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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到银九身前停下,微微颔首,为首一个发髻高耸,戴着一个金玉镶嵌的金冠,素白的衣裙边上袖着牡丹花纹,她十分客气地说道:“小女子绯颜,这次多谢银大人出手相助,制服乱贼,还金陵城的安宁。我等是金陵境内伏龙山鬼身边的护法,我家大人正在闭关,无法前来帮忙,但他感应到异象后就立刻派了我们前来,所幸,我们来得还不算太晚,及时抓住此物。”
杜泉眉心紧皱,心道:“这几个人道真会截胡,眼见着打完了才冒出来,还不要脸的说桑琮是她们擒住的。”
她舔了舔腮唇角的伤口,不客气道:“你们,住很……远吗?都打……了一夜,现在才来,是步行……的么?怎么不开车?”
“噗哈哈……”此话一出倒是被捆缚在一旁的桑琮先笑出了声,他散漫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向杜泉,说道:“喂,结巴,你还挺有意思。瞧你刚才那狠劲儿,咱两才是一路人。你跟这些伪君子混在一起做什么,你看看他们……要么是骚狐狸精,要么是恶鬼邪魔,偏偏装得一身清白。他们就是不想来帮忙,就等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而且,我不会死,他们还想要我办……”
他脖子被勒住,口中塞了一团东西,又被黑布蒙上收进了一个小坛子里。杜泉还没从桑琮那戏谑的眼神中回神,他已经被利落地困在坛子里,被后头一个蒙面女子抱着。
那绯颜并不把桑琮的话当回事,笑了笑又将眉目转向银九说:“这一切都是银大人功劳,我等擒获桑琮实数侥幸。妖宗前两日曾传信过来,说是最近将要北行,要到金陵来,我们山鬼大人的意思是,待妖宗到来,将桑琮交给他处置,毕竟……当初他们杀了不少妖族,理应赔罪。”
话音落下,陆吾便出面阻止,说道:“冥都地牢囚犯越狱,我司怀疑他们与桑琮相勾结,而且,他利用聚阴阵法,将方圆千里的怨鬼冤魂惊扰,流窜于民间,实在罪大恶极。此人我们要带回去审问。”
那女子转向陆吾时态度显然冷了下来,沉声道:“冥都丢失犯人,又被桑琮暗算,这是你们自己失职无能。他是在我伏龙山境内被抓,我们自然押他回去赎罪。你身为夜游差,办事不利,与其同我理论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善后。告辞!”
说罢,侧头对银九行了一礼,便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了。
真是来去匆匆,狂妄得很。
杜泉见陆吾面色难看的收回斑驳的招魂幡,抚着胸口咳了一声,于是犹豫道:“你受伤了。”
陆吾侧头看过来,眉眼清秀温润,散了愤怒忽然笑了一下说:“不碍事。”
“噢,那就好。”她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微微颔首便带着其他黑袍子的夜游差离开了。
院子里顿时清净下来,寒风凛凛,卷着地上那些尸首的衣服,像是要挣扎着起来似的,地上血迹早已凝固,尸身早已僵硬,里里外外弥漫着一股死气。
银九的伤已经被楼月生包扎好,他脸色苍白,眉目冷峭沉默的坐在椅子里,侧脸被烛火打出一片阴影。陈璜他们也总算回来了,人手少了一半,陈璜身上溅了血迹,面色阴沉,而冯老七和那些盗墓贼们都狼狈得很,看来这一夜他们也不轻松。
“啧,麻烦!”楼月生捻灭烟头就拎着阿宝给那些伤员治伤去了。
杜泉也帮着忙碌,她瞧见陈璜回来给了银九一个东西,两人低声说着什么,随后楼月生也过去了,他们三个又继续秘密商议。
她揉了揉肚子,那颗七窍玲珑心的事,她还没告诉银九,若他知道了,是不是也佩服她运气忒好。
“杜姑娘,你还好吧,那徐庆老贼伤到你了么?”
