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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情况也在凤幽闲预料之外,他亦是皱眉道:“灵鸟的确是看见他在这里祭奠某人,应当不会出错。”
易相道人本就是急脾气,天羽世家又是曾经的敌人,闻言便怀疑道:“天羽世家也是北方联盟之一,该不会是你与尊者联合起来耍我们吧?”
天羽世家曾是北方联盟中流砥柱,反出联盟之后家中子弟因待遇不如从前早有抱怨,还是凤回天出面说服才令族人接受现实。天羽世家如此尽心竭力安定天下,竟还遭人疑心,此话落在凤幽闲耳里可谓极其刺耳,纵使淡然如他也是当即就变了脸色,“还请易相道人注意自己言语,若诸位不信天羽世家,我带领弟子返回栖凤林等候各位消息便是。”
南北本就对立多年,南方各派商讨要事也从不邀请天羽世家,顾余生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一时半会儿还消不去,见二人已有争吵之势,立刻正色道:“天羽世家与净世宗斗争多年功不可没,我相信凤家主不会欺骗我们。”
顾余生作为当今修为最高的剑神,说话已是极具分量,易相道人也知自己失言了,终是悻悻道:“我也只是随便怀疑一下,怎知他反应这样大。”
好在经历一番事,易相道人也不似过去那么横冲直撞了,许真人见他认怂,当即上前打圆场,“易相道人你这张臭嘴啊,求你消停几日少得罪几个人行不行?”
落霞派果然不愧是和稀泥的老手,许真人先是教训过乱说话的易相道人,又对凤幽闲赔笑道:“凤家主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说话难听,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的,老夫替他赔不是了。”
凤幽闲也是理智之人,见南方修士主动示好,神色便也缓和下来,只淡淡道:“罢了,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但愿别再有下一次。”
多方势力合作少不得要有摩擦,南北修士难以互相信任,人与妖之间亦是矛盾重重,如今尊者躲着不再生事,时间一长,各方势力内部矛盾已渐渐露出个矛头。
释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不可能让他们真正毫无芥蒂地合作,索性不去理会,只是对沈逢渊问:“师兄,近日天气转凉,应是快下雪了吧。”
沈逢渊做掌门时没少为势力斗争烦心,如今终于落得清闲本是和天方子在一旁悠哉烧着火,虽不知释英为何有此一问,仍是用天眼观测一番空中积压的乌云,这便点头道:“我观天象,这两日必有大雪。”
沈氏天眼观测天象绝无错漏,释英闻言就认真地看向顾余生,只道:“消息无错,每年初雪降临之时,迟素都会来雪衣天城祭奠他唯一的朋友。”
释英之前从未提过此事,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沈逢渊更是好奇地问:“他的朋友是谁?”
“一千五百年前,璇玑乐府七公子——苏白。”
顾余生从莲华境带回了优昙婆罗树残余的灰烬,多亏这些破损的金身,释英终于知道了自己沉睡的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他缓缓道出苏白这个名字,见众人神色迷茫,仍是轻声叹道:
“你们或许没听过他的名字,却一定知晓其事迹。当年最先向十方明宗开战的百名少年修士只一人存活,十方明宗覆灭后,他自雪衣天城一跃而下,尸骨则是葬在城墙下,由雪衣天城代代祭奠。”
雪衣天城的无名墓在修真界远近驰名,各派高层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这用以激励正道修士的典故竟与魔灵有关。凤幽闲作为听着这故事长大的北方修士,仍是有些不肯相信,“那被雪衣天城祭奠的无名少年就是苏白?他和魔灵是朋友?”
“苏白是被逼死的,璇玑乐府最重清誉,他们不需要一个被邪修玷污的公子。只有苏白死了,世人才会忘却他活时受的屈辱,只记住他的烈性。”
很多时候真相总是残酷的,在场诸人都是门中高层,自然知道常有世家如此遮掩丑闻,释英说的八成是真的。他们闻言皆是沉默,释英听见天地间的寒风忽然喧嚣起来,顾余生的青白衣摆被狂风吹拂摇摆,一瞬间仿佛要乘风而去,与他越走越远。
释英安静地看着低头不语的徒弟,只对众人道:“我有话想单独与掌门说,诸位请回避。”
这对师徒常私下谈话,众人不觉有他,当即识相地散去,只留二人站在苍白蒹葭之间相对。
人群一散,世间便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草动的轻微声响,释英等了良久,顾余生终于不再沉默,用远比平日低沉的声音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释英对徒弟一直是温柔的,然而,此时的他却是唤出无念悬浮于身侧,用冷漠的声音对着顾余生道:
“净世之毒是尊者最强的武器,所以,自发现第一具青莲妖尸时我就在解析其毒素。我知其是人间罪孽与仇恨的化身,却始终不明白到底是用了什么药材才能如此快速传染。直到得到牧白衣留下的魂丹炼制之法,我才发现此毒的原料不是草木药材,而是魔的灵魂碎片。”
是的,迟素以自己的神魂和万千怨灵为原料制成了净世之毒,只为让自己眼中的罪人永世承受地狱之苦。净世之毒既是他的一部分,中毒之人自然受他控制,而顾余生的心脏里亦藏着一份净世之毒。
迟素已是半佛之身,当年因大量制造净世之毒神魂衰弱才会败给风奕,这千年间他都是借白巫之手扰乱人世,神魂早已恢复,当年的顾余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纵使修为差距极大,顾余生还是成功与他同归于尽。只因那时的迟素想要抢夺顾余生身躯,却不料他早已心存死志。魔灵一入体,顾余生便毫不犹豫地自毁丹田,终是将这祸害彻底从人间带走。
