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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这块地打下来。”祁炀左手扯着雷音的袖子,笼在自己怀里,右手伸出一个指尖,指在疆域图上北边某个小点上。雷音眼皮子轻轻抬一下,看了一眼:“出师无名。”
祁炀有几分沮丧,手指头在图纸上莫可奈何地戳戳点点,几乎有些撒娇的意味:“可不是么……这几年里里外外就差把我夸到天上去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怕是不少人要嚼舌头的……”
怎么办好呢?想着想着,下意识抬头去看雷音,雷音闭着眼数佛珠,祁炀眼珠子就定在人家的手指头上,看不腻一样。
片刻,祁炀眼睛一亮:“有了!”
见雷音不理自己,祁炀一掌按在人家手上,不许他数串子,雷音轻叹口气:“说。”
祁炀笑得神采飞扬:“你可记得高祖北巡?”
雷音心不在焉想了想,忽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炀:“你想……”
祁炀点点头。
雷音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吗?”
祁炀郑重地点点头:“我可以。你想看?”
雷音:“……”
眼不见为净,将手从祁炀手掌里挣出来,接着数串子去了。
高祖北巡的时候,从醪水上过,行至椁城地界的时候,忽感重疾,就那么死在了醪水上。
严格来说,当时高祖尚未进入椁城,只是将将踩在了边界上,但这么好几十年过去了,整个醪水都已成为椁国内江。
祁炀出师无名,便想从这件事上做文章,椁国那个伶牙俐齿的文官站在船头指着祁炀的鼻子怒斥:“八十六年前,醪水南段根本就不在椁国疆域!”言下之意是,这个锅我们不背啊!
但是祁炀哪里管那许多,二话不说就是打,可以说是十分不要脸了。
打下了椁国,北边彻底安定下来,班师回营的时候,路过麓琅野,看见一头白狼、一头白鹿,在椁地遇白鹿和白狼是一等一的祥瑞之兆,预示着接下来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那白狼和白鹿浑身毛发雪白,野气中透着轻盈灵性,几乎要让人以为是神祇化身,瞬间就让祁炀想起雷音。心中一动就要逮,哪里是那么好逮的!
轻骑兵出动了大半,天罗地网才将两只祥兽逮住,带回去了也不能关笼子啊,就放在后山上,祁炀亲自驯养。
三个月后,祁炀带着一身的内伤外伤,喜滋滋地冲进了宝华殿,照着雷音就扑了上去,整个人张开怀抱将雷音困住,然后拿自己的脸、脖子、胳膊、腿,就缠在人家身上乱蹭。
雷音使劲扒拉开他的脑袋:“发什么疯!”祁炀眼里一半惊喜一半委屈:“我给你逮了两头小兽,你肯定喜欢的,但是它们认气味的,我怕它们伤你……”
雷音翻了个白眼:“你把衣服给我不就完了吗!”
祁炀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恋恋不舍地从雷音身上爬下来,伸手解了外袍,将雷音裹了个严实,自己又拿鼻子去闻,确定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自己的气息,这才安心,拿起腰间挂的哨子吹了吹。
宝华殿外,迎着湛亮的天光,一头白狼、一头白鹿施施然走了来,带着午后特有的困倦,姿态傲然又慵懒。
雷音眼睛里的惊喜要漫出来,祁炀扬了嘴角,就为了这个样子的雷音,差点被白狼咬断一条胳膊被白鹿踢断一条腿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了……
两只灵兽踏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却在走近雷音时忽然来了精神,围着雷音一个劲转悠,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焦躁,祁炀小心翼翼在旁边护着,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就预备着有个万一,自己随时把雷音扑倒护住。
两头兽转了得有七八圈了,随即似乎是对视了一下,似乎还轻微地点了点头,祁炀几乎要疑心这两头兽是不是通了人性,下一秒就要开口讲话……
开口讲话是不能的,但没过一会儿,两头兽就乖巧地蹭到雷音脚边,拿脖子轻轻地去蹭他,是极亲昵的姿态。
雷音乐疯了,经也不念了,就和两头兽玩作一团。一日如此,两日如此,十日还是如此!
受了冷落的祁炀表示十分不高兴!终于寻了由头将白狼和白鹿关在后山上,自己独去宝华殿找雷音玩。
有灵兽的时候,雷音还能跳起来迎接自己,对自己笑笑,现在没了这两个宝贝,雷音便只是抬了抬眼,对自己半理不睬的,祁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觉得脚好痛……
祁炀担心雷音没日没夜跪着念经累坏了身子,找了借口硬拉着人教自己写字。
自从上次见过了雷音抄经,就为他一手铁划银钩的好笔法所折服,此刻厚着脸皮虚心求教,雷音也不好推脱。祁炀老老实实写,雷音在旁边看,该提点的总是及时提个醒。
树上蝉鸣喧闹,祁炀精神抖擞不觉得累,雷音却有些昏然欲睡的样子,长桌宽阔,索性到桌子角,也不妨碍祁炀写字,头磕在桌上就睡着了。
祁炀写着写着发现没动静了,一回头发现雷音睡着了。
看惯了雷音讲经时候那种庄严肃穆不可侵犯的样子,也看惯了雷音生气时候瞪着自己凶巴巴的样子,这会儿人安安静静地睡着,整个眉眼都温和舒展,真的是……好看。
祁炀痴痴将人看着,移不开眼,忍不住凑过去,在人眼角轻轻啄了一下。
似乎有极轻微的枯枝断裂的声音,祁炀警觉地抬头,没看见什么人,想了想,只当是自己听岔了,没往心里去。
那个受了惊的小丫鬟脚不点地就往隆裕宫飞奔过去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自家主子咬了一回耳朵。
好巧不巧,她家主子是祁炀的表姐戚宁,小时候对体貌丑陋、沉默寡言的祁炀爱理不睬,祁炀登基后她倒是百般殷勤,因为模样生得乖巧,会讨太后欢心,正谋划着通过太后登上皇后的宝座。
今日自然是入宫给太后请安,仗着太后疼自己,自作主张让贴身的丫鬟去请皇上来,那丫鬟在宝华殿正巧瞧见了最不该瞧见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就往回跑。
戚宁一个甜甜的笑僵在唇边,遣散了宫人,和太后如此这般了一番。
太后自小就不喜欢祁炀,后来母凭子贵,太后的位置坐得倒安稳,也不仔细掂量掂量自己在祁炀心中的分量,就干净利落地下了黑手。
祁炀万想不到,自己不过是一日未进宝华殿,不过是一眼没看住,人就没了。
从鲤鱼池里把人捞起来的时候,雷音浑身冰凉冷硬,唇角还泛着青,祁炀搂着人,说不出一个字,掉不出一滴泪。
终于开口的时候,是去向太后请命,求取戚宁。
大婚那一夜,整个御花园的禁卫,并御膳房上上下下随侍人等,一共是七百来口人,祁炀眼也不眨,直接屠了,尸身埋进鲤鱼池,生生将池子填平了,尸首挂在大红彩灯幔帐装饰一新的德庆宫里。
戚宁盖着红盖头,满心欢喜,被祁炀拉到门口,掀开盖头,听祁炀在自己耳边无比温柔又无比残忍地说:“宁表姐,你看,这么多人头,是不是很热闹,贺我们大婚,你喜欢不喜欢?”
