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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朝宗将头一扭,闷哼了哼:“你心里清楚,还需我点破不成?”
“我是多疼四丫头些,可不是为别的,是因为那孩子从小没有生母在身边照顾,我瞧着可怜。平心而论,我这个嫡母做的也算称职,从小没少庶子庶女吃穿,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就算我苛待些,难道别人就会在背后小瞧?老爷,说句不客气的,我这个太太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闵朝宗握了握拳头,气血翻涌,良久,才按捺下和李氏争吵的冲动,只道:“我不与理论这个,咱们只说四丫头。这孩子的性格未免也太张狂些,连长兄都敢不尊,将来如何与婆家人相处?我说送她去庄子上,你倒好,扯着老太太这根线,转眼又把人给接了回来。哼,怎么样?还是没受教训。”
闵朝宗心里有气,这后面一句话中,多少带了一语双关之意。既是数落芳菲没有听话,又是讥讽大太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爷何必总和一个小女孩儿为难,况且这孩子还是老爷亲生骨头!你那样不喜欢小六儿,都能依着管氏的要求,为他求访富春城名医,怎么换了女儿身上,就一定要斤斤计较?”
闵朝宗恼羞成怒:“我何时嫌弃过小六儿?”
大太太冷笑着看向丈夫:“老爷难道以为瞒得住我?罢了,左右那孩子也不是归我管,横竖有管姨娘操心。老爷只说四丫头,从你一回富春,从始至终就没给那孩子一次好脸色瞧,连我看了,心中都不忍。老爷不喜邹姨娘,将她丢在尼姑庵里,自生自灭就是。何苦还与孩子斤斤计较?”
“我几时不喜邹姨娘!”说起这个,闵朝宗就是一阵肉疼。明明就是李氏从中作梗,放走了邹姨娘。
见丈夫面色狰狞,李氏却十分淡定:“原来老爷还在怪我当年自作主张,准了邹姨娘出家带发修行!这也没什么,老爷喜欢她,仍旧将人接回来就是。”
“你不要总是揪着当年之事不依不饶,我也说过,咱们俩夫妻一场,只要你给我面子,我终究会与你好好过日子。”闵朝宗忽然一改刚刚的埋怨,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大太太撇嘴一笑:“老爷将外面的野种带回来,我当成亲生的一般抚养,你却还说我这是不依不饶,敢问老爷,妾身究竟怎么做,才能叫你舒心?是不是逼死了妾身,将那女人迎回来,老爷才……”
一语未毕,就听得响亮亮的一声巴掌,鲜红的印子就印在了李氏的脸颊上。
门外伺候的宝莲、云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仅仅是担心大太太吃亏,更惧怕她们俩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字。
太太口中的野种究竟指谁?
是从小就被质疑出身的三少爷闵云凯?还是不被大老爷所喜的四姑娘?
总不会是太太嫡亲的一双儿女吧?
。……
门外,两个丫鬟胡思乱想,屋子内静的出奇。大老爷举着自己微微麻木的手,暗暗后悔刚刚的冲动。他强撑底气:“我也不与你计较。四丫头迟早要惹出祸事来,趁着外面人还给我几分薄面,赶紧将她的婚事定下来,等及笄之礼后就发聘出去。也免得届时连累了府里其他女孩儿。”
大太太捂着脸冷冷睨着闵朝宗:“原来老爷打的是这个主意,怕是已经看重了什么人家,预备将女儿送去讨好做交情了吧!老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从没听说过那个大户人家先嫁了最小的女儿,再谈长女姻缘。老爷急着发卖女儿,也要问问二叔和三叔。老爷千万别抱怨妾身没提醒,二叔唯恐找不着借口与咱们闹,小心叫他抓住把柄!”
