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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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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鸟是亡灵之主,人若要用邪术束缚魂魄,一定要得到它的允许,只是魅鸟个性阴郁且喜怒无常,最是喜欢挑起战端,所以但凡有人要搞事,它都喜欢背后推波助澜,从来没有拒绝的道理。
  此刻,吴岭西紧闭着双眼,五感透过受他操纵的凶尸远在铁甲军的营帐中。而他的身上,已经全然看不出当年那个翩翩佳公子的面目了,吴岭西的身形干瘪而背有佝偻,一只腿有点瘸,只能歪歪斜斜的站在神坛前。
  他的脸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变故,有大半边坑坑洼洼,粉红色的新肉长在皮肤之外,就像是个剥了皮的兔子……连那一排排站着的凶尸都比他更有人样。
  苏忏而今的模样透过别人的瞳孔到达吴岭西的眼中,引得他一声悲切惨嚎,这样的动静在被死寂笼罩的沼泽地中显的无比突兀,惊飞了几只偷人肉吃的乌鸦。
  “苏先生,”吴岭西的嗓音再次从凶尸口中吐出,带着点嘶哑和无边的怨恨,“你还记得我,还记得救命之恩啊?”
  “不敢或忘。”苏忏仍是盯着面前凶尸那双眨都不用眨的眼睛,继续道,“我兴许的确是情薄之人,但我一生所得恩情少之又少,总还惦记着要还。”
  顿了顿,苏忏轻声叹了口气,“那吴公子呢,你变成而今这般模样,可还记得牵挂家中老小?”
  那凶尸板着一张脸,在上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在苏忏问了这句话之后,陡然陷入了一种沉默当中。
  控制这具凶尸的人掌控力一弱,他本能的受鲜血吸引,口水顺着嘴角滴滴哒哒的淌下来,苏忏的脖子近在咫尺,白白嫩嫩的十分吸引人,之前还甚是乖巧的凶尸忽然脸色一变,张开血盆大口就想给苏忏开两个窟窿。
  “你敢!”一个词同时出自三人之口。
  苏忏并非毫无戒心之人,他手里早早捏着一张符纸,一手成结一手贴符,堪堪将此凶尸挡在喉咙外一寸有余。而谢长临方才还不见踪影,这时候也不知怎么出现的,食指顶在凶尸的额头上,进半分,便有巨力透颅而出。
  他俯身在苏忏耳边说了句,“我还没咬呢……”又没事人般站直了身子,苏忏如果不是这个姿势太过别扭,结印的手又松不开,否则下一张符绝对贴在他老人家的脑门上。
  而最后一个声音则是从凶尸自己口中发出,他硬生生的顿在半空中,脖子受不了这样的乍起乍落,倏地折断了,脑袋歪斜下来,狠厉消退下去,又换上了一副木楞的表情。
  “你知道我父母而今安顿何处?他二老过的可还好?”那凶尸口吐人言,下垂的脑袋瞪着三白眼朝上瞅着,眼白多而眼仁少,看起来颇为可怖。
  “日前在魔主的帮助下曾访到一些痕迹,”苏忏顿了顿又道,“二老过得挺好,门庭并未零落,也常常念其你……只是我不能将二老下落告知于你。”
  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某种程度上除了本身具有不分敌我的杀伤力外,往往还会扭曲施术者的心性,甚至不惜对深爱之人下手。在苏忏的记忆里,吴公子是个心胸博大,温柔且阳光的少年人,家财万贯,一身通透风骨,绥州城里赢了多少姑娘的心啊。
