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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_庸君-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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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顾大人的书僮吧?怎麽没见过?嘿,别提,还真耐看。”
    轿外有人闲聊,就挑了帘子回头往外看了一眼。
    确实是个让人见了不会轻易忘记的人,尤其是一双杏核似的眼,正凝神看著面前的顾庭筠。两个人相对站著说话的情景,落入旁人眼中就说不上是种什麽感觉。
    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轿子一颠一颠地,一会儿就起了睡意。
    “哟,陆大人的轿子呢。是刚下了朝吧?哟,真够苦的,大清早的连偷个懒都不成。瞧瞧瞧瞧,人家陆相爷连朝都上完了,你们这些个懒鬼托世的还不快起来给老娘把地擦干净了!吃、吃、吃,除了偷懒就是吃,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这儿呢,这儿呢,眼睛瞎了是怎麽著,脏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拿块布头来擦擦!我这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哟……”刺耳的女声喳喳呼呼地传进轿子里,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谁。
    不等他伸手,轿帘就被掀了开来。果然,春风得意楼的春风嬷嬷一手掀著轿帘一手执著帕子,顶著张直往下掉粉的脸来问安:“陆相爷您早啊。晚上记得来坐坐呀。对了,替奴家向那位穿黄衫的公子问个安,到底是大人家,出手真是阔哟……呵呵呵呵……以後记得常来啊……呵呵呵呵……”
    
    第二章
    
    宁宣帝要大婚的消息似乎一夜之间就传开了。
    陆家二公子,户部侍郎陆恒俭皱著眉头说:“又是一笔大开支啊。”
    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挥起团扇去拍陆恒俭手里的算盘:“花的又不是咱家的银子,你心疼什麽?”
    又蹭到陆老夫人怀里撒娇:“娘啊,皇上大婚是大喜事儿。咱一人做身新衣裳吧。料子我都看好了,就锦绣阁里新来的那匹,颜色可喜庆了。”
    齐嘉顶著一对熊猫眼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麽办?怎麽办?都快大婚了,下官连规矩都还没练熟练呢,这可怎麽办?”
    就连馄饨摊上的老伯也试探著问:“听说要有皇後了?”
    陆恒修尴尬地对他笑笑。
    馄饨摊上还三三两两地坐了些人,就著朦胧的夜色和蒸腾的热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陈年的旧事。
    说是从前从前,那时候都还没有春风得意楼,烟花巷里有个叫玉如烟的花娘,好一副泼辣的脾气,连大户人家的少爷来为她赎身都不肯。人老了,那女子是什麽样貌都记不清了。那位少爷倒是还常见,做了大官了,偏偏名字到了嘴边却说不上来。
    相互哈哈一笑,又扯了些别的。
    陆恒修低头吃著馄饨面,东西到了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
    ****************
    只是等了月余,众臣都把月氏族的事商议妥当了,黄阁老都跑到西边去和人家议和了,宁宣帝立後的圣旨却仍迟迟没有下来。
    “皇上正和太後死扛著呢,这些天连请安都没去。”辰王爷状似不经意地挨过来对恒修说,“太後都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前天召了几位老王妃进宫,稀里哗啦地哭了一通。听说昨天把史阁老几个也召去了,当著面又哭湿了一条帕子。啧,咱皇上要在国事能这麽顶真,列祖列宗也该瞑目了。”
    陆恒修觉得心像是被什麽狠狠揪了一下,疼却又涌著一股暖流,怔怔地,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宁熙烨却依旧若无其事的样子,无人的时候就拽著恒修的手“小修、小修”地叫著。
