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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看来若是你跌入幻象我就很难能跟你交流了。」
月离弦只要一靠近这个木人,就会面临随时被催眠的风险,理智如崩断了般不听使唤,并且这东西每一次幻化出来的都是同一个人,更让人苦恼的是,不管有上几次,月离弦真的会中招。
直到现在,他终于理解了仙宫翎那种嗜血般的冷酷眼神。
杀!!!
受这种意念的役使,当月离弦又一次的被迫浑然失智的时候,他也照样无我无他的迎了上去。
他在心里极力放大出这种疯狂的杀伐之意,理智被迷惑,他干脆就抛弃这种理智,好似真正的凶兽般任猖獗的野蛮冲动驱使,寡情绝义六亲不认,只剩下杀意,再无其他!
木剑猛然被击碎,碎屑趁机又风卷残云般将其吞噬了去,月离弦手持清绝,全然无视来者是谁。清绝性寒,在水汽的浸染下愈发辉耀了起来。
剑在空中高扬,月离弦骤然悟出了几分万剑归宗的意境,清绝好似在顷刻间离散出恒河沙数般多的剑身,难计其数。蓦地风驰电掣上去就是一阵长驱直入,剑身直接没入人形妖木的心口。
月离弦竟在那人状东西身上感觉到了极度的怨艾痛楚,妖物在停滞间猝然四分五裂,铺天盖地的乌鸦如断膀一般直直落下,噼里啪啦的纷纷栽倒在地面上。
月离弦眸底隐约有些发红,他有些怔怔然的看向那僵在满地一动不动的黑鸟,地上的妖物痕迹紧接着就渐渐开始消散殆尽,可伫立着的人却好似并没有从幻觉当中走出来。
☆、第四十七章
交错丛荫纵横,蜿蜒灵气富饶,吸引了许多山精木怪过来,天温渐凉,银装素裹,这里又多了人迹,有了村庄。
物竞天择,树木的许多同类在之后或因砍伐、天灾或在岁月催磨中死去,最后只剩下一颗枯老灰败看起来将死未死的树木,这棵树在天地孕育中渐渐生了智,可也了无生趣的似乎没什么想存活下去的念头。
“砍了它吧。”一个人这么提议道。
他们村庄里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天又要寒了,需要想方设法过冬,还要再扩建地域,不如就近方便些,把这棵树砍掉生火。
有一个人伸手碰了碰树木粗壮枯老的枝干,似是叹了一声:“都是要生存的,这树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林叔,就留着吧。”
被叫做林叔的人摇了摇头:“你就是心肠软。”
“可神婆说这树不好。”又有人道。
“哪个神婆?”这人嗤笑一声,轻拍了拍树干。“东家户的神婆还吵着要朝它祭拜呢。”
于是这棵树被留下了,它虽有灵性,但并不通感情,可它心里总归知道是这个年轻人救了自己,不免在日后悄悄关注起他来。
年轻人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很单调,他填饱肚子清闲的时候会选择在树下坐着歇一歇,没人的时候还会自言自语似的跟树聊会儿天。无非是些家常般的废话,其中还有很多都是在自问自答,心情不好还会朝它抱怨一下。
很无聊,但这一切都对树来说很新鲜,从没有人会朝它说这么多的话。
深秋的时候,男子来的频率变少了,他朝树抱怨说自己要忙着屯粮食了,但是天气越来越冷,山上没有果子吃,自己耕出的收成少,连野味也不好打了。于是树在夜里震慑附近的动物,便出现了诸多野猪山羊一类声势浩荡的自发赶到年轻人家里的诡异一幕。年轻人的庭院不大,放不下太多动物,树颇为遗憾的把多出来的许多生物都给放了。
第二天,一早推开门的年轻人被满院子的东西给吓了一大跳,院里最多的还是猪鸡羊,见他走近,非但不跑,还跟傻了一样朝他这边靠。孤帆拼命的揉了揉眼,才确认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眼花。他万般欣喜的把它们安置好,又把许多东西一并分给了附近的邻居。
果然下午年轻人又来了,他朝树说着今天的意外收获,神情雀跃而欢喜,树被他的这种情绪给感染了,满枝的叶被风鼓瑟的呼响。
树木愈发庞大也愈发茂盛,两年后的一个春天,那个人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突然就不来了,春夏本是年轻人来的最为频繁的季节,为什么他又不来了?
成群结伴的孩童围着大树欢呼嬉戏,咿咿呀呀的一阵阵欢笑,很热闹,但是树在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人,惦记着惦记着,就成了种空落落般的寂寞,连孩子们的笑声也很难带给他足够的精神。
于是树在晚上悄悄溜进年轻人的梦中,寻问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了。
年轻人好像被他突然说话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是妖怪吗?”
“……不知道。”
“妖怪会变成人形的,那你能变成人吗?”
化形?树只听说过,但从未自己这样试过,于是他便照着年轻人的样子变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来。
“哇。”年轻人被惊住了,他难免害怕,可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他朝着树绕了几圈,不停的打量着另一个“自己”,见对方木头一样的一动不动反而不怎么胆怯了。
“……还真能变啊,我叫孤帆,你有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
“真是像梦一样叫人难以置信。”
是梦,树想。
“为什么…不来了?”树还不太习惯开口说话,可声调却很清晰。
许是在梦里比较容易接受‘一棵树突然变成人来找他’这种事情,那人向之前一样直接坐到草坪上,有些怅然的说道:“我想成亲了。”
“…成亲?”树重复着孤帆的口型。
孤帆难得羞涩了些,不太好意思的道:“我喜欢上了个姑娘,想跟她成亲,这样就能天天跟她在一起了。”
“那你成亲,还会、看我吗?”
