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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你没跟我说实话。”苏尧背过身子,站立着靠在了窗口旁边,这样两个人离得近,声音不用喊得太大,也不需要面对面的。“就这样,你会在那个家里动手?你不是那样的人。”
两个人在沉默中较量。
李千航忍不住先开口,“你今天,怎么这么刨根问底的……老苏,我以为你对这种事情并没有那么……我以为你不想关注这种事情的。以前每次你问到,我随便打个哈哈,你就不问了。”
“我又没有开天眼,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提?那天在火车上,我发现你可能动了手,这才第一次往那方面想,想着我总以为自己给你留了足够的空间,保持着极大的尊重。结果事实是我这个朋友当得根本不称职。”
苏尧说完,沉沉地叹了口气。
“别这样,关你什么事。”李千航想从窗口探出来,但他肩膀太宽了,卡在另一边,于是改成了一只胳膊伸出来的姿势,这样他才有在跟人对话的实感, “其实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们两个打牌输了都拿我撒气,尤其是我妈,不但要拿我撒输钱的气,还要把我继父对她撒的气也撒到我头上来。”
李千航看着自己伸直的胳膊,“以前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伤。但是这两个东西,打人很有分寸,好几年,没有一次越过界,伤口也不会太显眼。我那时候多傻呀,也没敢想告诉老师什么的,每天一个人默默地担惊受怕。”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苏尧回忆了一下,跟李千航认识是五六年级,那时候李千航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一个脑袋,被一群小孩围着叫“傻大个”了。
“六七岁的时候。认识你的时候我刚转学,他们也很收敛,毕竟十岁以上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东西,那时候我妈老怀不上,他们两个还指望我养老呢。而且我好像记得他们那伙狐朋狗友里,有好几个接连出事,乱七八糟的理由,吓得他们开始倒腾生意,没想到还真成了。”
苏尧想了想,自己六七岁的时候过得好像很快乐。每次陪孙喻看相册,一年又一年的翻看过去时,孙喻都会爆料很多他依稀记得或是完全忘记的趣事。六七岁正是小孩最可怕的年纪,他们不但有想法,还有一定的能力去做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
“那时候,回到那个家里,我根本没有丝毫留恋。别说那个地方有多少古怪,就算我回去的那个地方是真的,我也会想要逃走的。”李千航拽了拽墙边的苏尧,示意他站过来。苏尧调整了一下情绪,挤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
“当我完全意识到他们不是我父母和弟弟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个……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李千航在家里醒来,记忆力本就令他厌恶的三个人,变得更加可憎。李千航在时断时续的记忆片段里挣扎,还要应付那三个人对他言语上的辱骂。当他发现冰箱里的镜子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踏进去,离开那个“家”。而是转身拿起了厨房里的菜刀。
“不怕告诉你,直到现在,我都还能回忆起所有细节。刀砍到肉上是什么样的手感,砍到骨头上又是什么样的手感,还有血液的温热和逐渐冰凉的尸体……”
“李千航!别说了。别说了。”苏尧看他表情越来越痛苦,赶紧出言呵止。
但李千航摇着头,克制的歇斯底里,“让我说完,让我说完。我把他们全部砍没了,然后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怕,那个时候,我只要多往前走两步,谁也追不上我。可我偏偏回头了,回头的时候,背后正好就是那把菜刀。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我是说……就算知道他们是假的,我竟然也下得去手,下手之后,还能那么淡定自若,好像我只是到拳击馆去花了百来块钱,痛快地发泄了一番。你说,我要是回到现实里,会不会也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会的,你不会的。你能靠自己考上那个大学,也能在那里学出成绩来。你跟邹意就在那边好好的读书,毕业之后成家立业。这边的‘家’你再也不用回去,不用多看一眼。就像你说的,你的新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千航眼角湿润,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憋回了眼泪,“老苏,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关系变好之后,你总是在帮我挡着那些恶意的玩笑话,也为了我跟好多人闹翻。我好感谢你,也好羡慕你,羡慕你父母的善良开明,也羡慕你长成这样正直勇敢的一个人。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一直拿你当榜样看的,我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而且我真的很希望,很希望,很希望你能回去,一定会有很多人觉得高兴的。”
“别傻了。”苏尧道,“你能平安回去,也会有很多人高兴的,还有我,我也会很高兴的。来吧,老李,拥抱一下,告个别。”
两个人在窗口里,用四条胳膊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李千航抽回手的时候,手背还不小心撞到了窗框。
☆、幸存
苏尧瘫坐在地,一层层拆下沾血的布条,露出里边的戒指来。戒指上已然开着两朵玫瑰,花瓣尖上染了血。他静静地走到墙边,看着墙上几行刺眼的大字沉默不语。思考很久之后,他呼出一口气来,盯着戒指看,那根手指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新的花朵长出来,只是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看来是见不上最后一面了。”苏尧感觉到戒指开始变形扭曲,最终脱离了他的手指,在掉地的过程中,缩成了一粒尘埃大小的东西,消失不见。
周围的场景在他眼中渐渐变得模糊,那些窗帘木雕,流动着微弱的光芒朝着空中聚集,又缓缓飘散开来。苏尧盯着萤火虫群一般的美景挪不开眼,再低头时,看到李千航和邹意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