  谢长临仿佛听见了苏忏心里在夸别人,脸上露出点极为明显的不高兴,他本不需要用力的食指往前一送,溅出来的死人脑浆喷了卫兵一身。
  “……”吴岭西大概是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比自己更不讲理的,一时之间居然愣住了。
  其实这点伤对于凶尸来说,也就破个相的事。更何况这种尸体全放干净了血,脑子也萎缩或腐败了,脑仁儿还没眼珠子大,溅出来的脏污并不多,在场几位都是亲自杀过人的,这点承受能力不至于没有。
  只不过事发突然,吴岭西分明还有满肚子的怨恨要不分青红皂白的砸向苏忏,却在谢长临这一怒之下有些无所适从,怕是再说下去,这送过来的凶尸能不能留个骨头架子都不知道了。
  吴岭西倒是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沉默了一会儿,他见风使舵道,“我可期待着与先生再见。”
  随即,那脖子本就不着力的凶尸丧失了最后一点支撑,整个头耷拉下来,又恢复了方才那股狠劲,龇牙咧嘴的要去咬苏忏的脖子。
  看样子,这只凶尸只是低等,三魂七魄保存的并不完整,所以跟一般嗜血的行尸差不多,除了更容易入魂被操纵之外,没有其他更强大的能力。
  苏忏贴在他眉心的符咒往下一压,朱砂笔自左往右连成一道断痕,那凶尸口中“呜咽”一声逐渐安分了下来,接着苏忏又安排几个鉴天署的人轮流看着这具凶尸,说是以后有用得着之处。
  “阿忏,”谢长临刚把一个挪用禁术的术士吓走,铁甲军这群人尚对他满怀敬畏,但谢长临却满不在意,他只是徘徊在苏忏左右道,“你心里不痛快吧?”
  苏忏刚闲下来,没去计较这人方才忽如其来的调戏,但谢长临却蹬鼻子上脸,又道,“你眼睛撇下来了,也不说话……就是心里不痛快。”
  听说砒/霜可以打肚子里的蛔虫,苏忏觉得有必要买上几斤当饭吃。
  谢长临又道,“阿忏,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痛快——吴岭西的事不能怪你,你不过是个道士,连天劫都没渡过,就算天赋再好,有一身仙骨,也不能事事都能预见,连我都不能。”
  “救过我的人五根手指也数的清,我尚无法护他们平安,却信口开河,承诺着大楚子民千万……长临啊,到底是我不能,还是我没有?”苏忏眼里的光一黯,人有点别扭的坐在自家营帐前,风很冷,他将手揣入袖中,缩成一团来取暖。
  “当年吴大善人举家搬迁,山高路远,财物众多,有匪盗惦记,但这一路却平安无事;后吴岭西参军,刀林剑雨,悬命刃前,却也多次化险为夷。我曾让洛明去查过,知你离开前,耗八年阳寿给吴善人一家留下两道符,倘若这都不算还恩,天底下该有多少忘恩负义之徒?”
  谢长临说到“折阳寿”时,心里也不舒坦起来……他还知道另一件事,苏忏的爷爷,父亲,叔叔伯伯全是短命的,没一个活到花甲之年。
  成千上百的岁月在谢长临的眼里也不过弹指一瞬,更何况几十年?他只寄希望于苏忏能修仙得道,与天地同寿,可又怕凡世性命太短,苏忏根本等不到成仙的那一天——毕竟一个掉进钱眼里的人要成仙也确实难。
  “也有道理……”苏忏向来是个别人劝便会听的个性,虽然偶尔也钻牛角尖,但总会自当中再爬出来,更何况眼前当务之急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想办法救人回头。
  “我怀疑岭西跟神荼有勾搭,”心结被谢长临两头一割,虽然不算解,但至少让苏忏腾出脑子来想这其中的关联和破绽,他道,“否则不会这么巧,刚好在岭西布下迷雾的祠堂外遇到神荼,而方才岭西也说期待与我再见……都没定下时辰和地点,如何再见?”
