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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本来对沈书毅没什么影响,他照常大摇大摆地在镇上游逛,碰见惹着他的,上去便是一顿毒打,可就在尸体处理完的第三日,沈书毅的精神开始有些不正常了,前一天和他说的话,第二天就会忘记,他会对着空气傻笑,过了一会,又对着空气大喊大叫。
沈家祖母就这一个乖孙儿,生了这种怪病,立即寻了最好的大夫来来为他看,可惜大夫是请来了,病却是越来越严重了,府里一些下人,就着大少爷的病情,描绘出一个又一个版本,说得最多的,便是大少爷的一妻一妾,找他索命来了。
刚开始听到四起的流言,沈家祖母愤怒地责骂了那几个嚼舌根的下人,后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找上了白盼。
白盼跟随沈家手下走进府中,见那沈书毅三魂六魄中缺了一魄,看着像是被恶鬼叼走了。
白盼围着沈府转了一圈,在猪圈旁发现一个陌生的魂魄,她披头散发,幽怨地盯着四处打滚的沈书毅,快意又幸灾乐祸。
——她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变成恶鬼,但她不是叼走沈书毅一魄的那个。
白盼皱了皱眉,问起魂魄的来历,老祖母脸色微变,犹豫半响,才遮遮掩掩的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照她描述的模样,这披头散发的女鬼,应该是沈书毅的媳妇,面对失魂傻笑的丈夫,即使变成了魂魄,也难以掩盖幸灾乐祸的情绪。
老祖母得知自家孙儿果然是被恶鬼残害,哀求白盼救救他,并结结巴巴告诉了掩埋尸体的位置。
当时尸体已经入土一个多月,腐烂得差不多了,难以看清长相,白盼分辨良久,才分清了其中一位,幸好分清其中一位,剩下一位,便是那蓝裙姑娘了。
白盼难免诧异,沈书毅的一妻一妾,妻子是被冷落嘲讽,后扔进猪圈活活饿死,才久留于世,那被强纳为妾的蓝裙姑娘呢?她本就被无辜凌辱,遭厌弃后,又被沈书毅疯魔的妻子折磨,也是在猪圈里生生饿死的,她就没有一丝恨意?没有变成恶鬼吗?
若是她狠,应该像沈书毅妻子一般,缠绕在他周身,快意地看他疯魔,可她偏偏不在——
蓝裙姑娘的魂魄,无端端的失踪了。
……
薛琰坐在床边,听他把故事讲完,然后问道:“那后来找到了吗?”
白盼摇头:“至少不在沈府。”
薛琰托着下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叼走沈书毅一魄的恶鬼,也没有寻到?”
“没有。”白盼将浸湿的鞋袜脱了,往前轻轻一踢:“所以我忙了一天,连半分银两都没赚到,真是气人。”
后面半句话,说着便像是赌气了。
第168章
沈家本就病急乱投医,对白盼疑神疑鬼,这会儿查不出什么来,自然分文不给。
沈老夫人脸上那虚假的微笑更是挂都挂不住,变得疑神疑鬼,到了后来,言语里尽说些酸不溜秋,埋汰人的话,白盼全当没听到,只是神情淡淡,眸色微凉,沈老夫人自觉没趣,心里发怵,便不敢再多言。
白盼洗完澡,褪下衣物,挨着薛琰睡下。
这些年,薛琰已经习惯白盼在自己身边,没有丝毫防备。
白盼如往常一般让身旁的男人陷入深眠,掀起他的里衣,轻车驾熟地摸向心脏处。
“你这里,还是冰凉的啊……”
他小声嘀咕着,又有些不满,若不是薛琰没有心脏,对传递而来的感情极为迟钝,估计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了吧。
得想个法子,让他知道才行。
白盼紧紧揽着他的腰肢,另一只手的指尖按压在心房处,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雨过天晴。
叶眉心穿着杏色外衣,帷帽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敲开门的一刹那,她用指尖稍稍抬起一角,露出娇美的容颜。
“走吧。”她轻声说道。
薛琰见她面色惨白,眼帘下泛着淡淡的黑青,一副阴郁暗沉的模样,便问:“叶姑娘,昨晚没睡好吗?”
叶眉心黯然地点了点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明说。
门外有轿夫接应,轿夫是个四十出头的壮汉,动作有些微微僵硬,眼神和举动,都带着迟钝感,看见叶眉心缓缓走近,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把脸藏进阴影中。
这个轿夫……像是被鬼附身了似的……
薛琰淡淡瞥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马车行驶了半柱香的时间,抵达了叶眉心的宅院,院中萧瑟,到处是枯树枝和疯长的杂草,没人修剪,更没人浇盖,焉了吧唧地垂在松软的土壤上。
叶眉心不好意思地笑笑:“自从相公失踪以后,便没了打理院子的心情,弄得这么脏乱,实在叫人看了心中发笑。”
院中不剩下几个仆人了,皆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年轻的丫鬟小厮都不知所踪。
老人见叶眉心回来了,垂着脑袋,畏畏缩缩地喊道:“大小姐。”
薛琰觉得有些怪异,往常姑娘嫁了人,就不该喊大小姐了,这群仆人看上去都是做了许久的老人,怎么会连这些规矩都不懂?
想不到叶眉心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应了声,轻柔温和。
老仆向她身后看去:“他们是——?”
叶眉心温柔道:“是我请来的仙人,你把偏院的屋子打扫出来,他们要住上几日。”
白盼蹙眉,声音微凉:“我没说过要在这里久住。”
叶眉心却笑道:“相公总在夜里找我求助,你们若不住在府上,如何帮得到我?”
