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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驻足打量了片刻,又耸着鼻尖细嗅了嗅。空气中除了草与土混合出的腥味外,还混杂着些其它的什么,却又没让它分辨出个所以然来。
想来那隐于阴暗的生灵不会产生多大威胁,饕餮便有恃无恐地朝前走去。
涂七却是注意到了饕餮略显异样的神色。他拽着身侧灰袍的一角,缩着脑袋左顾右盼,揣揣不安道,“……不会有危险吧。”
小狐狸自持有饕餮护着,哪儿懂得一个“怕”字。它睨了涂七一眼,恐吓道,“有啊,小心大妖突然蹿出来一口就把你吃掉!”
它对危险的概念只有一个模糊的“大妖”,此刻全用来吓唬涂七了。
涂七闻言,信以为真,当即便被吓得噤若寒蝉,杵在原地警惕地堤防起四周来。
小狐狸知晓涂七只有兔子的胆儿,便不理会他,径直紧随着饕餮向前跑去——赶了大半天的路,它委实是渴得厉害了。
涂七见状,不敢独自待在原地,只得急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诶,你等等我!”
……
小狐狸立于潭水边沿,垂首喝水,微漾的湖水时不时触上它的鼻尖,带起一片冰凉的感受。
小狐狸觉得有趣,便没有在意水位高低,怎知下一秒那水面就涨了上来,转瞬没过了它的脚跟。
自然,也没过了它的鼻尖。
小狐狸被这陡然上升的水位吓了一跳,倒吸一口气,便呛进了水,顿时难受得不行。它猛打着喷嚏扬起脑袋,就看着某只四肢已走进水潭的大家伙。而这恶果的始作俑者犹是不知,又迈前了几步走到潭水中央,半个身子浸进水中。
随着饕餮的动作,水面又上涨几分,已是打湿了小狐狸的肚皮了。
小狐狸顿时气急,身上皮毛打湿,它索性也不管不顾起来地跳进水里,摆动着四肢向潭水中央的饕餮游去。
至于它那不甚雅观的凫水姿势,则无需太过在意了。
“喂!”
清浅的潭水中不见一尾鱼。饕餮站在水潭中央百般无聊地与前肢一处偶然沾上的脏污较劲,思路还停留对在昨日那顿食物滋味的品评上,就听闻有谁不远处喊了一声。
饕餮闻声看去,就见到小狐狸扑腾着爪子浮在水面上,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待它配合地摆出疑问的姿态,便见小狐狸一扬爪子,恶狠狠地击向水面——溅起的水花不过一尺有余,恰好濡湿了饕餮前胸的长毛。
“?”
小狐狸不肯就此罢休,一击不成,抬起爪子就要来第二下。它非要让饕餮试试被水花劈头盖脸溅了一脸的感受。可这“再而”的试验显然并不成功,反倒是因为它太过心急火燎,重心不稳,一个猛子扎进了沁凉的潭水中。
这下它是全身都湿透了。
潭水于饕餮而言不过是刚及半身,但对小狐狸来说便是深至不可触底了。白毛团落进水里,力道过了,仍带着下坠的趋势。
饕餮担心小狐狸就此溺毙,急忙将它捞了出来。
小狐狸落汤鸡般地趴在饕餮掌心,咳得是撕心裂肺,半响才缓过劲来。它用力地甩着身体,直至将白毛甩得半干,这才站起身来。
小狐狸看着饕餮,眼眶中溢满的不知是水光还是泪光,瞳仁里写着的不知道是愤懑还是委屈,就这么盯着饕餮,想要寻些什么话语来说,却又气又恼地不好发作。
饕餮回看过去,半响过后,它自以为是懂了。
于是,它亦学着小狐狸的模样。
扬起爪子。
击向水面。
重击之下,水面如同炸开那般,携庞然之势,带轰然巨响,丈高的水花飞溅而起,这次是真的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杵在岸边的涂七被这声音吓得一抖,倏地又变回了灰毛兔子的模样,连灰袍都不要了。它顶着个肉嘟粉嫩的身子就要往近处的树林中蹿,跑出几步,觉得周身凉飕飕的,这才注意到落在原地的那一罩灰袍,只得掉头,匆忙衔起那衣服再跑。
但纵使是这样,涂七的动作也依旧疾迅如风。
……
小狐狸又无可避免地被淋了一身,原本半干翘起的毛发蔫了下去。它眯着一双被水迷了的眼,看看自己,又瞅瞅饕餮,在瞧见饕餮额角滑下的那一串水珠时,忽地笑开了怀。
它对大家伙这种自食其果的结局不能再满意了。
饕餮见它摆出这副模样,知道小狐狸心满意足后不会再闹,便将它放到岸旁,随它自个儿玩去。
“就在旁边待着,别乱跑。”饕餮不放心地叮嘱道。
小狐狸应了一声,刚要回身去找涂七,就听见身旁响起一阵低促的“沙沙”声,像是有硬物疾速蹭过草皮泥地而带出的动静。
它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
出于兽类避险的天性,小狐狸下意识地伏低下身去,将脑袋埋到掌下,屁股却高高翘起。
但那迅猛攻势却忽地消失了,伴随着一声似有脆木崩裂的清脆声的闷响。
小狐狸心有戚戚地抬头,却见饕餮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身旁,右爪保持着踩前一步的姿势。小狐狸纳闷地四下张望,却不见方才那危险之物何在,再一细瞧,原来是被饕餮踏在脚下,已然碾入尘土了。
那兽的前半身在饕餮爪下摊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只剩长有粗糙表皮的尖长尾巴犹在挣扎甩动,两三下后,便再也不见动静。
饕餮嗤笑那毙于掌下的鼍龙的不自量力。鼍龙头上有一双肉角,刚才这只蹿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饕餮毫无防备,仓促之下直接踩向它的脑袋,然后就被那对肉角硌了爪子。
鼍龙硬皮而肉腥,血温凉且带膻,也不知道与斗木獬相比,何者滋味要更令人作呕一些。更别说这条鼍龙连灵智都未开,就算是白送上门,饕餮都不想对这玩意儿下口。
饕餮有些别扭地晃了一晃右爪,又被动作间扬起的气味熏到,只得再度放下,思忖着回池子里再洗洗。饕餮眼角扫过姿势未变的小狐狸,便轻拍了一拍它依旧撅高的屁股,戏谑道,“脑袋埋起来就不会被吃掉了?”
