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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下一世他是什么模样,至少,我要成为妖族皇太子也不能强娶的人。”
幽水谷昔日便是天岭宗的附属门派,江蓠自然知道天岭宗内部是什么环境,只是,不论如何复杂,最终决定修士地位的都是实力。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已褪去了过去的天真,也真正明白了,在修士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把握自己命运。
人各有志,他既已决定,释英也无意阻拦,稍稍聊过几句便做了告别。在他离去之后,江蓠望着被夕阳染得一片绯红的海面,终是发出了一声不为人知的轻叹,“我只有成为强大修士,才能拥有千载寿命……”
那轻微到仿佛一阵风便可吹散的叹息,最终还是透过草木落在了释英耳中,如今他看着太子决明的神魂,正犹豫是否该将其告知,却闻天际之处遥遥传来一道声音,“天岭宗渔夫子,静候妖族皇太子百年之后前来一战。”
江蓠的声音冷若清霜,即便随了天岭宗的道号,太子决明又怎会不知传音人是谁?琉璃瓶内的鱼魂立刻跃出瓶口向那方张望,远处的天岭宗正在撤离,一袭白衣的江蓠踏云跟在天方子身后,海风拂过那人衣袂,流风回雪,一如初见。
终于见到那人,这原本闹腾着的神魂却忽的平静了下来,他没有追上去,只是目送那道熟悉身影返回人的世界,然后,默默回到属于自己的水中。
江蓠突如其来的约战令所有人都颇为意外,牧海灯却是不怕事地对琉璃瓶调笑道:“你完了,他是冰灵之体,百年后至少也是元婴修士,到时候得把你冻成鱼干。”
他本是随口逗逗这条鱼,谁知太子决明听见此话反而颇为高兴,倒让这只知打架斗殴的剑修纳闷了起来,唯有对顾余生一脸疑惑地问:“这条鱼是不是傻了?人家都放话要揍他了,他还兴奋地绕圈?”
晓梦本是对江蓠的话颇为感慨,谁知这剑修竟趁机调笑他们皇太子,立刻就横眉警告:“注意你对皇太子说话的态度!还有释英,你为什么还不滚!”
“我是个诚实的人,你们皇太子看上去就没什么智慧,这不赖我啊。”
“我不是球,不会滚。”
“你们!我——太子你也别光顾着转圈,倒是跳出来反驳几句啊!”
两个剑修成功激怒妖族将领,晓梦当即下令把这群人扫地出门。他们闹得厉害,顾余生却没参与其中。他只是默默看着那在琉璃瓶中微笑的鲲,仿佛看见了昔日第一次听闻东灵剑阁试炼的自己,眼眸微微一暖,只轻声道:“有个理由去见他,总是好的。”
案件已结,各方人马都在返回自己的归处,海边的戏台已拆,却不知下一幕的风波又该生在何处。
五年之前,江蓠由天岭宗带队护送来到妖族海域,庆贺的鞭炮炸开了满地的残渣,一路笙箫好不热闹。如今,他依然是在天岭宗的队伍中返回人世,看着默默前行的修士们,只横起新得的玉笛,轻轻奏起了那首刻在了灵魂中的曲子。
黄泉水妖的笛声如泣如诉,就似独自流淌的河流,奔腾千载,徒留寂寥。然而,自他手中奏起时,清冷依旧,却多了几分肆意洒脱,任世事如何变幻,千帆过尽水自流。
太子决明已然逝去,至于未来出现在他面前的鲲是何姓名,与他会有什么牵扯,一切只看各自缘分,他无意回避,亦不去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 江蓠:这辈子是非恩怨我都不跟你计较,下辈子大家先打一架,至于谈不谈恋爱,到时另说。
决明:好的,我一定来!
牧海灯:这世上还有喜欢挨揍的鱼?他什么癖好?
顾余生(微笑):你这种单身狗不会懂的。
牧海灯(鄙视):笑什么笑,你也没情缘。
释英:闭嘴,天下就是他的情缘!
顾余生:哦。
第四十一章
自妖族海域返回之后; 顾余生的梦境忽的有了改变。过去; 梦中虽然偶尔也会闪过风奕所经历过的场景,画面却很模糊,大部分时候看见的还是他在沧浪峰的生活。然而,随着释英将镇魔石交由他保管; 风奕的那部分记忆开始逐渐清晰; 顾余生不再是看客; 转而成为了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人。
离开御剑山庄之后,风奕寻到了自己挖出仙草的沧浪峰; 就在那里随意搭了个小树屋定居下来。某一天; 他想自己的草该住在天下最好的花盆里; 有人告诉他邪道门派抢到的法宝最多,于是他就把当世的几个邪道大派给灭了; 果真从他们宝库里挑出个不错的玉盆。后来; 有几个被邪道关押的少年哭着喊着要做他徒弟,他见这些人吵得很便答应了,这就有了奉他为祖师爷的东灵剑阁。
有了极品的玉盆; 自然就不能再用普通土壤委屈他的草; 于是风奕又天南海北转了一圈。待他对土壤水源和肥料都满意了; 邪道中有名有姓的大派也被抢得差不多了,而他也得了个“剑神”的名号。那时,风奕对这称号还颇为不满,他明明对种草最有心得,为何不叫他草神?