杜泉回神摇摇头,说:“没。”
冯老七捂着肚子呲牙咧嘴,他伤得着实不轻,肚子上被挠了深深的三道,差点被挠穿肚皮,胳膊上还被咬掉一块肉,深可见骨。他灌了几口烈酒,舒服地嗷了一嗓子,随后扔给后头的几个人,回头看着杜泉说:“我们在徐家那木楼地下石室里找到了巨大的阴阵,陈璜一看到就说那是徐家特有的古阵,那是时我们便往回跑,却被引到别处,奶奶的,徐府全都成了死人,把我们往死里搞。徐家的阴阵太毒……用祖辈、同族血脉亲人的尸骨造阵,怨气冲天,吓死个人哒!那木楼地基其实是徐家坟冢,一铲子下去,全是骨头。”
杜泉胃里翻了一下,捂着鼻子大口吸了口气后,小声道:“我看见,桑琮就……是从徐庆小……小妾的肚子里,剖……剖出来的。”她还伸手摆了几下。
“啧啧,借活人身子养鬼胎,那人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桑琮这法子阴毒,徐庆养那么多女人,还设阵杀人应该就是想在这里聚集阴气,以保障孕妇能坚持到最后。本是不错的,但遇上九爷还是略逊一筹。关键是,他低估了你的本事,虽缠住银九和月生,你却把他的台子拆了。”
“你和桑……琮熟悉?”
冯老七移开视线摇摇头,说:“只听说,是个老邪物,先前被镇压在孤岛上,倒是让他逃了。”
杜泉点点头,“怕是没地方能关……住他吧。”毕竟,那么狠毒。
话音刚落,银九唤了她一声,她立刻扔下冯老七跑到银九跟前。
“明日启程回去,你收拾一下。”他身上已经换过衣裳,灰色长衫外披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将他衬得冷酷阴沉。
杜泉觉得他心里有事,但她不喜欢多问,于是点点头,说:“东西不多,我这就去。”
“不急。”银九让她坐在身侧,屏风将他们两个身影挡住,他将她拢在怀里,说道:“还有伤么?”
“没,都好了。”
银九微微一笑,说:“不必逞强,今日多谢了。”
杜泉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耳垂,摇摇头说:“我也就是……匹夫之勇,运气好。”
银九勾起唇角笑了笑,眉眼温和,方才的肃然也消散了不少,他说:“月生说,你误食了徐庆炼的七窍玲珑心。”
“嗯!”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银九,晃了晃手腕,说:“那确实不是俗……物,我本是受了重伤,可很快就恢复了,方才在万鬼之中,我精……神振奋,一点都不怕。这强大……的感觉真好,可惜,没杀了他!”
她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手指不自觉地紧攥起来。
银九一直看着她,自然瞥见她眼神变化,本在抚摸她的头发,闻言用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不要满嘴打打杀杀,搞得一身戾气,下次若不见我,便原地等着,我一定回来找你。”
“可我、不能等。”
“哎……”银九自从遇到她后叹息的次数也多了,他将她肩膀扶正,十分郑重道:“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我希望你不要再以身犯险。阴谋算计可不仅在人间,三界各方势力也会争权夺利,称霸天下的野心像是火种,引得众生争夺。我曾经年少轻狂,目光短浅,也曾迷过心窍,好在……只要有欲念,任谁都无法摆脱。”
好在什么他没多说,只是说起欲念二字,眉心又皱起来。
杜泉总觉得他说这话时意有所指,语气颇为悲凉,于是抓着他的手晃了晃,问:“你不想……桑琮死,对吗?”
