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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切都等我处理完禁地的事再说,我很快就会赶过来。现在很多暗处的人都在观望局面,他们知道我不会留你独自在玲珑岛,所以,不会轻举妄动。你一个人在此处,反倒最安全的。”
难怪,她当初逃命似的离开玲珑岛,他也没阻拦。
杜泉点点头,她抿了抿头发,疑惑地问:“九爷,我……看不明白,这些人还在……争什么?禁地也就罢了,宝藏之地难……免遭人惦记,可玲珑岛怎么也……”
“玲珑岛本与内陆相连,是八百年前的一次地动,生生震出一个岛来。玲珑岛原先与周边海岛也都是一体,却抵不过天灾,被迫分裂,散居于海上。”
“所……以呢?”
“你可知归墟国在何处?”银九低声问。
杜泉摇头,小莲她们自己都说不清,她自然也没法子在这广阔的东海中判断出它在哪个方位。
银九手指在她手心缓缓划过,勾勒出一条长长的海岸线,然后在一个点上指了指,说:“它们就在原先玲珑岛和内陆形成的海湾处,那里悬崖绝壁围拢出一片海域,周围密布暗礁,船只根本无法靠近,还有暗流漩涡,一个不慎,整条船都会被卷进去。玲珑岛上不少的人,都消失在那里。所以,原住在那里的村民才会如此忌惮水妖。因为,他们确实见过鲛族真身。甚至,在最初时,还有人建造池塘养着上岸的鲛人。人的胆子有多大,他们甚至与之□□,生出子嗣。”
杜泉咬了咬唇,说:“那,那……生出来的是……”
“自然是随母族习性,鲛族男胎极为少见,力量不足,历代都是女子掌权。”银九对鲛族十分了解,这应该都是泉客说的吧。
银九见她视线漂移,垂眼看着他胸口,便说道:“你猜,我的真身是从何处生根的?”
“不知。”她摇了下头,可又觉得银九好不容易说起自己的事,不愿就此冷场,于是又细想了想,说:“冥都么?”
按照陆吾他们的说辞,这世上也就冥都地下才有这种深渊吧。
银九却摇了摇头,说:“不,那是比归墟国更深的海底。”
他摊开掌心,一株小小的银树摇曳生姿,它像是在向杜泉展示自己的一生,从一粒漆黑色的种子里,长出嫩芽,一路向上攀升,冲破淤泥,冲破海面,最后在悬崖绝壁上长出枝叶。他的根和枝干在黑暗的地方被邪气缠缚,是漆黑的,他从树中修炼出神识也如一团黑雾。
他还未有修得人形,像只黑漆漆的恶鬼,懵懂而兴奋,从海上飘荡到人间,戏耍无辜的百姓,自己则开怀大笑,他也结实了一群“好友”,疯了似的在人间和妖界四处为祸。然而,当他的枝叶终于可以迎风招展,却在触碰到阳光时化作灰烬。
他暴躁不安,在海上肆虐,差点被前来除妖的法师砍毁,被业火烧得黑漆漆,强大的阵法将他困在树中,于是他的根系便往更深更远的地方扎去。
或许是天命如此,他的行为恰好触动底下的裂谷,玲珑岛便在地动山摇中被推入深海,最终成为一座孤岛。
他立在崖壁上看着这一切,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坏事。
枝叶迅速的枯萎,他好不容易长出的枝干也枯萎了。然而,就在他打算重新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时,一位白衣姑娘出现了,她解除了阵法,为他施法治伤,坐在悬崖边和他说话。黑漆漆的妖树竟然慢慢变成了银白色,像洁白的水晶,守候在崖边。
杜泉看得出神,便用手指触碰,那幻想便立刻消失了。
银九收回手,看向她说:“一切因果,都从这里开始。”
“难怪,泉客要回到这里……早知她要来,我便寻个别……的去处。我们八字……大约相克,从听到她名字起,我似乎就没……遇到什么好事。”
银九轻笑一声,说:“至少,你遇见我,难道,我也是你的不幸么。”