“当然。”孤帆眸里闪烁着明亮,一副全然沉浸在甜蜜中的样子。“我成亲后就会来看你。”
树放心了下来,他从孤帆的梦里离开了。
然而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孤帆倚靠在树下,他神情有些落寞,对着空气说道:“……我有一天梦到你了,你还能变成人……”
你终于来看我了,树想。
而孤帆却突然哭了出来:“我被拒绝了,她好几次都躲着我。”
树从没见过他哭,想安慰他又怕吓到他,而孤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跑了。
树在梦里唤醒醉的一塌糊涂的人,孤帆晕晕怔怔的睁开仍旧夹杂着迷瞪的眼,有些困惑的问道:
“你是……谁?”
“我是树。”面容俊朗的男子解释道,深邃如寒潭的眸有些过分的古井无波:
“这是我本体幻化出来的样子,我学会了。”
“啊,又是你啊……看来我又做梦了。”
“你还难过吗?”树问道。
听到这,孤帆又一次的哭丧起脸来。
“你这么想跟她成亲?”
“她那么好,成亲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她了。”孤帆有些郁闷的蹲下身拔起一小嘬草。
“……我也很好,那要不要跟我成亲?”男子长睫投落下一小片阴影。
孤帆手上动作微顿,随即猛的抬起头来,对上那双不似在开玩笑的眸,他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慌乱。
“别开玩笑了,你真有意思。”孤帆移开视线,接着拔弄着手中的小嫩芽,又忍不住的觉得有些好笑: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不过谢谢你,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拒绝我了。”
男子没什么情绪似得点了点头,孤帆莫名产生了种别扭般的不舒服感觉,心道这人果然是在开玩笑逗他。
这是树最后一次在梦里找他。
之后孤帆如愿的成了亲,他兑现诺言一样,定期也会来看这颗树,后来孤帆又有了两个孩子,就跟着带来树下,他会跟这些孩子稍稍提起关于树的梦,有时候孩子们咯吱咯吱被逗笑了,也会跑到树身边跟树说着悄悄话。
我在他心里到底存没存在过呢?树有时候会这样想,它又感觉不到寂寞了。
流光易逝,人类的寿命对它来说终究太短,孤帆拄着拐杖又坐回树下,他佝偻着身子行动迟缓,眼也花了,他接连送走了自己的妻儿,已是承受不住太多打击了。
老人伸出枯槁瘦削的手抚摸着硕大又强悍树干,手上的沟壑竟跟树干表面上的皮无甚违和,他对树说道: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树望着他,叶跟着呼啸出悲凉的风浪。
树脱离而出的只有灵体,他一路跟着护送老人回家,选择在直到最后一刻也陪伴在他身边。
老人静卧在床上,生机不住的从他身体里流失,遽然,一道微光从他浑浊的眼眸闪过。
“…树?”老人发不出声音,嗓中溢出来的只有嘶哑。
年轻又俊朗的男子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了他,与他分享自己的生命流,极其缓慢而温润的细流淌过,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渡太多,只求能稍稍缓解老人的吃力。
“……谢谢,我好多了。”
孤帆呵呵的笑了出来,已经浑浊的眸子渗出热泪:“真好,你还愿意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好像又哭了。”
男子却在听到这句话后怔住了:“你知道?”
“是真是假,我还是能分出来的。”
老人伸手碰了碰男子的乌发,缓缓道:“我这辈子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却把活着的罪都受了,我本以为自己要孤独死去,最后一刻还能看见你……我死而无憾了。”
“…你很孤独吗”
老人摇了摇头:“我从来都害怕孤独,但最后的时日一点也不孤独,谢谢你,树。”
男子起身又轻握住老人形如枯槁的手,看着他安静的缓缓闭上眼,直到彻底没了生息。
他又继续了等待的状态,他也不甚明了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态,他要等孤帆轮回。
树木已成了古木,村庄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会在树上挂一些红色的布条,但是树不怎么喜欢这些累赘一样的东西。这些人会跪下祈福,会在树面前烧一些东西,有时会是香火,有时是不知名的纸,甚至还会把珍贵的粮食烧掉。
树感到不知所措,这时候仙界使者却传达下旨意,希望他能庇护这一带的子民,天界自会助他得道。
树不求得道,只是问:“得道后能寻到要寻的人吗”
“若你得道,自可不受本源限制,要去哪里不可,更何况寻人?”
于是树不停的修炼,替村人挡天灾,用自身灵源来庇佑这一方土地,来古木身边祈祷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看惯了人的生老病死,理解了世故百态,却仍旧没能再见到那个人。
不急,他这么宽慰自己。
总会找到他的。
☆、第四十八章
天元村有个远近闻名的神树,天元村附近的小镇上还有个富得流油的商贾,商贾豢养了几个不入流的修士作家丁,财大气粗又整日被人恭维着气焰就开始渐盛了起来。可他最近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只感觉事事都不顺心,下人们劝他该去祈福挡霉了,于是他想到了天元村的福佑树。
“爹,听说你要去天元村了,带上我带上我!孩儿也想看看那棵树!”
商贾乐呵呵的拍了拍小胖墩胖乎乎的小手:“没问题,爹带你去。”
小胖墩高兴了,又问:“要带大哥一起吗?大哥一定会喜欢那么大的树!”小胖墩双手挥舞,比划出一个超大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