小狐狸闻言炸毛,一股溜蹿跳起来,仰着脑袋嚷道,“我,我才不是怕呢!”
“嗯,嗯,你不怕。”
饕餮一边敷衍着,一边颇为嫌弃地将余下那半具尸体拨至一旁,可它的转身的动作未竟,前时那摩擦发出的动静再起响了起来,有别于方才的迅猛而短促,持续了数息这才悠悠地缓了下来。
饕餮与小狐狸一同回首望去。
但见那无头鼍龙的尸首后,大大小小围了十数只体态相近的鼍龙,密密麻麻地铺成一片,鼍龙莹黄的眼里泛光,微张的长吻中,细牙锋利而尖锐。
……
涂七目睹了之前那幕,他心想着要找回初时丢掉的面子,便学着小狐狸的口吻对它戏谑道,“有大妖突然蹿出来,一口就把你吃掉!”
“把你吃掉!”小狐狸不吃涂七这套,回身俯下身子便对他龇起了牙。
涂七吓得一怵,顿时收敛了玩笑模样,胆颤着拉远了他与小狐狸的距离。
小狐狸却仍沉浸在对饕餮以一当十的威风八面中。
自打头那只鼍龙被饕餮半个身子踩进土里后,接下来的群起而攻之亦被它化解的不费吹灰之力。现下,鼍龙们残缺不全的尸骸已堆作了小山。有风吹过,扬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你该留一只给我解决的。”小狐狸颠颠地跑过去,对自己未尝有大展拳脚的机会有些不满。
鼍龙山脚的一只鼍龙犹自还有一口气,见这狐狸凑上前来,当即张口要咬。饕餮顺爪一掌踩下,亦让其尝到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滋味。
饕餮道,“下次吧。”
它话音未落,便听得尖唳由远及近,其声密穆,如数口齐鸣。声落后,一只墨黑巨鸟自树冠那端出现,振翅声如车轮滚滚。它于云天中盘旋数回,忽而俯冲如坠石般朝饕餮这处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鼍(tuó)龙,大概和鳄鱼是同一物种。
第10章 第十章(修)
鬼车鸟已于这北岭山脉间寻了饕餮数日。前时她听得动静,闻声寻来,正巧让她撞见要寻的那凶兽——毛色棕青,身形巨大,一准是那饕餮没错了。
鬼车鸟仅如饕餮一半大小,生而短翅,却足足有九对十八只羽翼,尾部亦有与之相对的九根墨黑长羽,其上金光潋滟,仿若鎏金。但她的前端却只生有一个细长的脖颈,眼小如豆,鸡首尖喙,看上去和那球状的身子极不协调,也与她曼妙妍丽的人形模样毫不相称。
鬼车鸟在半空中打量许久,反复来回确认了这的确是她要寻的那兽无误后,当即迅猛地朝它俯冲袭去,身后九根尾羽飞扬如出弓之箭。
饕餮循声抬头,还未辨认出来者身份为何,眼前便有一道黑影疾速划过。它来不及跃身躲闪,只下意识堪堪护住小狐狸,用身躯将它掩在一侧。
抢食物抢到它饕餮头上了?
饕餮心中愠怒正要发作,却看那抹黑影猛地砸向后方的鼍龙堆。轰然巨响后,堕叠成的鼍龙尸骸便滚散着撒了一地。
鬼车鸟使出发狠的力道撞向“饕餮”,可那“凶兽”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兀自作巍然不动状,只是在硬生生挺下了她这一击后,便不济地倒在了地上,不作任何抵御。
鬼车鸟见一击即中,心中暗喜,当即折身掠过“饕餮”上方,鸟爪紧扣住它的后肩,振翅一提,竟是将“饕餮”整个挈起,抬至半空后,复又倏地松爪,任其坠落至黄泥之中,跌落得四分五裂。
她睨着瘫软在地、无力还击的“饕餮”,志得意满,高声喝道,“你窃我珍宝,诬我清白,这就是你的下场!”
……
其余三者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涂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拾回了些胆子。他从远处的灌木丛偷摸着来到了近处的灌木丛里,只从茂密的枝叶中探出个兔子脑袋,默默地将那浮于半空的鬼车鸟打量一番之后,悄声问道,“这大胖鸟是在对那鼍龙说的?”
涂七不曾见过鬼车鸟,便拿“大胖鸟”代指。
因着视野被饕餮挡去了大半的缘故,小狐狸并没有将刚才那幕看得真切,只得从动静声响中推测出一二。它左摇右晃却也避不开饕餮这一大障碍,只得伏低了身子,自饕餮的腹下往天上看,却只瞧着了鬼车鸟肚皮那滚圆优美的曲线。
小狐狸犹疑着答道,“……应该是吧。”
涂七心有戚戚,“死了都要挫骨扬灰,真狠。”
小狐狸看着地上那十数条死气沉沉的鼍龙,深表赞同。
饕餮却是认出了这是鬼车鸟,它甚至知晓她还未露出十颈九头的原貌。
饕餮千年前便曾拜访过朱雀——也就是它口中所谓的火鸟——一族,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