杜泉看了他一眼,倒是想回他一句“本来就是”,可还是在他那专注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几乎有些违心地说:“遇到九爷,是……我的福分。”
“看来是有几分不情愿呢,谁让我,没个好出身,手上罪行累累呢。”银九说完,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说:“当初鲛族巡逻的士兵,在崖上发现了我,便认定我是妖物,没少想办法除去我。泉客忽然出现,将我救下,并常来看我,还教我修炼的法子,助我修成人形。我们本约定,在我人形稳固后,她会将我引荐入鲛族,从此,我便也有家人伙伴。她还说坐大船能去一个叫龙海的地方,那里十分有趣,她会抓个女子给我做妻……”
他抬起她的手指,在戒指上滑动,接着说:“然而,我在渡口等了三日,等来的却是鲛族被屠的消息。当我赶去救人时,碰到凯旋而归的姬无命,她说……秦王便是跟随我的行踪,找到了归墟国位置,遣了鬼巫和异世在那里布置陷阱,并在海域投了成吨的毒药,整个海面都飘荡着尸身,大鱼小鱼,还有死去的鲛人。白花花地铺在海面上,那场面死死地刻在我脑中,永生难忘。”
所以,才会将这场浩劫的罪背在自己身上吗?
难怪他那么姬无命,将她困在石室中,与世隔绝。
那个老东西真是坏透了,一句话就把毫不知情的银九拖入地狱,让他成为帮凶,受尽唾骂指责。她能体会到那一刻,他的愤恨与自责,恨这些人狠毒无情,更恨自己力量微弱。
一个刚刚修炼好妖物,如何能与当时强大的鬼巫和人族抗争,所以他便将救活泉客,当做使命,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的摸索,变得越来越冷淡漠然。
杜泉倾身抱着他,低声道:“好在这一切……都快结束了,在这个地方,都做个了……断吧。”
所有联盟得以凝聚,无一不是被利益与恐惧支配。千年过去了,灾祸的始作俑者已经不在尘世,可当年他们一手造就的恶果却生根发芽,在后辈子孙心里留下仇恨的阴影。只要,有一根□□引燃,便又是一场乱战。
秦王一己之私,屠尽鲛族。鬼巫欲争夺冥都控制权,从旁协助。如今妖族倒是显得清白,然而真相又会是这样么?
杜泉总觉得,像银九的脾性根本不会愿意归顺于某个势力,他愿意加入妖族,并用自己的真身日日夜夜地镇压禁地邪气,他这番改邪归正,听起来冠冕堂皇,可杜泉却隐约觉得,他费了这么多功夫,不过是……疑心妖族内部有鬼。
入虎穴,得虎子,这应该是他那时最好的法子了。
“好了,休息吧。深渊的阴寒气极重,不要再下去了。你在我的灵域之内尚且此时感受不到身子异样,醒来后定会疲惫。管家来寻我商讨事情,我要去处理。”
杜泉点点头,“你去忙吧。”
“嗯,对了,陈璜说有探子看到贪狼也去了玲珑岛,你……能避则避,避不过便取一枝银树,我会留一缕灵识在上面,他知道我在,不会妄动。”银九嘱咐完,又觉得遗漏了什么,握拳抵在唇边想了想,又说:“或者,你告诉他,妖宗带了桑琮。他就不会总缠着你了。贪狼虽性情暴戾,但……他不伤女子与幼儿。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忧。”
他说完便匆忙离开了,灵域之内恢复了寂静。杜泉躺在沙发上将两人先前的话想了想,心中不免为银九委屈,本以为寻了个安身立命处,却在弹指间,灰飞烟灭。他执着了千年,除了是对泉客的感恩外,大约是,他对家的一种憧憬吧。
就像她,或者更多人一样,“家”那个最初给与自己温暖记忆的地方,就是能牵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不就是,她一直希望能回到和阿婆生活的渔村的缘由么……