第七十章
桑琮这两个字使得银九眼神涣散了片刻,杜泉倾身靠在他胸口,听他说:“白国子民,隐世而居,万里桃源宛如圣地,奇门遁甲之术最为玄妙。桑琮,是皇子,他年少时,恣意风流,因擅长奔袭,走遍名山大川,擅绘,图尽山河表里。可他命运不济,遇上我,那时我才化形,戾气太重,终究是为的一己私欲坑害了太多人,白国覆灭,我始料未及。”
银九声音很淡,淡到听不出半点情绪,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他说完抚了抚杜泉的头顶:“人人都说我恶,也唯有你个傻的。”
杜泉笑了笑,“谁让你长……得这般好看,我从……小就喜欢好……看的。”
“憨。”
他说了一个字便扭头看向窗外,嘴角浅浅抿着,对太久之前的事似乎已经没那么执着了。
外头传来陈璜的呼喝声,指挥着剩下的人清理残局,满宅子尸身,也不能让它们乱躺在地上……
“都搬到前院去,来两个人去通知徐家亲戚过来料理烂摊子,把消息压住,别散到外头去。”
阿宝似乎问了句:“这死人堆,谁敢来啊……”
陈璜冷笑着说:“偌大的家产,还怕没人来夺么?”
随后便带人收拾外头的一片狼藉,将尸身都移到了前厅去,杜泉总觉得陈璜那小子是故意要吓人。
地上尸身被盖了草席硬邦邦的,像搬了木头桩子,很快堆满一车。这若是盛夏,恐怕能臭出十里地去。
“一个人,若枉顾他人性命,那离成魔就不远了。桑琮说,他看着这满地疮痍,只觉浑身舒坦,恨不得天下人都死绝了,才满足。你听听,他已经没救了。”银九看着那些尸身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他手指冰凉,杜泉给他拢着,却是暖不热。
她总觉得银九对桑琮还有不忍心,否则在那黑雾离就不会困住心智。于是,问道:“听桑琮的意……思,他手里有护……护命符,所以,冥……都和那个山鬼抢着、抓他,不会轻易杀……吧。”
银九捏着她小小的指头,淡声说:“若我猜得不错,他们都想逼问白国当年供奉在神坛的神树下落。那树贯通三界,从天地初始就存在了。它的汁液果实能让任何东西不死不灭。”
“长生?”
“也不算,白国术法精绝又有天生神物,用特殊法子炼制确实有神效,只是,最多也就五六百年罢了,怎会真的不死。然而白国子民自诩天命神授,传言越发离奇,最后才造出这么个说法,若真长生不灭,苍天都不答应。可是谎言说久了,人们就会信。白国巫师造了邪术,能让人死后托胎于母体,经过炼化重生,当年引得三界哗然。”
他说到这儿,忽然咬紧后槽牙,似乎对那邪术很是厌恶。他随后压了压额角,说道:“那邪法和神树去向,也就桑琮知道了。”
是啊,他就是利用邪术活过来的,像猴又像人,从那小妾肚子里爬出来……
只是,“冥都和山……鬼还想得到……邪术?它们不都活很……久么?还……还不知足。”
“谁嫌命长。”银九抬手敲了她一下。
杜泉抓住他的手指,翻看他的掌纹,杂乱的纹路,看不清他的前路在哪儿。她忽然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又有了新认识,敢情它们也怕“死”。
又怕死又想法力无边,贪得倒多。于是桑琮和徐庆这样的人才会勾结,一个为了重获新生,一个为了炼出神奇的珠子,徐庆那会儿疯疯癫癫地说,有了这东西徐家就能繁荣昌盛,兴旺发达,他还能……脱胎改命。
她拢了拢衣服抬眼看银九,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嘘”了一声,起身走到窗口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随后将歪歪扭扭的窗户合上,回来说道:“桑琮出逃耗费了太多精气,一时寻不到修行上佳的妖物,于是就勉强用了个肉。体凡胎的女子孕育自己的实体。可惜,人体太弱使得他一出世便很虚弱。我们能这么快将他降服,也是因为他只恢复了五成功力。”
也幸好他虚弱,否则,现在这金陵城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形。
而且,不知为何,一听到有关死而复生之类的事,她就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