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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昭察觉到我的视线,斜睨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推门进了被挑剩下的小屋。
我叹了一声,跟着进去。
409
我和凌昭站在门口,看着贴墙摆着的一张小床,谁也没动。
半晌,凌昭转身出门,一阵衣服兜风的呼啦声,屋顶瓦片动了几下——这是准被以天为被,以屋顶为席了。
我走近床边,掀了一下盖上上面的薄被,被湿气氤透的床板露出来,没有一块能躺的地方。
我只好他出门外,用力在地上一点,腾身飞上屋顶,落在了凌昭身边。
410
凌昭一腿放平,一腿曲起,正坐在屋顶饮酒,看也没看我一眼。
玄武神殿是玄武界地势最高的地方,我无声地坐下,居高临下看着玄武界的夜景。
几处朦朦胧胧的灯火在瘴气中若隐若现,成排的破败小屋延伸到远方,残破亦不能极目,到某一条不可见的“线”便戛然而止,再过去就是万家灯火,一片安宁和乐——那是召雨境。
相邻的两个疆域,竟差距如此悬殊!
我又想起今日那些生怕招待不周的玄武界长老们,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令人徒生烦闷。
411
凌昭喝了一口酒,手肘放回支起的右腿上,酒液在酒壶中晃荡。
我看了一眼朦胧的月光,忽然生出些饮酒的心思,于是道:“麒麟君,能否赠饮一杯?”
凌昭沉默了一会儿,手腕一动,一个酒壶扔过来:“想喝就喝。”
我接住酒壶,醇香酒气扑鼻而来,杯子没有,我便翻出几片花瓣,花瓣紧密相贴,凹成碗状,清濯酒液落入其中,一滴不漏。
凌昭哂笑一声:“娘娘腔。”
412
我反手把酒壶扔回去。
“多谢你的酒,麒麟仙子。”
将花瓣中盛满的酒液一饮而尽。
第67章 413…418
413
我的“花碗”中的酒饮尽,凌昭便帮我满上,虽然相顾无言,却是难得的和谐。
凌昭喝了一口酒,望着玄武界的千家万户,忽然道:“我见过他。”
我摇着手里的“花碗”,看着就酒液在花瓣细丝一般的纹理上滑落,诧异道:“谁?”
“玄武神君。”凌昭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414
谁人不知麒麟君自幼就在神族百界间游历,见过玄武神君也属常事。
我抿了一口酒,问:“玄武神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
凌昭低笑了一声,混在夜风里,混在甘醇酒香里,竟多了几分惑人。
我被他笑得心中一抖,奇怪地看向他。
他道:“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孩子?”
“四百岁。”
“你是说……”我的手一抖,“花碗”之间的花瓣出现缝隙,酒液顺着缝隙流出沾了一手,我无暇顾及,惊愕道:“你是说玄武神君,只有四百岁?!”
415
我读过关于玄武界的卷轴,上面说因为万年之前的玄武神君透支了后代的气运,往后的历代玄武神君尽皆神力低微,羸弱短命。
有时玄武君还未通过神君考核,玄武神君已经身陨,疆界不能没有神君带领,玄武君只得提前继位。
玄武神君亦是百界神君之中唯一一个无需通过考核就可继位的神君。
可……还未成年便坐上神君之位统领一界,然后在动乱之中被魔族……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花瓣,酒液混合着花汁从指缝间滴下,滴落在玄武神殿灰色的瓦片上。
416
凌昭瞥了我的手一眼,淡声道:“四百岁那年,我追着一头凶兽,到过玄武界。”
已故的玄武神君,也就是那时的玄武君,只有二百岁。
“在树林里看见一个干瘦的小鬼,他在爬树,送掉出鸟窝的雏鸟回巢。”
“他笨手笨脚,从树上掉下来,我接住他,他告诉我他是玄武君,让他爹娘和哥哥酬谢我。”
……
417
凌昭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听着他的描述,想象着那个场景——
偌大的森林之中,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孩子把雏鸟放在胸口,两手颤巍巍地扒着树干,一点一点地向上蹭。衣服因为他太瘦弱,空空荡荡的,袖口随着他抬手坠到上臂处。
他拼命举高握着雏鸟的手,想要将雏鸟放回巢中,忽然脚下一滑从空中跌落。
然后,他对救了他的人笑得天真无邪,眼睛弯成月牙:“我是玄武君,整个玄武界将来都是我的,我让我的哥哥还有爹娘重重酬谢你!”
然后场景一转,浮烟瘴气之中,一个瘦弱的少年躺在龟裂的黑色土地上,他惊恐地睁大着双眼,胸前一大片殷红血迹,胸口处只剩一个血淋淋的的洞……
418
“花潜!”
有人抓着我的肩膀猛烈地晃动了几下,我从迷障之中抽出,茫茫然看着近在眼前的脸:“什么?”
凌昭“啧”了一声,起身望着远处:“有垃圾来了。”
第68章 419…427
419
我循着凌昭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瘴气如浓烟一样翻滚着,灯火在其中激烈地摇晃,隐隐的喊杀声随风而来。
“魔族!”
凌昭打了一个响指,一团巨大的火焰飞上天空炸开,巨大声响震掉了许多瓦片,将其他仙君惊醒。
这时,一团黑影冲破瘴气,往玄武神殿冲来。
420
“找死。”
凌昭从玄武神殿屋顶翻落,我立即醒神,随之跟上,不多时,炎燚君等几位武神也追了上来。
“怎么回事?”炎燚君问。
“魔族夜袭,恰好被我和麒麟君看到。”
“唔。”炎燚君点点头,随即问:“你们没睡?”
