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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乔德说,他显然在对张骆驼说话。张骆驼听得到,但他没有睁开眼睛,那声音模模糊糊的,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点点头,以示附和,但其实什么也没想。那奇怪的疲惫感越来越严重。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躺在某个黑暗而空旷的地方。也许睡一觉就会好。他想道。
“去医院。”乔德对导航仪说。
“路程即将返回。”张骆驼听到导航仪温柔地回答。
不能睡,你知道为什么。但马上地,另一个坚定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潜意识莫名其妙地阻止着他。他下意识地挪动右手,在腿上掐了一下,想要驱逐困意。疼痛立刻反馈回他的中枢神经,他打了个激灵。血的铁锈味钻入他的鼻子,那味道在飞船的温度上升后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但这只管用一下子,几秒之后,张骆驼的困意又恢复原状,重新聚集上来。张骆驼不得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想要从风景中找回意识。但奇怪的是,他没有看见风景,涌入他视线的只有一阵纯粹的白色光芒。他盯着那白光,不知怎的,脑子变得模模糊糊。他要做什么?他想,却想不起来。他不再感觉冷了,身体里有个东西在燃烧,周身完全温暖起来,神经、胳膊、手脚,甚至最外面的皮肤,它们的温度不断升高。一些无名的片段钻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一首歌,两首歌,许多首歌。他的脑子里全是画面,白色的光,彩色的全息影像,而网络在全息影像间腾飞,乔德、郑郑、芦幸,他们在网络间遨游。
他很困,他想睡觉。他必须睡觉。
“张骆驼?”白光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的频率在空中闪烁。那是乔德的声音。张骆驼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听起来更为紧张。有什么在张骆驼的头发和胳膊上温柔地拂过,最后停留在他的左臂上。也许是乔德的手指,因为张骆驼闻到一股浅浅的森林香味。
张骆驼没有回答,他想不起答案。白光在他眼前渐渐涣散。
“张骆驼……张骆驼听得见吗?我们现在去医院,看你的枪伤……”乔德没有得到张骆驼的回答,继续说道。他说话的口气出乎意料地紧绷。张骆驼转过头去,想要看看乔德,但他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光,他眨眨眼,使劲在白光里寻找乔德,过了很久,他才看到他,但看的不清楚,乔德在白光里一片模糊。张骆驼不禁想笑,左臂的受伤居然让他的视力感觉不对劲。这简直像是个联机游戏。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思绪渐渐飘远。
“乔德……”张骆驼说,他本能性地开口,没有再听乔德说话。他闭上眼睛。
纯粹的白、纯粹的色彩,一首遥远的歌在他头脑回响,好像是《甜蜜蜜》。邓丽君在唱歌,她要一直歌唱下去,而他会一直听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但他直接说出了口,这句话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死……是什么感觉?”他轻声问道。白光。他眼里全是洋溢的白光。
张骆驼没有等到回答。这个问题让乔德像是突然断了联系的飞船,他突然不再说话了。张骆驼只能听到飞船平稳飞行的声音,温暖的气体从四面八方嘶嘶地喷涌出来。他不回答吗?张骆驼感到有些奇怪,乔德很少这样。他眨眨眼,在安详的白光中猜测乔德还在不在,唯一能确认乔德存在的东西是乔德的手,张骆驼感到那双手仍然握着他的手,而且力度不断无意识地增大,甚至大的微微颤抖。
他睁开眼,在一大片白光里勉强捕捉到了乔德的脸颊。乔德看起来很不好,他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张骆驼,那双眼睛灰的发亮。
空气沉闷地在他们周围流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五秒钟、也许是一分钟。
张骆驼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白光在变黑,变成许多柔和的阴影,它们占据了他的眼球。
乔德的声音在混沌里响起来。
“掉头。”他说,像是在对导航仪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声音非常坚定。“去五公里。”