不论有多少恩怨,她都不希望,这个原本宁静的地方,能被保存下来。
想着这一切,杜泉便睡着了。她似乎睡了很久,身体也很沉重,再醒来时,是被小荷晃醒的。
“姑娘,快起来喝口热粥吧,总不能这么一直睡着,都两天了,小心饿坏身子。”她边说边将她扶起来。
杜泉接过粥碗很快就喝了下去,米香浓郁,稠稠的一大碗,喝到肚子里浑身都暖了,她正想谢谢小荷,却瞥见她伸手是时胳膊上的一道鞭痕。那痕迹杜泉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泽秋那疯丫头。
她一下子抓住小荷手腕,撩起她袖子看了看,鞭痕密布,看得出小荷被打得很厉害。
“怎……么回事?泽秋来了?你怎么不叫我!她……她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我……非得和她……”
“没事,我没事,姑娘你别去。”小荷连忙将她拉住,关紧舱门说:“我和小莲到村子里要了些米粮,这船上的都进了水,发霉不能吃了。谁知就碰上泽秋,她跋扈惯了,以前九爷在还能约束几分,如今在泉客身边便又成了那副嘴脸。一个不顺心便又打又骂,可在外人跟前时就装得极好。”
杜泉被气得大口喘气,恨不得现在就提了刀和那家伙打上一场,她现在可不怕那条破鞭子。
“泉客,不是主子么?也不管……”
小荷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姑娘,有其主必有其仆,其实泉主子和泽秋……并无二致。他们都是人前显贵,人后狠戾。所以,姑娘千万莫要去招惹她们,不要觉得泉主子对你客气,就觉得她……反正,趁着她们现在忙于笼络信众,咱们还是早些寻个住处安顿下来,你现在首要的就是保胎。”
杜泉也知道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于是压下恶气,低声道:“嗯,那这样……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寻村子里的夫子,他……会替我们安排。”
随后杜泉写了封信,附带着自己的手串让小荷连夜送到村子里。小荷自有法子找人,送了信回来后,还抱着一些熟食,几人肚子里空荡荡便围着火盆又吃了一顿。
第二天,天还未亮,夫子便带人来了。
他坐着一艘小船,也没点灯,就悄悄靠了过来。杜泉连忙将人带到船上,夫子也没顾得上坐就催促着快点开船,此时围在玲珑岛周围的船已经不多了,这两天陆陆续续离开好些。所以他们只能摸黑赶路,临近日出时,到了四方岛,站在海岸眺望,还能看到玲珑岛上升腾的黑烟。
“阿泉,山腰上有一处屋舍,那家人十几年前出海后便死了,屋子空着没人住,那里安静,与村里人交道也打得少。你便住下来,村长那里我也说好了,他不会多说的。”夫子说话时喘得厉害,将所有事都安顿好才深吸了口气,一口冷气灌得咳嗽了半晌,张凤有颜眼色,扯了一件大袄披在夫子身上。
夫子笑了笑,止住咳便带着他们一起上了山,杜泉本是不想麻烦他的,可老人家执意要去,杜泉只好让张凤背着他,两人僵持了半天,夫子只好妥协。
走了一路,身上倒是暖和了,山腰背山面水,太阳出来后竟十分暖和,那处屋舍也建得很好,院子用竹竿围着,大屋三间,西厢东厢各有两间,石砌的墙壁,糊了黑泥,房顶也搭得极为仔细,可见原来的主人家十分持家。
杜泉她们这便住下来,夫子很快便离开了,大约是怕旁人看见说闲话。
小荷常出去打探,说玲珑岛在周围人们的帮助下正在修整,还要建什么仙女祠。
“你可见……到楼月生?”
“这倒没有,大约是回去了吧,村子里没瞧见他。”小荷一边说一边用大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