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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临:“……”
良辅:“……”
傅达礼:“……”
定亲王冯溪山,先帝时封下的四大异姓王之一,四位亲王与先帝情同手足,按照辈分,景福临都该喊他一声“二叔”……
既如此,冯雨微口中的大哥想必就是冯采薇了。
采薇别墅初建之时,不知多少好事之人嚼舌头,说万想不到冯家卓然出尘的大公子竟去京城开了窑子,此刻想来,冯采薇所苦心经营者,不过是为了一个冯雨微。
杨玉琳不明内情,直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朝不言不语的贾凉看去:“我们皇……我们景公子好兴致,要去金陵看灯,你若没有旁事妨身,不如同去?”
贾凉只淡淡点头:“嗯。”
傅达礼照看柴火,良辅和冯雨微加入元霸、覃宛的昏睡大军,杨玉琳原本是费心费神试图捋清冯雨微和贾凉之间的错综机缘,最后心力告罄,不知不觉靠在景福临怀里睡着了。
闭眼前还迷迷糊糊想着自己是不是对这个怀抱已经过分习惯,下一秒闭眼便什么都不想不记了。
次日清晨,院子外响起黑旋风熟悉的马蹄和嘶叫,踏雪抖了抖长睫毛站起来,嚼了几口傅达礼细心准备的豆子和麦麸,达达地走出去与同伴们汇合,无端却多出一匹青马。
良辅:“……”
元霸浑然不觉,语气里带着自豪:“这是五哥的马,名字叫追风,漂亮吧,五哥最爱青色了,不过五哥马术实在坏,昨夜里早咱们一个多时辰出发,反而是最后一个赶上来的。”
良辅心痛得窒息:“……我的一千两银子啊,一晚上就全花完了啊,元霸,大哥这几天不想和你说话……”
元霸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嗯,大哥体弱,平时习武根基就差,赶了这么几天的路肯定累坏了吧,大哥好好休息,我不找大哥说话便是了。”
一向冷漠的傅达礼都忍不住脸上笑开了花,杨玉琳更是乐不可支,这兄弟几个,果然还是元霸最有意思。
贾凉被良辅硬塞给元霸,云影照看着冯雨微,一行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日头破出晨蔼,夜里尚不觉得,此刻在天光映照下,冯雨微真是瘦得惊人,浑身摸不出二两肉,下巴瘦得跟锥子一样,凹陷的脸颊,凸出的颧骨,配上青影深沉的眼窝。
只需要再丰腴三分,就能看出来这主人拥有怎样一副姣好的容颜,可惜眼下实在是瘦得不成人形了。饶是如此,这还是睡了三年安心觉养出来的模样,三年前的他该是怎样凄凉的景象。
再看贾凉,长及脚踝的黑发扎起来,露出清晰的五官,肤色那种极致的白和头发、眉眼,甚至衣衫的那种极致的墨色,对比更加鲜明起来,这种冷硬的观感,莫名让人觉得幽艳。
打量着马背上无论哪方面都奇形怪状的这两个人,杨玉琳心里默默思忖,这一段机缘,究竟是福是祸呢。
第39章 结草衔环
杨玉琳被冯雨微一掌拍进河里的那个瞬间,脑子里除了一个大写的“祸”字再想不到其他。
原本一路上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太平久了良辅就有些想生衅,左看看右看看,唯一也就能拿冯雨微开刀,因此无事就要凑到他跟前唬人。
“呀!贾凉在你背后!”
“不得了了!贾凉爬到你头上了!”