这不是重点吧。
炎燚君也没有想听回答的意思,嘴角弯起,拔刀一个翻跃砍翻了刚从瘴气之中冲出的魔族,兴奋道:“乖乖,神仙姐姐来了!”
421
???
现在的女武神都是这样的吗?
422
反射着月色冷光的利爪抓向我的面门,我立即抽出雪泉,还未等出手,眼前魔族身上砰然燃起烈火,手脚乱划着落到地上,翻滚嘶吼不停,转瞬之间被烧成了灰烬。
我先是看向炎燚君,只见她两手握刀,在群魔之中砍得正欢,在乱飞的残肢之中狂喜叫着:“来吧!到神仙姐姐面前来!来啊!神仙姐姐疼你们!”
…………………………………
“战场不是让你走神的地方。”凌昭的声音响起。
他刚徒手捏断了一个魔族的脖子,略显焦躁地将手中渐渐脓化的尸体甩开。
我汗颜道:“多谢。”随即握紧雪泉,进入黑影重重的瘴气之中。
423
迷蒙之中,我看到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心脏处开了一个血洞,皆是玄武界的灰袍武侍。
尸体的惨状与我心中玄武神君的死状相重合,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从心底涌出,雪泉嗡鸣不已,泠泠剑光穿透瘴雾,钉在一个悄悄靠近的魔族,哗啦一声,满地腥气。
接着拔出雪泉,走向迷雾深处。
424
魔族的惨叫声接连响起,腥气越发浓重。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横剑欲劈,忽然听那道黑影喊道:“百花君剑下留人!”
说话间,一个遍体鳞伤的黑袍武侍显出了身形,他捂着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艰难地呼吸着。
我连忙收剑,将他扶起:“怎么样,还能走吗?我送你回玄武神殿,清风君在那里……”
那武侍忽然动了动,一股浓重的魔气泄出,我头皮一麻,一股凉意从后背窜起,心神一动,身体碎作千万花瓣,与此同时一只利爪冲破了我的胸口!
425
一阵咯咯啦啦的响动,佝偻站着的灰衣武侍身躯骤然涨开,一个黑漆漆的魔族从中破出,长吼一声,甩开手里的花瓣,向我奔来!
花瓣在瘴气之中穿梭,刹那间在魔族身后聚形,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从魔族前胸穿出。
眼前魔族的噼里啪啦地掉落肉块,最终在地上化成了一滩黑水。
我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胸口处因先前过度紧绷传来阵阵闷痛。
426
及至黎明破晓,所有黑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道道烟气升空,缭绕的瘴气愈加浓厚。
几位武神被魔族抓伤,黑色从伤口处向四面八方扩散,由我们几个没有受伤的仙君带回玄武神殿,请清风君治疗。
427
我一夜未睡,回到破屋之中,将雪泉放在桌上,伏在桌边小憩。
朦朦胧胧间,听见“吱呀”一声,有人进到屋中坐在了我旁边。
暖融融的热气腾然而起,将屋中的潮气祛除,也罩得人熏熏然。
我几番想要睁眼,奈何周遭太过安心舒适,眼皮反而越发沉重,终于坠入了梦乡。
第69章 428…436
428
一觉睡醒,已是晚上。
小屋里静悄悄的,凌昭不在。
我拿起桌上的雪泉,推门走到前殿,发现所有仙君都聚在那里在商议着什么。
凌昭最先看到我,但只扫了我一眼,随即转回去,用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听其他仙君说话。
随后是炎燚君,见了我招呼道:“百花君快来坐!”
我不由得想起昨晚她那几句渗人的“来呀,神仙姐姐疼你!”,寻了个离她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你们在说什么?”
429
青木君道:“我们在想如何让玄武界恢复原状。”
我点点头,“可有头绪了?”
“凭我们几个,只能暂时将玄武界恢复个两三分,但是……”
“但是什么?”
“有瘴气在。”召雨君接道。
“这有何难,一把火烧尽不就得了?”
炎燚君笑道:“百花君有所不知,这正是最难的地方。一把火烧尽自然是最方便的,但是凭焱的凡间之火,恐怕难以烧去漫天瘴气。”
她一边玩弄着指甲,眼波流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眼尾睨了凌昭一眼。
430
我不甚明白,只得顺着问道:“那麒麟真火如何?”
其他仙君皆是不语,眼含期待地看向我,炎燚君红唇微起,巧笑嫣然:“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那还等什么,就让麒麟君一把火烧过去不就成了?”
召雨君苦笑:“这……还得看麒麟君的意思。”
431
不过是放一把火,还有什么可看的?
我转向凌昭,“麒麟君意下如何?”
仙君们也齐刷刷地盯住凌昭。
凌昭蹙眉道了句:“麻烦。”说罢起身,步出大殿。
432
不多时,熊熊大火从玄武界的边界处燃起,空气变得干燥,冲天火光映在门窗之上,引得境内臣民惶恐不安。
玄武界的长老们匆匆赶来,唯唯诺诺地探问:“诸位仙君,这是……这是何意呀!”
我道:“长老放心,麒麟君此举是要将境内的瘴气彻底除去,然后便可生花草蓄水源。”
“哦, 哦。”长老抬袖擦着汗,感激道:“那、那就劳烦诸位仙君费心了。”
我不知作何回答,万年之前神族百界无一不是受了玄武界的恩惠得以安居,只做当下这些小事,还恐报之不及,怎能承长老一句“费心”?
433
送走了玄武界的长老,召雨君步到我身侧,看了一会儿远处的烈火,忽然叹息道:“百花君与麒麟君之间的关系真是令人羡慕。”
“什么?”
召雨君笑道:“麒麟君与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