    “以後别让朕抄《帝策》了,朕都能倒著背了。”笑意盈盈,眼角都是向上勾著的。
    太後那边究竟如何,陆恒修不知道。
    只是,一天深夜,宁宣帝一纸急诏将当朝丞相急急召进了宫。
    还是在御书房召见,跨进了门才看见里头除了宣帝,方载道也在。一张方正的脸严肃得让旁人也跟著屏息凝神起来。
    “免礼吧。”案後的宁熙烨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双灿黑的眼在望向恒修时越发显得忧郁。
    陆恒修心中一紧,知道又有了大事。想起上回听他说,要方载道查赈灾银的事,想来是有眉目了。便将目光移到了方载道脸上。
    方载道方要开口,却被宁熙烨拦阻:“还是让小……陆相先看看吧。”
    自他手中接过折子细细浏览,陆恒修越往下看越心惊,短短一封奏折看完,手抖得连折子都拿不住。
    “这……”想过几乎所有人,却没想到,到最後居然会是这个人。
    顾庭筠,太傅顾庭筠。
    京城皆知顾家三郎天生的好才华,年纪小小就让博学的大儒另眼相看。那年开科取士,他是所有考生里头年纪最小的,却当仁不让高中了头名。二十来岁就被先帝委以重任,教授两位皇子读书。少年得意的太傅,在外是一代名士,风流洒脱;在朝是皇恩尤宠,堪说半个丞相。
    陆恒修早年陪伴太子读书,与太子一同拜在顾庭筠门下。陆贤相身前教子严苛,半点亲近不得。倒是顾庭筠柔声细语,温文尔雅更兼博学广读,以身为教,对陆恒修也甚为器重,奉为得意门生。如何为人,如何为官,如何方为君子,均是顾庭筠言传身教,便是心中的烦恼也总乐於去跟这个老师说。二人之间说是师徒,却情意深厚,仿若父子。
    “为人臣子,不过求一个对天、对民、对己都问心无愧而已。”言犹在耳,斯人却转眼成了另一番面目。
    目光落到手上的供状和书信上,人证、物证均指顾庭筠为所有涉案之人的幕後靠山。陆恒修不禁一阵晕眩。
    “朕也是前两天得的信,那时候只是猜测,就没告诉你。”宁熙烨看著陆恒修惨白的脸色,目光甚为担忧,“可现在,往来的信件、口供都有了……朕……”
    为难地看看眉宇间正气凌然的方载道,宁熙烨续道:“方大人的意思是要朕尽快定夺,朕想想,还是先告诉你一声。你看这事……”
    证物如山,涉案的地方官大半是顾庭筠保举的,有些先前吏部考核时就被质疑过,也是顾庭筠从中斡旋的。看这些书信,暗吞赈灾银的事他早就知晓,也一直在帮著欺瞒。无论如何,他是脱不了干系。
    陆恒修默然,良久,缓缓掀袍下跪,道:“臣以为,一切应依律处置。”
    一句话说出口,似抽空了所有力气,再无力站起来。方载道告退时,他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处。
    宁熙烨从案後走出来,扶起他轻揽进怀中:“朕当年不爱听他的课,逢他来讲课就千方百计地想逃跑,算了算还真没好好听过他讲的东西。现在回头想想,其实讲得挺好的,也挺有道理。这个人……连先帝都夸他好,想来应该确实是好的。朕继位这两年,没少出过漏子,也是他帮著在後头收拾。鞠躬尽瘁说不上,尽心尽力也是有的。怎麽看都不会……”
    再也讲不下去,只是静静地抱著恒修僵硬的身躯,纤长的指一下一下地顺著他墨黑的发。
    思考还是虚虚浮浮的,连带的,人也软得只能依靠在他的肩头。窗外起了风,“沙沙”的叶响,树叶的影子在窗纸上飘落。
    小时候被熙烨拉著一起逃学,溜出了宫挤进集市里凑热闹,却半途下起了大雨。急急忙忙躲进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单薄的衣衫却挡不住风雨的寒意。也是这般,一个温暖的胸膛环上来,抬起脸来看到他上挑的眉梢。
    宁熙烨,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总是他守在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
    後来的一切都是听说,尚不及当面去向那位慈父般的老师问个清楚,人就已经削官贬爵下了天牢。想去探望,他始终不肯相见。
    问罪、抄家、下狱,雷霆万钧一般,惊得局外人也能夜半吓出一身冷汗,亦是方载道一贯理案的风格。
    史阁老仗著三朝重臣的辈份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顾大人他……”
    宁熙烨倏然沈下的脸色让众臣再不敢当面说半个字,只得背地里悄声议论几句。陆恒修站在阶下心中分明,宁熙烨哪有这麽在意顾庭筠,不过是怕他听见心里不好受罢了。
    偏偏也有像齐嘉这样缺心眼的,睁大了一双乌溜的眸子不怕死地问:“顾大人是图什麽呀?”