戚宁被血淋林的人头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昏厥过去,祁炀拿脚尖掂起她的下巴,视她如蝼蚁,眼里透出寒意:“就是你么,就是你……就是你……是你害他……你害他……”
他没法往下说,眼睛里是疯狂的赤色。祁炀将戚宁拽起来,拿了刀在手,一刀一刀,拆了她的琵琶骨做琴。
整个德庆宫弥漫着厚重血气,似是人间炼狱,祁炀就那么身陷地狱中央,孤零零地拿着一把骨头做的琴,一边弹一边唱“佳人难再得”。
初看是在笑,笑得疯狂肆意,笑着笑着,泪落连珠不自知。
无人渡他,他自此成魔。
第67章 碧海宫宫主
血气一阵阵翻涌,杨玉琳直觉得自己胸腔里、喉管里,甚至鼻孔里,五感所及,尽是血气弥漫。
睁眼时,满目尚是模糊的血色,有水从眼眶里落下,淅淅沥沥仿佛是鲜红的颜色。
杨玉琳神思混沌,依稀看见景福临的脸凑在近旁,茫茫然伸出手,像是拥住无边暗夜中的一线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嘴里嘟囔着自己也辨不分明的呓语。
景福临回手将他小心翼翼护着,一边在耳畔轻柔安抚:“不要怕,我在,我陪着你……”
众人皆已收拾停当,良辅便过来请景福临上路,一进小屋,发现杨玉琳又睡迷了,索性凑在近旁看热闹,看着看着忍不住唉声叹气。
“咱们国师大人好可怜,回回做噩梦掉眼泪,看得我都要哭了……”说着还真拿出小帕子开始抹眼泪……
景福临没工夫搭理他,只将杨玉琳圈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心里琢磨着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辛苦了些,加紧回了宫里,要好生养一养才行。
等人清醒过来了,照旧是什么也记不得的,这次梦里哭鼻子哭得凶,国师大人脸皮薄,也没人再多提。
整顿了行装,按着景福临的吩咐,此番赶路倒是赶得勤快。
若是离京远,荒郊野岭肆意走,自己的行踪尚且难料定,旁人即便有心也难寻,可近了京郊,回宫必经之路上,怕是守株待兔八面埋伏的人手不会少。
傅达礼和良辅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担忧。
远远看见一片葱郁竹林,过了这竹林,就算是天子脚下、国泰民安了,正准备抬脚往竹林里走,云影一身青衣从天而降,拦在前面。
傅达礼和良辅轻叹了口气,走出去,站在云影身旁,成三足之势。
元霸不明所以,但看见几个哥哥都站出去了,自己肯定是不能落后的,也站了出去。
云笺一看这架势,默默站到了队尾,将景福临几个护在中间。
站了半刻,天地寂寥,一丝动静也无。
良辅没了耐性,皱着眉问:“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没了花容和兰桡,傅达礼正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此番的胜算,听见良辅问,就答了一句:“大概……在等我们过去?”
良辅横眉怒怼:“好不要脸!我们才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人!他们那么多人!还等我们过去?简直鼠辈!有本事直接杀过来啊!”
话音未落,密密麻麻的人就从林子里冲出来了,简直像是大水冲了蚂蚁窝。
傅达礼挑了挑眉,还有闲心损良辅:“啧,称心了?高兴了?明明就是个战五渣,偏偏话恁多。”
良辅哪里料到真就有这么多人,哼唧了半天只好苦着脸不说话。
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等进了城,下手就太不容易了,因此这一波的人比哪一回都来势汹汹。
云笺杀了半晌觉得累,大嗓门就嚷开了:“我说,这还有完没完,你们就没谁想个办法?”
傅达礼也累,止不住叹气:“倒是通知了二哥,只是不知赶不赶得上啊,真是头痛……”
瞅了眼良辅,得了,就那三脚猫的功夫,担心刀枪无眼伤了他,傅达礼紧走两步,拎着他的脖子就把人扔到景福临身边:“老实待着,别添乱。”
元霸倒是神力无双,两把流星锤抡到哪里哪里就望风披靡。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就跟四月飞絮似的,才吹了口气散开去,眨个眼又涌上来,没完没了,这下是真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