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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周子舟觉得有点儿丢脸,本来他身体素质很好,体育是他的特长的,却没想到第一回 跑个步,就出了这么遭事,简直娇弱得和小女生有得一拼了。
刚才躺着的时候,眼镜儿已经被摘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揉了眼睛,一想到乔琉,顿时吓得坐了起来——他差点忘记了!昨天晚上触碰乔琉是在半夜十二点,那么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触碰第三次,否则——现在几点了?
他慌忙抬起头,四处找挂钟!
于是乔琉端着杯开水迈着长腿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平时戴着黑框眼镜儿看起来跟九十年代的土包子有得一拼的周子舟,摘掉眼镜后,露出刘海下的挺直鼻梁与琥珀色双眸。眼眶里还含着点儿泪水,红通通的,整张脸上皱巴巴的没精打采的,正跟走丢了无家可归的小仓鼠似的,睁着双大眼睛,仓皇地到处找着什么——
“别找了,我在这儿呢。”乔琉不耐烦地哼了句,俊脸却红了红,他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把水杯往病床头一磕。这个小傻逼怎么这么黏人啊,他不就离开了一会儿去倒杯水吗,还不到五分钟呢!这怎么得了啊!
周子舟也看到墙上的时间了——中午十一点四十五,他还有十五分钟。原本他很慌,怕操场上那么多人,来不及从中找到乔琉,但是一看到乔琉,他就松了口气。赶紧戴上黑框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乔琉,心里琢磨着这回该从哪里下手。
乔琉被他的目光看得都要发烧了,心里暗骂,能不能收敛着点儿视线?他就这么能让这个小土包子有安全感吗,一见到他来,瞧小土包子简直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似的。他们才见过几次面,周子舟就已经对他生出依赖感了?
“别看了,喝你的水。”乔琉很凶地说,把玻璃杯往周子舟手里一塞。
周子舟怔了下,低下头喝了口水,半天没说话。心里其实有点儿感动,因为来大学之后,乔琉除了嘴上脾气坏,但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人的,比如说,现在还给他倒水。
而且——
“刚才是你送我来医务室的吗?”周子舟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乔琉没好气地说:“不是我还能有谁?”
他等着周子舟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实际上周子舟还真的有点儿受宠若惊,盯着乔琉看了好半天,把乔琉的耳根都看红了,才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乔琉顿时受用了,冷哼一声,屁股后头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简直可以身手矫健地把医务室天花板给顶破!
周子舟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瞳孔缩了一下,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分了,还剩五分钟。他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都快要超过十二个消失了,还没碰到乔琉,怎么办啊?
但是现在乔琉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俊脸上血色也足,没有出现苍白呼吸不畅的现象,也许少触碰一次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周子舟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拿他的生命危险开玩笑。不管怎样,一切都按照王瑞说的来……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子舟就见乔琉皱了皱眉,右手无意识地抵在胸口那里。
果然是不碰不行的吧!于是周子舟一下子紧张起来,看了一眼乔琉,又看了一眼乔琉。
乔琉刚才送周子舟过来时,横跨操场跑过了好一段距离,剧烈运动过了,所以心脏有点儿难受。他察觉到周子舟不断偷瞄自己的视线,简直像是恨不得视线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黏在自己脸上不放过似的!
乔琉耳根有点烫,觉得这小土包子真是缠人得要命啊,起身就想走。
周子舟却一下子把他这个动作误解成了难受到快要晕厥所以要避开别人的视线——他在乔琉身后慌里慌张地脱口而出:“对了,乔琉!我还没感谢你呢。要不咱们握个手吧!”
还没等乔琉走出去半步的距离,他就从床上扑腾起来,赶紧一把抓住了乔琉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那速度和生死时速抢人一般,握住就不放开了。还是用两只手抱着握住的,生怕乔琉甩开走了,那自己家里那条路就要泡汤了!
握到乔琉的指尖时,周子舟一激灵,因为乔琉的手实在太冰凉了,简直如同冰袋。不,是比冰袋还舒服,贴着自己正在发烧发热的手心,就像握住一块白皙的雪糕似的,好摸极了。周子舟舒服得一下子忘了去数十秒。
乔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脑子一懵,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就见周子舟坐在床上,抬着头紧张地看着自己,脸上因为发烧沾染着萎靡不振的红色,额发也湿漉漉乱糟糟的,显得有点委屈巴拉和不舍,嘴唇干巴巴的,和沾着点儿泪水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啧,怎么这么黏人啊,真他妈黏人,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乔琉心里这么想,却脸红红地没有甩开周子舟的手,又浑身僵硬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第七章
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了,乔琉是知道的。他小时候第一次心脏病发作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知道,直到晚上浑身冰凉地躺在地板上时,才被前来打扫的阿姨给发现了,急匆匆送到医院去。那一次乔琉在医院一躺就是十个月,出院后,就转学了。
他原先读的那所学校不能再读下去了,因为可能会有同学发现他有病的事实。而接下来,乔琉从小学读到大学,一路上转学无数次,几乎没认识过什么长久的朋友。
他懒得去记得谁,也没多少人长情地去记住他。
别瞧这小土包子平时稳重的样子,其实一生了病,还不是跟脆弱纤细的小动物似的呜咽着抓住他不放手,软绵绵地撒着娇寻求安慰。
乔琉撇了撇嘴角,难得大发慈悲,一只手被动地握着周子舟的手,另一只手够着去拿床头柜上面的感冒药,挤出两粒倒在掌心里,不耐烦地说:“吃了。”
“医生给开的感冒药吗?从哪里买的?没过期吧?”周子舟脑袋昏沉,但还是十分谨慎地看了眼白色袋子里的感冒药包装。
乔琉怒道:“你脑子有毛病吗,我还能害你不成?”