第五十六章 、秋后冷雨,聚众吃酒
焦恩堂侧的小跨院中,独在一间东厢房,烛光昏暗,不及大太太那里一半明亮。管姨娘穿着一身华丽锦服,怀中摆着六少爷,轻轻哼着催眠的小曲儿。
她的贴身大丫鬟绿果儿正绘声绘色说着焦恩堂中的闹剧:“姨娘真该晚些走,咱们也好瞧瞧大太太被打后的脸色。”
对于绿果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管姨娘并未怪罪,甚至笑道:“老爷早该教训教训她,叫她明白这闵家是谁在当家做主。”
“姨娘说的是,老爷都亲自发了话,叫姨娘养育六少爷,偏她絮絮叨叨,烦人得很。”绿果儿将头凑近襁褓,笑嘻嘻道:“瞧咱们六少爷,睡的多香甜。”
管姨娘反手打飞绿果儿的爪子,嫌弃道:“一身的水汽,小心叫六少爷又害了风寒。”
绿果儿赶忙收回手,不敢再嬉笑。
西厢房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那是犯病的黄姨娘。
管姨娘立即将六少爷抱的更紧,好像黄姨娘的声音能将她怀中的襁褓勾走一般。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是管姨娘未来的依仗,她不容许出一点意外。
管姨娘想了想,叫来绿果儿:“你去打听打听,明儿四姑娘要去什么地方。”
绿果儿大眼珠转了转:“姨娘这个时候还要去见四姑娘?万一大老爷迁怒你……”
管姨娘低声笑道:“我怕什么?该怕的是老爷!”
绿果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去打探闵芳菲的消息。
滂沱大雨下了整夜,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第二天,院子里积水不说,还起了浓雾。
芳菲抱着肉团子站在台阶上眺望远方,从她这里看,正个焦恩堂都笼罩在一层雾霭中,泛着淡淡的青褐色,透着不祥之兆。
“姑娘,外面冷,还是多披件衣裳。”紫英从屋里拿了披风出来,见芳菲定定的看着远处,轻叹一声:“姑娘是担心太太埋怨您和大少爷争吵?要奴婢说,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太太疼您,何况也该有个人点醒少爷。换了旁人,太太还未必可心,只有姑娘是太太值得信赖的人。”
芳菲将披风的一角盖在肉团子身上,空气中黏腻腻的都是水,肉团子也比平日懒怠许多,连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吵嚷不停,也不能唤来肉团子多瞧一眼。
“太太怎么想我,我心里有数。”她忽然问起与紫英一同住着的京儿:“这个女孩儿心思慧敏,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进府时间晚,规矩没学好。可若补救,一来没有合适的妈妈教导,二来,现学规矩的都是五六岁小丫头,京儿年纪有些偏大,恐她脸皮儿薄,反不好。所以才托付你来照看她。”
紫英连忙笑道:“京儿还好,她本身就聪明,为人也勤快。眼下我指点着她和瑶香学煮水烹茶,尽管动作还稍显生涩,却有几分架势了。”
紫英和京儿在本性上同属一种人。都是不甘籍籍无名之辈。而今两个人撞在一处,不说是干柴烈火,却也是英雄惜英雄!紫英出于不能说的情谊,将京儿看作亲妹妹般,不但悉心教导,就连看见京儿衣饰寒酸,也肯从自己的份例中裁夺出一部分,送给京儿。
就因为俩人决心抱团共进退,所以,紫英在芳菲面前只说京儿的好,连一句恼人的话也没有。
芳菲轻轻颔首:“我为什么把她放在你身边,不怕说句实话给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这个丫头,咱们终究知道的太浅。再者,我有心今后重用你,你总不会就叫我失望吧?”
紫英惊喜交加,万万不承想自己这么快就能得四姑娘信任,紫英连忙笃定发誓:“姑娘将人交给我,就尽管放心,京儿是善是恶,是忠是奸,奴婢一定查辨清楚,再交给姑娘发落。”
用过早饭,大太太打发人来告诉芳菲,因为路滑雨大,今儿就免了大伙儿的请安。芳菲闲来无事,外面又飘起了丝丝小雨,索性叫了所有人坐在正堂击鼓传花。花传进谁手,谁便要回答众人一个问题,答的不好,罚酒一盅,答的巧妙,芳菲另有奖赏。
大伙儿无不欣喜,唯独文鸢苦着脸:“姑娘,这击鼓传花也就罢了,饮酒……怕是不妥!”