  “但是这两人勾结在一起有什么好处?”谢长临见他实在冷的厉害,便将人直接拉起来,塞进了军帐中。
  瑶光还在睡觉,四仰八叉的霸占了半个床,玉衡听见动静倒是醒了过来,他两昨晚都喝了酒,想必心血、黄纸与朱砂都怕泡进酒坛子里,所以昨晚只醉了他们两个。
  “主人?”玉衡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着,苏忏伸手将他捞进怀里,手揣进玉衡的颈子中,跟捧着个老实的取暖炉似的。
  小式神并不怕冷,他只是察觉到了苏忏指尖非比寻常的温度,又开始念叨,“怎么冻成这样了?绥州气温低,风大还会下雪,你不要仗着年纪轻就少穿,回头我去领两套保暖的衣服。”
  “王八念经……”苏忏非要惹得小式神炸毛不可。
  他抄出一只手来捂住了玉衡的嘴,继续方才与谢长临的话题,“凶尸,巴渎,还有姬人与那一脑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想法,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徐辰生仍然沉浸在新婚的快乐当中,昨晚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他到现在仍是有些面色潮红,故作出来的严肃在瞥见李沐戎时土崩瓦解,化成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意。
  但他到底是铁甲军的军师,除了这点儿女情长还剩着,更多的心思都被他放到了军务和战机上。
  天已近黄昏,苏忏将姬人与的事遮遮掩掩说了个大概,一来是希望苏白石等人能提高警惕,不要让有心人趁虚而入;二来敌人动向不明,今夜一去祸福难料,也希望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徐辰生听完后沉默了一阵,他起先对苏忏的态度并不怎么样,虽然是非常客气,但客气的相当生分,就好像苏忏只要靠近一点,他就会在两人当中砌道墙,上书“请您走好”。
  但自从昨天晚上之后,徐辰生就将他视为了自己的大媒人,故此开始担心苏忏这行人的死活。
  他始终觉得这事说来说去都很不靠谱,敌暗我明,而且十分明显的不安好心,照苏忏所言,这位神荼大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一去,陷阱怕是像个倒扣的碗,直接把苏忏他们一锅端了。
  但同时,徐辰生也想不明白,倘若巴渎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不直接举兵伐楚,反而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苏忏看出了徐辰生的疑虑,笑道,“你不了解姬人与,他就是天底下最混账的混账,巴渎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反正最后都要掀桌子,这棋下的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那不是打从一开始,认真下棋的人就输了?
  “军师大人你也不要太紧张,这局不管早晚总是要破,有准备总好过没准备,”苏忏说着,自来熟的拍了拍徐辰生的肩膀,又道,“乐观一点嘛。”
  “……”徐辰生之前一直没发觉,原来王爷的脑子有问题。
  “就是啊,二哥,你乐观一点嘛,哈哈哈哈……”就算成了亲,李沐戎的称呼仍然没有变,在“辰生”和“二哥”间随便选一个顺口的来回喊,她生性豁达开朗,天塌下来也能先张口咬一片云彩,某种程度上与苏忏臭味相投。
  “……”徐辰生头疼。
  “既然如此,王爷此去千万小心谨慎,若有不妥之处,此令箭可破云散雾,能调数百兵马,一般妖邪之术莫之奈何。”好歹徐辰生是个有智谋且冷静的军师,这种时候仍然不忘留好后手。
  随即他又道,“但我同王爷所猜一致,神荼既然已经做了安排,定然不会让我们游手好闲,到时若有变故,外面要施以援手大概很难。”
  也就是说此令箭只是做个心理安慰罢了。
  铁甲军身经百战,莫说现在大楚国力鼎盛军备充足之时,就算早年内乱始定外敌又犯也没怯过,苏忏对他们相当放心。更何况徐辰生有做安排,他一个千里迢迢赶来的监军,也不会只顾个人私事,而忘国家大义。
  苏忏已经留好了后招,现下只要查清楚姬人与到底在搅什么浑水,这场别开生面的赌局也并非赢不了。
  夜晚来的很快,转眼间星子遍布,高远的几乎成了无数闪烁的点,帐篷里也一盏接一盏亮起了油灯或蜡烛,那是地上的星星。
  苏忏最后瞧了一眼,而后与谢长临等人一道,投身入无尽的黑色浓雾中。
  寂静将无名河两岸隔绝,让人产生了一种与尘世脱离的错觉,水汽黏糊糊的附着于头发或衣物上,每前行一步,总能感觉到莫大的阻力,而远处的龙吟却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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