这话倒说的不错,薛琰思索半响,对白盼道:“那便住下吧。”
叶眉心双手合一,笑脸盈盈,道:“就这么决定了。”
白盼抬眸,视线在她惨白的脸庞上溜了一圈,像是在探究。
“先到沈公子的卧房看看吧。”
叶眉心的丈夫叫沈维琏,字雅,据说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叶眉心对他很是上心,特地用金丝楠木,建了两层的宅院,房间里用上好的檀木雕成桌椅,布满精细的花纹,中间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一旁叠着各种名人字帖,黑色墨砚。
就算沈维琏失踪,案台上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却毫无人气。
薛琰几乎怀疑屋中不住人。
白盼问道:“可有沈公子的随身之物?”
“有的。”
叶眉心拿出一把折扇,骨柄上描绘着精致的雕工,凑近一闻,还散发着淡淡香气。
是属于女子的、独特的香味。
白盼皱了皱眉:“这是沈公子的?”
“没错。”叶眉心颔首,又见他神情莫测,便道:“白公子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白盼睨着她,似笑非笑:“这是女人的东西。”
“恩?”叶眉心轻轻沉吟一声,愁容满面:“怎么会呢……难道我相公他真的和……”
“虽然是女人的东西,但上面并没有沈公子的气息,还不好说。”
“那便好。”叶眉心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白盼将折扇归还,叶眉心又拿出几件沈公子的贴身之物,上面粘着的,皆是女子的味道,符纸对上,半分反应没有。
渐渐的,天色暗沉下来。
叶眉心无奈道:“实在没法子,就待明日再说吧。”
她派下人打扫出一间厢房供白盼和薛琰居住,配了热水和熏香。
白盼将门合上,神情微冷:“这女人有问题。”
薛琰露出一抹笑颜:“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哦?”白盼似乎觉得他不会这么说,诧异地抬眸,戏谑道:“我以为你对她有好感。”
薛琰微窘,双手扣着,道:“你乱想些什么……我都活了一百多了,再说,叶姑娘是有夫君的,她一往情深,怎么还会看上别人。”
“我说的就是这个。”白盼轻轻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坐至床头。
薛琰诧异:“嗯?”
“我怀疑她根本没有夫君。”
“为何?”
白盼将之前附在折扇上的符纸盖在桌案上,已经漆黑发紫,像是灼伤过的样子,薛琰拿来一看,问道:“之前符纸毫无反应,为何现在又呈现出这种状态?”
符纸逐渐焦黑,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那把折扇上,看上去倒没什么破绽,但我摸上去时,眼前浮现的怨气,险些把我吞噬。”说道这里,白盼很难再对叶眉心保有好感:“要是普通人,或者入行略浅的道士接了折扇,估计这会儿阴气入体,早去见阎王爷了。”
“你没事吧?”薛琰见他脸色不佳,便忧心忡忡地持起手来回翻看,生怕被阴气染着了。
白盼原本没好气的脸立即由阴转晴,他反握住薛琰,岔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牢牢相连在一起。
“手没事,身体有些难受。”白盼凑近他:“不如——你帮我暖暖?”
第169章
黑色闪着光的眸子几乎要望进眼底。
一种奇异的情绪涌上心头,薛琰稍稍后移一步,窘迫道:“说什么呢。”
白盼有些失落,清亮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你若不想,那便算了。”
薛琰受不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软,便迟疑着说道:“别闹了,我身体凉……如何帮你暖?只会加重不适罢了……”
“不会啊,我觉得挺舒服的。”
这么说着,白盼重新恢复了笑颜,紧紧抱着,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蹭了一蹭。
就像小时候一样。
薛琰哭笑不得。
“这都几岁了,还总粘着我。”
“嗯。”白盼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答道:“以前小时候,我们不也这样。”
薛琰在心里叹气。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
白盼眨了眨眼睛。
嗯,光滑细腻,也很舒服。
起先薛琰还未察觉,反应过来时,颤栗了一下,心中泛起阵阵羞赧,他迅速抓着白盼的手,眸中闪过迷惘与不解:“你要做什么——”
白盼的脑袋还埋进他的怀里,并没有抬首,声音有些闷,还有些粘稠:“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薛琰一直是顺着他的,顺到后来,这小孩越发肆无忌惮。
脑中仿佛笼罩着一团团的迷雾,钝钝的,很迟缓。
这种感情,不像是普通,亲人之间的,倒像是似有若无地,朦朦胧胧,情人之间——
薛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了,指尖带来的触感越来越敏锐。
他仰着头,心里不断想着,上一次,上一次产生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
时间隔得太久了。
薛琰大脑混乱,使劲地想,越是想不起来,就越是想要回忆,胸口传来难以忍受地闷痛。
“薛琰?薛琰?”白盼感觉到他身上猛然散发出的怨气,愣怔半响,慌慌张张地抬眸,才发现怀里的男人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在逐渐变黑,散成浓重的黑雾。
窗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嘶鸣声,细细地听,应该是恶鬼的哀嚎。
他不再是温文尔雅,如普通人一般的魂魄,更符合一个骇人的恶鬼,阴冷而恐怖。
白盼慌了,不懂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手微微颤抖。
有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惧感蔓延开来。
“你……你怎么了……”
“轰隆隆——”
一声响雷劈了下来,外面似乎要下雨了。
白盼束手无策,若是寻常恶鬼,他一张符纸便能将其打得半残,可若是薛琰,他却一动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