贾凉最是安分守己,拿刀架脖子上都憋不出三句话,怎会如此胡闹,可偏偏冯雨微看不见,心虚得了不得,良辅说什么便是什么,每每唬得人上蹿下跳,良辅在一边猖狂大笑。
饮马的时候,良辅又鬼鬼祟祟凑到冯雨微跟前,静默地看着湖水不说话,忽地一下跳将起来,瞪大了眼往后退,胳膊却似被人扯住一般动弹不得,嘴巴支支吾吾地也像被人捂住一样说不出话。
旁的人心知良辅这是又开始作妖了,不予理会,冯雨微却一如既往被良辅的骇人形状唬住了,以为水里有河怪,手忙脚乱往后撤,右脚被河边乱石绊了一下,身子控制不住往后仰过去。
眼看着就要栽进河里,杨玉琳离他最近,下意识就伸手去拉,冯雨微张皇失措地,反手拽住杨玉琳,一掌就将杨玉琳拍进了河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哪里抢救得急,杨玉琳倒栽葱闷进河水里的时候,尚留几分清明的脑子里生出无限悔意,早知道就不带上冯雨微了……
河面宽三丈,看似水波清宁,水下却暗藏杀机,河水最深处距离水面二寻有余,且有湍急漩涡隐于水下,当地人称之为“往生河”。
意思是跳进这河水等同再次投生,凶险万分,哪里还有人敢在河边逗留?只有外地来的生客,蒙昧无知,才能这样恣意在河边饮马嬉闹。
杨玉琳不识水性,一头栽进河里,天旋地转,水势汹涌,劈头盖脸而来,咕噜咕噜往自己嘴里、耳朵里钻。
胸腔渐渐鼓噪起来,喘不上气,似有重锤压在胸口不肯起,出气越来越多,进气却如游丝飘渺。
杨玉琳脑子里一阵紧似一阵地喧嚣沸腾,熟悉的沉重感袭卷全身,自己的意识随着躯体渐次往下沉,越沉越深,越沉越深,跌进无底黑渊里……
他隐约知道,自己似乎又一次沉进了无边梦境里……
“噗通”一声,有人跳进水里,长臂舒展,一把将他捞起来。那人拿手掌压着他胸口,逼着他吐出几口水来,轻拍着他的脸颊:“喂,快醒醒。”
他被人闹腾醒了,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见一个俊朗的少年,浑身透湿,他控制不住咳出几口水,断断续续回答:“……我没事……多谢……”
那少年眼底一时亮堂起来:“没事就好,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不识水性还要凑这么近,这河凶着呢,你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太不警醒了……”
这少年不过十一二岁模样,训起人来却有板有眼,嘴里唠叨着许多话,一时间无休无止起来,却又忽然停了嘴。
“哎呀!坏了坏了,被王……被大哥知道就完蛋了,这回偷着跑出来,大哥可得气坏了,你赶紧回家!”
那少年将人离开河边远远地安置好,一边大踏步走着,一边还忍不住回头挥手:“你赶紧回家!赶紧!”
他愣愣看着少年走远,晕晕乎乎地回家了。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
已经入了夜,茂密的树林里,一行人疾驰而来,领头的青年白巾蒙面,带着身后的人快马加鞭,有破风的声音传来,身后有人惊呼:“公子!”
青年应声侧身,利箭几乎贴着脸颊擦过,勾起白巾,刺入前方泥地上。马受了惊,将青年摔下地去,脸颊上鲜血淋漓,洒在地上汇成汩汩细流。
身后人翻身下马,围拢过来,带着几分心焦与慌乱:“公子!”
青年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大声痛呼:“公子!公子……”催人肝胆的哀声与哭号,几乎要立时以为此地死了人。
有人一身黑衣躲在暗处,亲眼看着萧白中箭倒地,耳边哀声不绝,他默默挥挥手,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料定黑衣人已走远,青年缓缓起身,踱到白巾前,扯起那支箭攥在手上,面露恨意,咬牙切齿念了一个人的名字:“仲叔平!”