周子舟无视他的臭脾气,这才接过药来,就着捧着的杯子里的开水喝了,咽下去后发干发痒的喉咙才稍微好了点儿。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他冒着金星的脑袋也多少恢复了些清明。
不过,没想到乔琉还真的人挺好的,又是送自己来医务室,又是买感冒药倒水,可以说是非常有同学情了。自己之前说不定是误会他了,他脾气虽然臭了点儿,但绝对是个好人。周子舟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眼乔琉的侧脸。
这一来二去的偷瞄实在太频繁了,简直跟抓住了人的手还不满足,还恨不得将目光化作实质,把人紧紧盯在视线范围之内似的。那目光还十分擅长挑逗,如同蜻蜓点水般划过无痕,瞄一下就赶紧移开,却又因为浅尝辄止更加心猿意马,于是再次忍不住偷偷看过来……乔琉别扭地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指,耳根愈发红,英气的眉毛却嫌弃地拧起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冷酷地轻哼。
够了,别看了,再看真的要揍死你个死痴汉了。
听到乔琉这么不耐烦的一声轻哼,周子舟的脑子这才顿时清醒过来,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赶紧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甩开乔琉的手!——乔琉的臭脾气他还见识少了吗,开学第一天就因为自己吃了个瓜,而嫌弃自己脏。自己现在握了他的手,还不得被他剁掉两只手!
周子舟一点儿也不想惹事,将两只手放进被子里,咬着嘴唇有些不安,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乔琉,却见自己甩开乔琉的手之后,乔琉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黑了,简直嗖嗖刮着幽风!
到底要怎么办啊?周子舟觉得自己真是跟不上乔琉这忽晴忽雨忽明忽暗变化莫测的脸色了。
外面军训终于结束了,到了中午太阳最烈的时间点,也是吃饭的时候。教官吹了声口哨,响彻操场,部分学生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向操场正门和食堂,部分学生虚脱至极浑身是汗地躺在操场上。
“我这里没事了,要不你先去吃饭吧。”周子舟觉得自己耽误了乔琉军训,挺不好意思的。至于自己,好像还要再打一瓶点滴,虽然肚子也有些饿,不过自己身体素质一向好,能撑得住,打完针再吃也是一样的。
乔琉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周子舟揣在迷彩服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旁边睡着的两个病号学生都看过来了。
“这什么破铃声啊?”乔琉绷着张脸,听着从周子舟破旧的老手机里传来的“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周子舟尴尬地捂住手机,但捂住了也没用,铃声从指缝里传了出来。他做完这个动作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儿蠢,大概是被乔琉的臭脾气折腾疯了,整个人有点儿颠三倒四了。他讪讪地移开手,按下接通键,小声说:“现在不吵了吧?”声音因为感冒带着浓重的鼻音,软绵绵的就像是讨好一样。
乔琉嫌弃地扭开头,撇撇嘴,眼底划过一抹很轻很轻的笑意。
周子舟手机还是非常非常老旧的诺基亚,他家里情况那样,本来哪里用过手机,离开村子时,村长把用了很久的、修过好多次的、因为实在太旧而放在抽屉里很久没用的一部老手机给他了,说是找个师傅捣鼓捣鼓,还勉强能用。
事实上,周子舟除了偶尔和家里打打电话,也没有用手机做别的用途,连发短信都少,所以并不介意手机很破很旧,相反的,他非常感激。
不过在乔琉这么个从头到脚都光鲜俊朗的人面前拿出这么个跟老古董似的手机,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大自在的。
周子舟装作若无其事地捂住了手机,贴在自己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句:“喂,奶奶。”
那边他奶奶打电话过来絮絮叨叨地问问他刚开学事情都办妥了没有,军训还一切顺利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子舟捂着手机清了清喉咙,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然后回答道:“我身体挺好的,嗯,对,怎么可能有哪里不舒服嘛,一切都挺好的,同学也非常友好……真的,开学第一天还有人主动领着我逛校园了呢,校园特别大,特别好看,要不是他领着,我都要迷路了……室友?嗯……室友人也特好。”
乔琉看着周子舟这么回答,沉默了。
周子舟的奶奶用方言说:“我啊,最近冇得睡好,山脚下来了个团队,搬来了好多东西,说是要修路。”
周子舟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乔琉,又迅速把目光移开,用手把手机捂得更加严实了,问:“奶奶,你慢点儿说,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也不晓得具体情况啊,只是听你村长说,这高速公路修好之后,我们村子里就方便了,再也不用爬那个山了。你不知道,前两天下了场好大的雨,我们隔壁的王瘸子给他镇上女儿送伞的时候,踩在泥坑里把另外一条腿也给摔了,现在还在卫生所里出不来,真是造孽啊……”
周子舟静静听着。
他奶奶仿佛在抹眼泪,半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又道:“老天总算是开眼了,终于肯给修条路了,还是得感谢政府啊……”
周子舟心说,要感谢的人就坐在我旁边呢,奶奶您感谢错人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和奶奶又说了几句话,问了问老人家身体状况,就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