邹意看到苏尧,诧异地往旁边退开几步,眼神在李千航和他之间游离,最终停回到了苏尧身上,“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对不起,辜负你一番好意了。”苏尧点头致歉,转而看向李千航,后者还保持着那么多年来已经练就的老实皮囊,满脸疑惑。但那疑惑又在思忖片刻后,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发展。谋划已经得逞,即便谎言被戳穿,也不需要刻意隐藏什么,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吧。
“刚才在告解室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是在试探我吗?可我到最后也没跟你说实话,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老苏……苏尧,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放我一马,揭穿我叫我去死不是更好。”李千航把语气放得极为轻松,就像在聊别人家的一些琐碎闲事。
“你本来就还活着,我凭什么送你去死。你到底也是为了邹……”
邹意厉声打断苏尧,“别说他是为了我,我不接受。”
李千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对,我是为了我自己。其实我从没想过,自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自私到能以这样的方式,去背叛我最好的朋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还是中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内心深处,对这件事多少有些抗拒。一开始我也跟你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我在旅馆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李千航拉开抽屉,看到一张合照。那照片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很久,边缘已经发白溶解了。照片里是他们7个人,站在万灵镇的石碑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如果忽略其中5个人的脑袋上被画了叉。他吓坏了,但还是稳稳地把抽屉放了回去。只那短短一瞬间,他就放弃了唯一的伪装。
“也许那是我最后一次挣扎吧,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与其说那是在做思想斗争,不如说是在做表面功夫。我只是需要做出一点点反抗,来证明自己没有完全泯灭良知,证明自己有资格被称之为人。”
邹意问:“那么吴大川也是假的吧?是你捏造出来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去石碑前许愿,可你又是怎么把苏尧扯进来的?”
“不。”邹意跟李千航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质问一个陌生人,但李千航并未对此表现出过多的失落,他撇撇嘴,辩解道:“我真的遇到了吴大川,也遇到了他老婆。”
巨石砸落在驾驶座的那一刻,吴大川过往的驾驶经验全部成了毫无价值的废纸。生死关头,他慌不择路,像粘板上待宰的鱼,除了拼命摆动尾巴之外,什么也做不到。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狂打方向盘,双脚也因为过度紧张,僵硬地乱踩着什么。
惨叫声惊醒了全车的人,他们却没有任何自救的空间,反而要在清醒中迎接死亡。
落石还在继续,面包车在公路上疯狂地甩尾,本就有些故障的副驾驶车门被什么东西给撞开来。在车落入湖中前最后一次转向时,副驾上的李千航被狠狠地摔了出来,摔到了公路上。面包车朝湖里坠落,只在湖面漂浮了片刻,就冒着泡下沉了。
李千航摔得狠,光是喘口气都浑身疼。他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儿,只能张着嘴,把血沫从嘴里呕出去,以保证呼吸。他把手伸进兜里,却怎么也摸不到手机。公路上没有车子经过,却还有落石时不时地砸在他身旁。一只眼睛被沙子迷住了,只能勉力睁开另一只,李千航靠着还有知觉的手做支撑,几番尝试后翻过了身子,趴在地上朝路边蠕爬。
仅仅几米远的距离,他好像爬了几个世纪。但当他终于到达终点时,湖水早已经回归一片静谧,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李千航朝着湖水伸出手去,想要捞起什么,可那湖水看起来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始终够不着。直到他再也无法勉力支撑,精疲力竭地失去意识。
“我第一次醒来,是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查看我的伤口,有人在试着唤醒我,但是我连动一下手指尖都很费力,更别说开口讲话了。那时候我的时间线完全是错乱的,思考起来毫无逻辑,我只是想着,救护车来得真快,大家都有救了。”
李千航抬起右手,从小指开始,挨个地晃动手指。邹意本来一直盯着他在听,此刻有些不忍心,眼圈通红地侧过头去。
“在救护车颠簸的时候,在我被运上手术台的时候,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好多次我模糊地找回了一点点意识,却又没有能力抓牢它们。我多希望神明能听到我的祈求,派一个人贴着我的耳朵,在我能听见的时候告诉我,其他人怎么样了。然而当我真正得知其他人的情况后,我又觉得,倒不如一直这样睡下去。”
除了苏尧幸运得救,其他人都在那次事故中离开了,包括吴大川。而苏尧的幸运,又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真正的幸运。
“能下床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你。”李千航说着,朝苏尧靠近,“可是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跟死了没有两样。听到跟看到是两码事,我当时就站不住了,你爸还来扶我,你妈还安慰我说,‘别难过,尧尧还有机会醒过来。’”
苏尧有些心痛。他甚至想象不出一向乐观脱线的父母,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迎接这种比失去更加残酷的结局。
还有落水后,用尽全力把他这个旱鸭子送到岸边的裴印萧。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