阴影下,需要战力的地方多得是,哨兵十分吃香。这一点和对自身道德约束极为严苛宛如清教徒的公会是截然不同的,然而飞梭对哨兵们提供的恰恰也是塔所不能及的,那就是风险越高,报酬越丰厚。然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飞梭是雇佣制度,不为任何人负责。
叶矜深吸一口气,“我想清楚了再联系你们。”他挂断了电话。
他确实需要一大笔钱。租房子要钱,孩子出生之后,用钱的地方更是多得去。他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婴儿不能独自被留在家中,这意味着至少一整年,他都没办法在外面工作。他不是向导,也没有像样的学历,最擅长的不过体力活。他和范阳洲结婚后两人都没有存款的习惯,塔里福利完善,不用考虑什么未雨绸缪,如今,手头上的现钱着实不多……
叶矜不敢否认,自己确实心动了。
他翻开来的路上顺手从房屋中介那里拿来的宣传册,上面的价格是他这个成家好几年的人不能想象的。没想到短短几年,想租一个中意的房子变得这么难。
最多一年,他告诉自己,攒够了钱,他就可以带着孩子离开A市,重新开始。
他走在路上,拨通了K给他留的电话。
“我愿意,不过,我需要把我报酬的三分之一全部买成人身保险,受益人的ID我待会发到你的邮箱里。”
叶矜的离职手续办得飞快,他那样服役期间没有污点记录,可是也没有什么亮眼的功勋的哨兵,塔每天进进出出都有数百个。
范阳洲气喘吁吁地跑去档案科,人家告诉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范阳洲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办公桌前的小姑娘看了看他,说:“对方已经把档案调出去了,我们这里只有备份。”
“那可不可以查阅?”
对方抱歉地笑笑,“服役期结束的哨兵的档案封存,你可能要申请权限。”
他原以为,即使离了婚,事情依旧有回寰的余地。就算不做家人,也能成为好搭档,有他在,叶矜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闪失。
可是叶矜如今连公会也不愿意待下去了。他到底是恨他。
范阳洲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他扭头走回去,觉得十分茫然。
卫高朗在走廊叫住他,“阳洲,你来见一下新同事。”
塔是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明察秋毫事无巨细,不会因为缺少了哪一颗螺丝钉就停止转动。然而范阳洲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流逝着的时间。
他们相连的精神线只能让他确定一点,叶矜还活着。
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一次他们出夜间任务,收容一位暴走的哨兵,他突然心口一痛,差点蹲了下去。组里的新人骇得大呼小叫,以为有什么新的敌情。
范阳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头对卫高朗说:“叶矜出事了。”
卫高朗一愣,道:“不会吧,我去问问系统内部的人国内有什么伤害事件,你先别急。”他转身去打电话。
范阳洲苦笑,他是第一时间能知道叶矜情况的人,没有什么情报系统能比他更快,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叶矜在哪里都不知道。
新人扶起他,问道:“范老师,叶矜是谁啊?”
范阳洲张张嘴,“……他是我的,哨兵伴侣。”
新人困惑地歪歪头,“那他不跟您一个组?”
