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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医院附近堵车特别厉害。出租车一堵上,裴印萧就直接付钱下了车,也没注意红绿灯,就想往对面窜,险些被撞到。司机骂骂咧咧地走了,裴印萧脑子里却装不下这种小事,又要直接去过马路,被一个刚好路过的老人家叫住了。老人家讲话含糊温吞,裴印萧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听他数落年轻人不惜命。两个人并排往红绿灯的方向走,乍一看倒像是祖孙了。
这个插曲稍稍平复了一下他的心情。他不再以放空的状态往病房走,各种可能性一件一件地钻进了他的脑子。
他接电话只听说苏尧醒来了,生命体征也很平稳。那他四肢能活动自如吗?能开口说话吗?还有苏醒后的人经常会有的失忆情况,他会不会也有呢?
走出电梯,还是那个熟悉的走廊,这几个月里,裴印萧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次,可哪怕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也没有现在这样紧张过。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他都走得缓慢而又谨慎。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更加没有逻辑的想法——病房里会不会已经人去楼空,他不仅再也见不到苏尧,连苏尧的父母也不知所踪?
“小裴呀。”门刚推开一半,正冲着门的孙喻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裴印萧的手不受控制地停顿了,直到看见孙喻的脸朝着病床的方向,轻声说道:“小裴来啦!”
他“啪”地一下把门推上了墙,两步跨进病房里。
苏尧正抱着枕头,整个人朝前靠在病床桌上。他发型凌乱,人也消瘦了许多,但刚才,他一定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裂开的嘴还没合上,疲惫的双眼还是带着笑意的月牙型。
裴印萧吞咽了一下,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压了下去,“苏尧?”
“你来得真是时候。”苏尧笑得更开心了,“刚刚还在说,要不要假装失忆了骗骗你,你就来了。这下好了,我还没对好口供,演不了了。”
裴印萧走过去,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上。他给了苏尧一个绵长柔软的拥抱,分开时,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几厘米。裴印萧在这样的距离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忘记牛轧糖的食用者还站在一旁,他给了苏尧一个微笑,正要抽身。
苏尧双手还抱着枕头,来不及举起来,便整个人朝着裴印萧那边狠狠倒了过去。嘴唇一贴上,苏尧的肩膀就被裴印萧抵住来了个急刹车,好歹是没有磕到牙齿。
孙喻在旁边“哟”了一声,裴印萧赶紧放开眼前的人,尴尬地退到一边去。
“你在我妈面前,真的跟鹌鹑似的。”苏尧拉着裴印萧的手,示意他坐到床上。孙喻失笑,在屋里转了两圈,给裴印萧大概重复了一遍医生的话,借口说要买零食吃,离开了病房。
苏佑楠去外地出差了。这个差事他推了两个礼拜,昨天被孙喻劝动,说早了结早放心。接到电话,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回赶。
“你还记得我吗?”裴印萧揉了揉苏尧的后脑勺,“怎么感觉你的脑袋都睡扁了?”
苏尧抓着他的手往下按,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还是圆圆的,“你别乱说,哪有几个月就睡扁脑袋的,我又不是小婴儿。”
裴印萧朝着房门口看了一眼,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苏尧刚想问他在看什么,一个热烈的吻就送了上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还记得我吗?”裴印萧从苏尧的眉骨摸到耳垂,确认着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回来了。
“你傻了吧,不记得我还让你又亲又摸的,诶,痒!臭流氓,居然对卧床多年的病人有非分之想!”裴印萧的手已经摸到了腰上,虽然他真的只是想确认苏尧瘦了多少。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裴印萧接起电话,仍有些失神,“喂,舅。嗯,什么事?”
“后天我要在家里请客,你到时候嫌吵就去酒店……”电话明明没有杂音,但裴印萧的舅舅没说一句话,中途都要无故地停顿数次,事情讲完了,裴印萧才意识到,那是咀嚼牛轧糖的声音。
“没事,你们玩。他醒了,我这几天都不回家。”
挂断电话,裴印萧想起那个鸡蛋的故事,对着黑掉的屏幕笑了起来。
“笑什么?”苏尧拿过手机,只看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啊。”
“不是有你吗。”裴印萧点了点屏幕上苏尧的影子,“看,多喜庆。”
“滚!”
苏尧恢复得很好,在他清醒到出院的这段时间里,三个人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关于那场车祸的事情。苏佑楠和孙喻自然是不想触动儿子伤心的回忆,而裴印萧在等苏尧自己提。如果苏尧并没有像他那样乱七八糟的奇怪记忆,甚至连车祸本身也模糊了,那是不是更好呢?
“裴印萧,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某天两个人一起看完电影,正要去吃晚饭,苏尧突然这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什么有点奇怪?”电影很精彩,裴印萧还微微地沉浸在其中。
苏尧拉着他走到树下没人的地方,掸了掸座位上的灰尘。“你说我爸妈,为什么都不提让我去祭拜其他人的事情?”
裴印萧弯下的腰僵住了,他站直身子,低头看着苏尧。“我之前去看过,他们大多数情绪还都很激动。这跟某个人单独出事不一样,我们去看,反而会刺激到他们。至于祭拜……也不太好打听葬在哪里。”
“是吗?”苏尧抬起头,傍晚的天色有些昏暗,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捉摸不定。
“你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这个病人?”