芳菲忙笑道:“我那坛子樱桃酒酿了一年多,总想着尝尝,偏你小气,要扫我们的兴。大伙儿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众人笑作一团,齐齐喊道:“不答应。”
文鸢一跺脚:“醉倒了大家省事,下回我是不做这好心人的。”文鸢说归说,却还是手脚麻利的取来了酒坛子。这坛樱桃酒是芳菲去年盛夏时节所酿,用了当即最新鲜的大红樱桃,酿造出来的果酒清亮透明,果香浓郁,回味持久弥香。
一共只得两坛,今天才开第二回,馋的众人眼巴巴望着那封口的黑釉剔花酒坛。
芳菲手捂着坛子口,笑眯眯望向大家:“我是瞧出来了,击鼓传花还在次要,惦记我这坛子好酒却要紧。”
靖童坐在众人中间,背对门口,她先嚷道:“好姑娘,这酒香离着老远就闻得到,不如姑娘每人先赏我们一盅再说!”
冷酒无益,热酒才暖人心。
这个时节最容易得风寒,芳菲是担心大伙儿,所以才借着击鼓传花,每人吃些酒暖身。靖童这么一说,芳菲自然不会小气,当即叫了京儿和瑶香去温酒。
樱桃酒醇香绵甜,不似米酒那般霸道,更没有黄酒的酸涩,饮在口中,却如松糕般绵软糯口。
红叶阁一年四季也不少做果酒,但数量极少,除了送给大太太和老太太的,总共也剩下不了多少。丫鬟们偶尔谁过生日,便悄悄托二门上的婆子从府外带些进来,只是质量平平,味道远不及今日这个。
靖童一面吃,一面和文鸢挤眉弄眼。文鸢忍俊不禁,指着她和芳菲道:“姑娘可小心这丫头耍诈。等会儿红花传进她手,怕是别人抢不下来呦。”
芳菲大笑:“那咱们就换个处罚方法,谁得了彩,必作一首诗,说与众人听。”
大家轰然叫好,独靖童小脸皱在一团:“姑娘快饶了我,我哪里是作诗的料?您叫我挑水砍柴,我比这些小丫头都强,就是念书识字不成!”
芳菲只笑,却不应她的哀求。
大家吃过酒,场面更热,外面的冷雨却更浓。大红绸子扎的花在小丫鬟们手中传来传去,鼓点儿时而急促,时而迟缓,眼见红花却要落在紫英手上时,鼓点儿猛然停住。
众人大笑起来:“京儿,原来却是你最贪酒!”
京儿不知所措的举着红绸子扎花,“姑娘,我……”
第五十七章 、花台易主,坚定笔迹(二更)
背对众人击鼓的是小丫鬟双儿,在听得众人一阵叫好声和起哄声后,双儿偷偷扭头回望,看向的却不是尴尬举花的京儿,而是坐在西花红木椅上的四姑娘。
会揣摩主子心意的丫鬟,才是有前途的丫鬟。
四姑娘为什么要玩击鼓传花,为什么又选了自己做击鼓手,聪明的双儿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刚刚打鼓的时候,她故意和瑶香做了暗示。
快到京儿的时候,瑶香就在双儿身后轻轻咳嗽一声。鼓点儿不偏不倚,正停在大绸红花进了京儿手中之时。
双儿偷瞄四姑娘神色,见四姑娘神情愉悦,便觉得自己猜中了十之七八。双儿忙将手里的鼓棒往桌子一放,高声道:“京儿姐姐,你可不能耍赖,只吃酒不肯老实回答问题。”
芳菲和紫英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双儿的方向。
双儿似乎没有察觉,还与瑶香等哄着京儿。
屋子里嘻嘻闹闹乱成一团,门外一个传话的婆子却进来道:“姑娘,表姑娘打发了她的丫鬟来请安。”
笑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略显担心的看向自家姑娘。表姑娘和她们可是素来没什么往来的!
芳菲心中略显失望,她淡淡扫过京儿如释重负的神情,才吩咐:“请她进来。”
不多时进来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头发梳着扬州时下最流行的宝月鬟,穿戴也不俗,年纪不大,模样却是直逼文鸢,紫英之流。
“奴婢白果见过四姑娘。”女孩儿的声音软糯,与双儿等清脆爽利不同,倒更像江南水乡少女的甜美。
芳菲笑道:“你叫白果?这样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