范阳洲笑笑,“他退役了。”
新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那个晚上范阳洲没敢睡,他怕在自己做梦的时候,那一根连着叶矜的气若游丝的精神线会陡然崩断。
当时的叶矜被人背出弹坑,淌了两条河,流了差不多一半的血,浑浊的河水被染成红色。没有麻醉,硬是把药直接塞到血窟窿里,叶矜睡睡醒醒,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尖叫着疼,精神线跟蜘蛛网一样缠在一起,摇摇欲坠。他望着昏黄的天空,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范阳洲瞪大着眼睛望着房间幽蓝的天花板,时间浑浊而漫长,如同开天辟地之前的亘古黑夜。
第29章 红尘
叶矜被人抬到营地前的草坪上晒太阳,他在医疗帐篷里瘫了一个礼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发霉变质了,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馊味。他把腿搭在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匕首剃胡子,天空是浮肿的白色,密密的浓云压了下来,一只鸟都没有,鸟儿都被枪炮声吓跑了。
大白蹲在他的脚边,用嘴啄青草,羽毛被燎黑了一截,看上去像只大鹌鹑。
他顺手拍了拍大白的背,叹道:“辛苦你了。”
原来平时养尊处优,不可一世的鹅大爷也有灰头土脸的时候。叶矜苦中取乐觉得这个场面很是珍贵,应该录下来以后拿出来羞辱它。
弹片穿透防护服,直接刺进他大腿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怕一抬手就发现大动脉破了血跟喷泉似的喷。他咬着牙给自己扎止血带,结果还是没扛住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一个飞过的念头,是一定要把孩子的监护权给范阳洲。
他的伤据说还要养一个月,还好没有伤及关键器脏,哨兵的身体修复这些伤口还是绰绰有余的,叶矜由衷感激在塔里的时候,训练营那种不把人当人的训法。虽说大腿被炸了一个窟窿,可小命没丢不是。
队友走出来,把一盆子带着血污的脏水直接泼到了地上,看了看他,挑眉说:“你这伤我估计够呛。”
叶矜满不在乎地挑挑眉,“不就大点儿的疤,有钱就行了。”
今年飞梭新加入了一名成员,在飞梭,名字是不可能被透露的,背景和身份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和不为人知的过去。因为他是第七个加入的,只是笑笑,说:“你们就叫我老七吧。”
在老队员蝙蝠的心目中,老七是个很奇怪的人,进飞梭的人不是身负巨债不得不兵行险招,就是战争狂,没有轰炸和机枪扫射声觉都睡不好。
老七显然二者都不是,他们出生入死,到了休息时间倒头就睡,老七却时常窝在角落有事没事就看终端上的立体投影,模模糊糊的一团橙色,啥也看不清。蝙蝠凑过去,”你女朋友啊?“
老七把终端一关,正色:“什么女朋友?”
蝙蝠撇撇嘴,“这啥啊,啥都看不清。”
老七道:“这是我儿子!”
“看不出啊!”蝙蝠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年轻有为啊,你都有儿子了,这当爹的人,跟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还就是不一样啊。”
老七露出了一抹微笑,“等出完这个任务,我就能回国看儿子了。”
蝙蝠大叫:“不是吧你!这种必杀台词说了可是会死人的!”
然而迷信要不得,老七还是在枪林弹雨中活蹦乱跳的,出完任务就回国看他那还看不出是什么个形状的儿子,看完又回飞梭,乐此不疲。
除了这一次差点被流弹的弹片炸得一命归西,还是他气喘吁吁背着他跋山涉水,好半天才救回了他的小命。这货晕了整整三天,清醒的时候嘴唇全干裂起皮,哆哆嗦嗦说:“我儿子的抚养权……”
蝙蝠一惊一乍,道:“你别托孤啊,我不养小崽子的!”
老七笑笑,说:“你想得美。”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力继续说:“我不在了,你跟K说,让他帮我办手续,把孩子监护权全权给我前夫。”
蝙蝠这才知道老七原来还是个离异人士。
这种有家庭的人,和他们浪迹天涯的孤狼,可就是两类人了。比如事后分钱,老七也从不多拿,适可而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们有时候接下什么潜入豪宅的暗杀任务,碰见好烟好酒都难免顺手牵羊,老七却毫不在意,只领自己份内的报酬。
没事儿做的时候几个兄弟一起约着去赌几个小的,花天酒地一番,老七总是早早就走人了。不懂他那么禁欲是要干什么。
蝙蝠问他:“你家向导呢?也放心让你来做这事儿?”
老七道:“如果牵扯到他的安全问题,我这边自行了断就行了。”哨兵和向导是命运共同体,然而失去哨兵的向导,依旧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失去了向导的哨兵,则必死无疑。有些哨兵,会通过巨额的利益转让,来求得一个向导的连接。那种就是纯粹的利益关系了,蝙蝠不知道老七是不是这个类型的。
蝙蝠真不知道他这种人怎么会进飞梭。不过比起没有向导,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日子可过的无伴侣哨兵,或者是被战斗改造成无血无泪只能在战场上寻求意义的战争机器,老七更惜命。有些报酬极其丰厚,然而也危险过头的工作,老七会选择拒绝。飞梭没有强买强卖这回事,只看你有没有能力赚这个卖命钱。
蝙蝠有次跟他在盯梢,闲着没事,问:“你不是为了还钱才进飞梭的吧?”
老七说:“我确实需要钱,不过也没那么需要钱。”
“那你来飞梭干啥?”
“你不知道现在奶粉钱有多贵!”老七压低声音跟他一顿数,“尿布,小衣服,婴儿食品……每一样都是要花钱的啊。况且,现在让不满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