大病初愈的病人也能算是病人,这话并不无赖。裴印萧举高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父母不让你去,真的是因为那个原因。我……其实在今天以前,我都相信那是我自己没事找事在做梦了。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又觉得,那些梦大概是真的。”
苏尧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裴印萧脚崴了,他要送裴印萧回家,晚上就在那儿过夜了。他语气急躁,虽然是因为别的原因,却真的唬住了孙喻,让她把心中的好奇全部打散了,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多说什么,进屋之后直奔书房,搬了两张板凳,面对面地坐着。
“你先来。”苏尧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板凳一块被磕碰掉漆的地方,听着裴印萧断断续续地讲述。他所说的故事跟苏尧记忆里的几乎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结尾部分。
“就是这样。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会回来?”裴印萧讲完,窗外刮起了妖风,像恐怖片里某些东西降临的先兆。
苏尧终于如愿以偿地扣掉了一大块漆。“不管是真的是假的,明天开始,我们先去祭拜他们,然后……然后瞒着我爸妈,去一趟万灵镇,好不好?”
裴印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还是不死心地问:“我说不好,好不好?”
苏尧摇摇头,“不好。”
☆、故地
因为互不熟悉,其他人在电话里都委婉地拒绝了见面,只是告知了苏尧人葬在哪个陵园。本地最大的一个陵园建在半山腰,中途经历了五六次扩建改造,又因为生态环境等问题,每个片区都有过改道避树的情况。这样一来,即便知道是某某区域的某排某号,实地找起来也是很费劲的。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李千航母亲的。苏尧设想过,要是她对这件事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耐烦,自己大不了就陪她吵吵架,现在人都不在了,没必要顾忌什么,就当是替李千航发泄一下。
可是那女人接起电话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听到苏尧自报家门后,在那头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苏尧的名字。
苏尧想,原来即便是这样的人,失去儿子以后还是难过的。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小声地问道:“阿姨,我想去祭拜李千航,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吗?”
“他……”女人沉默了片刻,“他怎么就没了呢?”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孩吵闹的声音,女人突然暴怒,吼道:“滚一边儿去!别烦我!”
苏尧愣了愣,很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你之前对李千航那么过分,现在他走了,你要把怒火转移到小儿子头上吗?再比如,你是觉得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回报不了你所以心里不是滋味,还是真的很难过,真的也很爱他呢?
女人回过神来,报了个位置就匆忙挂掉了电话。苏尧按出她的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去。
出门时,阳光已经几乎要穿破极厚的云层,云就像被撑开到极限的气球,透明的一样。可下车后,天空还是飘起了小雨,凄凉得应景。
春节和清明以外的日子,陵园里几乎没什么人。苏尧父母在这方面想得就很开,每年都是在长辈的忌日当天去祭拜。苏尧提出过烧纸不环保,改为献花更合理,但他们还是认为烧纸和献花,不该由祭拜的人来决定,应该从已故的人的观念出发。再不相信这些,也要抱着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来完成这件事。
“如果他们真的泉下有知,看着我们每天来祭拜,却不给烧纸钱,日子过得特别辛苦怎么办?不过以后我跟你爸就不需要这一套了,你呀,买贵点的花,好看点儿的。然后像那样,揪掉一大半撒在碑上,美美的……”
墓碑前燃尽的蜡和香灰都已经清理掉,枯萎的花和被淋透的挂青纸串也没留。
虽然这是一视同仁的,一碑不落地清理干净了,但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墓前,苏尧还是鼻头发酸。他把花束放下,半蹲在地上,平视着墓碑上李千航的照片。“老李,好久不见。现在才来看你,你别怪我。我有一些事情,之前一直没想明白,当然了,现在也还是不明白。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显灵给我讲讲?”
“别乱说话。”裴印萧怒斥道。
“别紧张啊,无神论者。”苏尧看了一会,感觉李千航是不会出现的,便站起身来,“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去找答案了。不过我还是最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出事之后,万灵镇对中老年人的吸引力大打折扣,反而是有不少作死的年轻人组团往上凑。虽说山体滑坡是意外,但有关部门还是加强了监管力度,全面整顿了一番。现在往来于万灵镇和车站的载客车辆,只有登记在册的中型客车和正轨运营的出租车。他们叫了辆出租车,一人看手机,一人看窗外,祈祷着司机别来搭话。
“你们俩去万灵镇干嘛的呀?”车里安静过头了,后座的两个人一言不发。习惯了搭载叽叽喳喳的年轻人,原本不爱说话的司机也忍不住开了腔。
“就是想看看罢了。”苏尧道。
“嘿,我看人家都是小情侣一起去,或者一大群人一起去,你们是,是一家人吗?”
裴印萧笑了笑,“对,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里有话司机并没听出来,他开得很小心,只在长直线的部分说话,一有转弯和坡度,就马上专注起来。上了盘山公路后,交谈就完全中止了。
公路的防护栏进行了改装,防护栏之下,九千湖还是那副岁月静好的鬼样子。苏尧盯着那湖面,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连忙转过身来,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玩儿。裴印萧给他发消息问情况,他只回了个“OK”,不想多说。
“诶,前边是怎么回事儿……”下山后,车子一路都很顺利。而在快到万灵镇时,司机嘟囔了一句什么,苏尧朝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