这便是顾掌门的真正死因,曾经释英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徒弟终于愿意对他坦白,将真相说出了口。
重来一次,迟素仍是做了同样的事,释英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徒弟说话,之所以如此,只因此时在眼前之人已不是他的徒弟顾余生。
他以无念指向掌门的身躯,冷冷道:“迟素,别躲了,出来吧。”
“牧白衣以为我没发现他封入剑神之心的净世之毒,却不知此毒本就出自我身,只要有净世之毒在,我夺取这容器简直易如反掌。优昙婆罗,你没想到吧,好不容易养出一个新的救世圣者,最后却是成全了我。”
释英猜得没错,当顾余生抬起头果然已是从未对他露出过的漠然神色,他阴冷一笑,用怜悯的眼神看向注定伤心的优昙婆罗,
“我早就说过,你选的人与我并无不同,他若心中无恨,净世便无处扎根。可他幼时恨牧白衣,如今又恨我,他也放不下屠刀。优昙婆罗,你该认清现实了,人根本无可救药,若要净世,只有靠杀,杀尽一切罪人,让他们永无轮回可能,剩下的自然就干净了。”
千年过去,迟素的偏执似乎未减,甚至远比从前更为严重。只可惜,此时他面对的不再是苦苦劝诫的优昙婆罗树,优昙婆罗对他的期待之心早已随着焚烧的树木化为灰烬,没有放弃拯救他的释天僧也被封印,如今只余下一个心如止水的释英。
释英已放弃回到佛境,也不会寻回自己的三相之身,他用对陌生人的视线看向此人,仍是平淡道:“没错,人永远停不下的重复斗争的确让我感到疲惫,有时候我也在想,人不可能毫无私心,我亲自选出的救世圣者都可以沦为魔物,这样的人世到底还能不能救?就在我迷茫时,余生对我说了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此话顿时让迟素生怒,他当即嗤笑道:“心中有恶如何能称之为善,可笑。”
“有没有私心不重要,只要世人都被约束不敢肆意伤害他人便是太平人间。这就是余生教会我的道理。从那之后,我便知能将一切都交给他处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徒弟比我懂人,也比你懂。”
他的神情释英根本不曾在意,仍是平静道出心中所想,最后,缓缓道出一个令迟素心惊的事实,
“正如现在,他也猜对了,你为了让我认输,一定会选择夺取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迟素:我要灭绝肮脏的人世!
释英(嫌弃):你中二了一千年还没好?
顾余生(正经):师父,这种时候只需要给他中二修正拳就治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佛修与道修不同; 佛门僧人没有丹田,只修心不修身; 修行时并不具备多少武力。僧人成佛之后得金刚不坏之身; 掌因果轮回之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连仙神也无法预料其神通;与之相对的是若不能成佛; 高僧的寿命也无法突破凡人限制,只能通过舍利子再入轮回重新修行。
两千年前; 释天僧成立净世宗,他行走天下寻找拥有救世之心的僧人; 这些人也是如此不断轮回拯救被十方明宗祸害的人间。然而,轮回之事难以预料,五百年过去; 历经十世仍坚持与邪教斗争的圣徒只剩下迟素一人。
人的欲望太多了,有人自身没有能力; 所以希望佛让他们升官发财;有人本就药石无医的绝症; 以为不断折磨自己彰显信仰便可痊愈;有人笃定供奉神佛便可安稳一世; 世间所有不幸都是来自不敬神佛; 自己所受苦楚皆是因为不够虔诚;还有人一生失徳作恶太多,惧怕死后受苦; 更是倾尽全力恳求佛赐他们功德……
土地无人耕种; 佛不能凭空填满粮仓;人的身体衰竭,佛也不能让它重获新生;人所做的一切恶行,更不可能因捐献钱财修建寺庙而消失。这些道理很浅显; 可人就是看不清。他们只看见了佛修不需要天资,不需要如道修一般消耗大量灵材,简直就是获得永生的一条捷径。
曾经与凡人无异的僧人成了佛,所以凡人相信自己也可以,为了这臆想出的成佛之路,无数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最后甚至入了魔障,选择自裁以进入十方明宗口中的极乐世界。
凡人强加给佛的职责太多,他们只是在西天极乐世界探求世界真谛的另类修士,却被人当做世间主宰,仿佛天地命运皆在佛的五指山之中。佛怜悯苍生,每逢人间遇难便命优昙婆罗赐人救世之力,这份仁心却令人越发索求无度,只想从佛手中得到更多。
贪欲和恐惧令十方明宗在人间站稳了脚跟,人心永无餍足,他们只需使一些小术法就能获得忠实信徒。最后,凡人惊喜地发现信奉这个十方明宗有实打实的好处,就把他们视作真正的佛,从此邪庙香火鼎盛祭品不断,劝诫世人向善的古刹高僧反倒无人问津。
面对如此人间,佛看着自己指尖的优昙婆罗花,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十方明宗不过是邪修打着佛的名义建立的邪教,集结修士之力总能将其诛灭,可若人不断邪念,这样的邪教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优昙婆罗来到人间第一天便知,若要救世,必净人心。
两千年的净世宗一直贯彻令百姓自己觉醒的信念,所有僧人历经几世苦苦劝谏,迟素便是因此被邪教信徒活活烧死。他用了五百年时间去拔除十方明宗,共轮回十世,他做过朝廷查处邪教的一品大员,做过挨家挨户保护信徒子女的村长,也做过悬壶济世治疗凡人心病的医道圣手,即便最后都是惨死于邪教手中,始终不曾放弃。
最后一世,他成了无心世家的一名少年弟子。那时的道门仍旧隐世不出,只要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