    正热热闹闹陪著皇帝逛花园的众人都替他捏把冷汗。陆恒俭忙去扯他的袖子:“不懂就别多问。”
    “不懂才问呢。”他还问得越发起劲,“如果是恒俭大人这样爱钱,家里又有个那麽能花的夫人的,也就好明白了。顾大人又不像是个爱金银的人,怎麽会呢?陆相,您说是吧?”
    众人齐唰唰後退,离他三丈远,他还傻傻地笑著等陆恒修回答。
    “小齐,来,过来。”宁熙烨却不恼,冲他招招手。
    “他又没错。”陆恒修低声对宁熙烨道。
    “朕知道。”宁熙烨笑著看那小小的人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
    “皇上。”一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嗯。”宁熙烨收起笑,一本正经地问道:“《帝策》会背麽?”
    “这……”笑容立刻没了,齐嘉为难,“臣……臣……”
    “不会背也没事儿。回去抄两遍就会了。记得明天早朝的时候,给每位大人发一份。数仔细了,可别漏了啊。乖,退下吧。”
    “我……我又不做皇上……”齐嘉哭丧著脸低声咕哝。
    “让你别多问。哪天被砍了头也不冤枉你。”陆恒俭擦著算盘数落他。
    抬起头来,正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前方,帝相二人正结伴走著。皇帝似乎要来拉谁的手,他大哥,也就是那个谁,身形一闪,似乎低低说了两句,那个没拉到手的就立刻垮了脸。别说,跟小齐的样子挺像的。
    正要笑出声,往四周一看,抬头望天的望天,垂著眼睛看草的看草。也赶紧忍了笑意,继续低头擦算盘。听底下的小丫鬟说,家里那位散财童子转世的姑奶奶又看上了哪块料子。真是,咱家里那些从前买的都还堆著呢,往门口一列,自己都能开间绸缎庄了。
    ***********************
    再过几天,就要下最後判决了,牢里的顾庭筠依旧谁都不见。
    陆恒修无奈,只能在天牢外徘徊。真被齐嘉说中了,他也想问清楚顾庭筠究竟是为什麽。顾家一直是京城望族,顾庭筠又身居高位,按理说,对钱财是不屑的。更何况,顾庭筠自己也常道“君子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可又为什麽犯下这样的错事?
    想了许久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正打算要离去,却见一个少年正背著把琴往这边走来。还是上回见到时穿的那身白衣,下巴尖尖,一双杏核似的眼睛。
    他迳自从陆恒修身边走过,在靠近天牢的地方站定,盘腿而坐,解下琴,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是首叫不上名字的曲子,感觉还带著点风尘味。入耳却带了份哀怨,夹著泠泠的曲调,又转作了缠绵,让人心生怜惜。
    一曲奏罢,陆恒修还呆立在原地。
    那少年又慢慢背上了琴,看来是要回去。走到陆恒修身边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那麽个自尊自傲的人,怎麽能让你瞧见他落魄的模样?”
    一双杏核眼瞟过来,里面是轻蔑的神色。
    ***********************
    方载道是个嫉恶如仇的个性,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又过了一阵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就上了奏章恳请对所有案犯依律惩处。
    大宁朝历代君王均对贪臣厌恶至极,因此也罚得最重,一经查证便是抄家灭族,罪无可赦。
    “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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