不过; 他很厌恶和人交谈,教徒弟时也是随手一本秘籍扔别人面前,连句口诀都懒得解释,所以,最后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剑修也成功避免了被更名为花农的悲惨命运。
剑神风奕一生叱咤风云,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下奇珍尽归其手,拾花剑下更是从不斩无名之辈,千年过去仍令无数修士心驰神往。然而,在他自己的记忆里,就只是这样而已。
风奕的梦境中,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他没去记住任何人,就连那用毕生修为封印的魔灵,也不曾多留意一分。他活着只是为了等候这盆草开花,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预感自己即将死去的那一天,风奕已将备好的棺木悬于仙草过去生长的悬崖之上。他平静地躺了进去,命弟子以无量净土填满了棺木,然后便将那株仙草移植入内,任由风吹雨打都不再起身。
风奕活着时不觉存在于世有何值得高兴之处,临死前的那一刻,依然没感受到半分恐惧和不舍,他甚至在默默计算自己还需多久才能完全停止呼吸。最后,他想着人去世前总该留些遗言,这才抚摸着仙草叶片,用那宛如兵器的冷漠声音轻轻道:“我要死了,你就长在我身上,永远别离开我,好不好?”
仙草于轻风中微微摇曳,如过去一般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风奕喜欢它的安静,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地对它好,永远也不用担心它长成自己不喜欢的人。风奕的心早就在御剑山庄中死了,可他还想找个理由活着,这样异常的人,若这株草有思想,也不会喜欢他的吧。
好在,它并没有产生灵智,所以,他仍可以自欺欺人地代替它做了决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风奕死时神情很安详,他的愿望已经达成,这株仙草将以他的尸身为养料茁壮成长,他的骨血会与自己最喜欢的草融为一体。或许多年之后,它会化为人形离开这具腐朽的棺材,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会知道了。
这就是风奕的一生,明明已是天下最强修士,却永远被孤独笼罩,只是在梦中回忆,顾余生就觉自己几乎窒息。然而,和他自己的经历不同,这个梦并没有伴随风奕死去而醒来。他仍在重复风奕的行为,可释英却不再是仙草的模样。
他将收集来的灵水缓缓倒入青衣男子衣襟,看着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那人身躯,如在地牢中靠仙草露水解渴时一般,轻轻吻上师父的唇,然而,本该冷漠的释英却没有推开他,反倒轻笑着褪去了外衣,在他耳边轻声问:“我的味道,你真的不想闻一闻吗?”
这句话入耳,顾余生瞬间惊醒。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怀里,待发现那只是青色棉被后,方才有些遗憾地翻了个身,心中暗道:怎么就在关键地方醒了呢?
不,不对,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居然还想继续?谁敢如此亵渎他师父,他一定把那狂妄之徒捅个透心凉,就算下手的是自己也一样!
诚实的念头刚刚升起,顾余生又立刻将其压了下去,然而醒来之后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就会想起师父的脸。最后,每日都在犯罪边缘苦苦挣扎的乖徒弟只能沉痛地来到院中,狠狠给自己浇了三盆凉水。
冰凉的山泉总算令所有杂念褪去,顾余生刚松了口气,便闻身后一道冷漠的声音飘了来,“这就是你三日不给我浇水的理由?”
他们从海域返回已有三日,顾余生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受风奕影响,总想对师父做出奇怪的举动。在这梦境出现后,更是连每日惯例的浇水行程都取消了,生怕按捺不住冲撞了师父。说来也怪元如,没事给他看那些有伤风化的书作甚,自从了解到这些事,他纯真的少年时期就被断送了!
顾圣人默默腹诽师兄,倒是忘了当初可是他主动问元如梦见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这才有了师兄的诲人不倦。虽然心中思绪复杂,顾余生面对释英这仿佛在说“原来你把给我的水私吞了”的眼神,仍是立刻解释:“师父过去所用的都是世间顶级的甘露,我想收集一些更好的灵水供奉你。”
这倒是实话,顾余生不止忆起了自己过去的剑术,也继承了前世对灵材的挑剔,总觉普通的灵泉怎配浇灌他的师父,还是要去寻些雪顶圣水、乾坤雨露一流的奇珍才行。
这样的想法若是让其他修士得知,只怕当即就要拍桌怒骂此人败家,释英倒没什么反应。他并不需要殷勤灌溉,过去顾余生频繁浇水,他只当用来沐浴,实际也没吸收水分,如今不用施法风干衣服也省了几分真气。
不过念及此人是自己徒弟,他仍是淡淡劝道:“你尚在生长,得了灵材应该给自己用。”
“剑修并不依赖天材地宝,风奕不曾服用任何灵丹妙药,依然是世间最强的修士。”
这一世的顾余生虽听话了些,固执的性情倒没什么改变,释英听出了他的拒绝之意,只挑眉道出实情:“按照掌门的说法,兵人的训练方式比如今剑修残酷百倍,若不是日日饮用我的露水,你以为风奕如何能活到最后?”
这话倒是让顾余生呆了呆,下意识就问:“露……露水?”
释英本是在警告徒弟莫要托大,闻言却是按了按自己眼角,有些困惑道:“我的露水具有枯木逢春之能,本想为你准备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化成人形之后就流不出来了。”
原来风奕在地牢中饮下的微涩露水便是仙草的眼泪,顾余生闻言眼眸一暖,下意识就抚上释英眼角,轻声回道:“我倒宁愿永远不要得到这样的稀世奇珍。”
这样的举动令师徒二人齐齐一惊,释英视线刚瞥过去,顾余生就匆匆收回了手,神色尴尬地解释:“最近颇受风奕影响,冒犯师父,还请见谅。”
释英知道顾余生的前世记忆正在苏醒,偶尔出现混乱也算正常,他倒也没去在意,只是默默想着,顾余生的手和树不一样,很热,甚至让他有种仿佛会被灼伤的错觉。
这不是顾余生正常的体温,释英略为思虑,便凭着医修本能问:“你手心发热,可是修炼出了问题?”
此话一出顾余生便是呼吸一滞,小心打量师父神色,确定他并无怀疑,这才悻悻道:“最近是很容易燥热,劳烦师父炼制些清心静气散。”
总是拒绝治疗的顾掌门主动要求吃药,释英自然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