随即转身上马,招呼身后的人策马而去,一路哭号未曾间断。
天明后,萧白为流箭所伤不治而亡的消息算是彻底证实。
萧玖高兴坏了,拉起仲叔平的手说:“先生!多亏了先生!二弟一向智计无双,派出了三队人马,皆是白巾裹面,身量也像了个十成十,若不是先生料定他会取道寒鸦林,我等所谋恐怕难免功亏一篑。”
仲叔平不动声色抽回手:“公子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萧玖还欲说什么,仲叔平自然而然地抢了先:“公子,连夜奔袭有些困倦,请公子宽恕属下无礼,先行告退。”
萧玖似是毫无所觉,反而关切至极:“是我的错,劳累先生了。钟泉,速速送先生好生休养。”
钟泉闻声,恭敬跟在仲叔平身后,护送他出去了。
穰公薨,两个儿子都在封地,谁先赶回都城,谁便得占先机,眼下萧白既死,萧玖成事指日可待,届时,自己也算是大恩得报吧。
仲叔平不自觉从怀中掏出一枚佩玉,日夜摩挲了十多年,这佩玉越发温润起来。
那一日,自己贪玩落水,被水流铺天盖地裹挟时,那种灭顶的恐惧与颤栗犹如昨日,本以为此命休矣,却被人救上了岸。
那少年明朗如星辰的眼睛,他见过一次就再难忘怀。事后他多番探听,终于得知那日在此地驻营的是穰公的大公子,公子玖。
仲叔平那时候不过十岁,既存了报恩之心,从此修文习武,不过是为了早日去到公子玖身边,为他效忠,以报救命之恩。
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入了公子玖帐下,又花了三年时间,才获得公子玖信任,得以常伴左右。
仲叔平初见公子玖那一日,是隐约觉出些不同的,一样的俊朗容颜,眼睛却似乎不是记忆中的那一双。
随即又想到,已是十余年的光阴荏苒,有些成长变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到底没有说出河边相救之事,救命之恩是大事,且又时隔多年,没必要再说什么,放在心里便好。
萧玖没了劲敌,心中畅快,离着都城不过六七日的路程,连日里军士劳苦,他又一向体恤民心,便不再快马赶路,一边整备军务,一边随性前行。
却不料六日后,平地起了惊雷,公子白入主都城,立为国君,是为寰公。
消息传来的时候,萧玖正与人饮酒,琉璃杯刚举到唇边,又失手砸到地上,他却掩饰得极好,很快恢复了微笑,淡淡看了仲叔平一眼:“先生以为如何?”
仲叔平要跪,萧玖快步起身上前拦住:“先生为我尽心竭力,我岂有不知,是二弟福泽深厚,不与先生相干。只是眼下,先生以为应当如何?”
仲叔平垂眸:“郇台。郇台陆将军素与萧白不合,绝不肯坐视萧白继位,若能与之联合,此事尚有余地。”
萧玖唇边笑意加深,扶住仲叔平的手紧了紧:“我就知道先生有办法,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得先生相助如此,真是于愿足矣,不复他求。”
仲叔平有些不自在,萧玖也没有多为难他,转身安排人手联络郇台。
仲叔平不自觉松了口气。
十日后,萧白放出消息,当日仲叔平一箭射中萧白面颊,致使萧白容颜尽毁,一国之君受此折辱,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必要将仲叔平剁为肉泥方解恨。
若是萧玖肯拱手送了仲叔平入都城,萧白顾念兄弟情份,既往不咎。若是不肯,一国不容二主,萧白定要将萧玖斩尽杀绝,永除后患。
郇台将军府,陆如风安排宴饮为萧玖接风洗尘,酒过三巡,陆如风看了看萧玖身后的仲叔平,举杯敬道:“素闻公子身边有一位天机先生,算无遗策,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萧玖脸上的笑意无懈可击:“将军谬赞了,先生博学不假,惘测天机却是万万不敢。”
陆如风见他有心相护,更是忍不住要挑事:“不知公子是否有所耳闻,如今萧……如今君上有心寻仇,那仇人姓仲叔,单名一个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