“能走吗?”似乎过了很久,乔德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张骆驼听到解安全带的声音,飞船似乎已经降落了。张骆驼没办法做出反应,充沛的疼痛在一串白光间占据了头脑,它像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感觉,他无法再说话,舌头好像停止了运转。
飞船已经到五公里了?他勉强思考着,他没听到导航仪的报告声,也许它报告了,但他没注意。毕竟后半程的旅途他一直在晕厥和乔德叫醒他之间徘徊,乔德坚持不让他睡过去,每开一会儿飞船就转过头来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张骆驼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白光。他感觉半梦半醒,只有身下震动的飞船在提醒他这是现实。
张骆驼不知道他们到五公里来干什么,他不记得这里有医院或者其他的。这里只有千辉市场——蓝色的大雨棚。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迷迷糊糊地想象着。
乔德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空气里一片沉默。几秒以后,张骆驼听到飞船舱门的开启声,乔德似乎走了下去,他的皮鞋在地上噔噔地平稳迈进,越来越靠近副驾驶的飞船舱门。接着张骆驼这面的舱门打开了。张骆驼立刻感觉到一阵冷风涌进来。然后是悉悉索索的解纽扣声,一件温暖而粗糙的东西落在张骆驼身上,似乎是风衣之类的东西。
两只沉重而大力的东西伸在张骆驼的腿下,张骆驼被它们托着,腾空而起,他感到不安,但没有挣扎,他已经没有力气,沉重的失血感像安眠药般谋杀着他的头脑。他感觉到他倒在一片宽阔的什么上面,那里残存着一股冰冷的森林味,它们像雨一样包围了张骆驼。接着张骆驼感觉他自己就这样一颤一颤地飞向某个地方。
毒品的浓烈气味、赏金杀手和拳击手的叫嚷、这些嗅觉和听觉混杂着在他旁边穿梭,冲击着张骆驼被睡意包裹的头脑。他们似乎在穿过千辉市场。一架飞船的鸣叫穿过他的胸膛。这些平凡的东西不同往日。张骆驼在半梦半醒中感觉着。
嗅觉、听觉融为一体,所有的噪音对他来说是一个人的声音,世界仿佛从三维变成二维。
噪声渐渐消失在他身后。它们飞速闪过,一切重新归于平静中。他们进了某个很安静的地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然后再动起来,动起来,走进某个地方。似乎在向上飞,凉爽而阴冷的感觉覆盖在张骆驼身上。
接着又停下了,一阵寂静。他们继续向前走。乔德停下来,按了什么键。
五秒钟后,一阵清脆的音乐响起来,螺旋和锁在音乐里发出配合之声。张骆驼觉得这一切很熟悉。他躺在那一片森林的香味里,但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是什么?他思考着。
“进来吧。”一个苍老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张骆驼感觉他们又朝前面移动了几步。
“这是怎么回事……”那声音忽然顿住了,似乎因为某个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事。
“他要死了。”年轻的男声。也许是乔德。张骆驼的意识渐渐飘远。乔德听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仿佛孤注一掷,某种阴霾隐隐地压着他的声线。
对面没有回答。
“求求你。”乔德继续说,他顿了一顿,像是想要强调什么,“我没有别的办法。”
寂静的诡异。
“我告诉过你。”那苍老的声音叹口气,比起不耐烦更像是惋惜。房间里一阵拐杖戳地的脆响。
“进来吧。大A,上茶。”他说。
第34章 靠近虚幻(九)
张骆驼躺在一个冰冷的什么上,他艰难地皱起眉,一切以他不明白的方式进展。灼热的温度照在他脸上,似乎是灯光。他喘着气,看不清一切,头脑像断了线,以飞般的速度离他远去,他的听觉和嗅觉在此刻变成唯二的存在。
冰冷而整洁的房间的味道、满是铁观音的飘香、某种机械制的特有的机油味,这些猝不及防地进入他的鼻子,迟钝地刺探他的神经。
声音。他闭起眼,回想起门开以后响起的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那声音说。接着门在他们背后关上,微风从他们旁边穿过,他们走过许多房间,最后停留在某处。然后张骆驼被放在这里,一动不动,眼前尽是白光。他试图动动手指,但它们已经不听他的召唤,他的意识在远去。
这里是手术台吗?他想。
一只像是手的东西不客气地伸到他的左臂,在他的伤口左右翻动。疼痛起起伏伏地回响,那双手戳到了一块已经平息的痛点,张骆驼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双冰冷的手轻轻覆盖住他的右手,温柔地抚摸着手指关节。
“没事的。”口吻非常冷静。是乔德。张骆驼迷迷糊糊地想。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盖住了一切:“左臂损伤,关键神经断裂,影响了心脏系统和视觉系统,再晚来十分钟他的伤就不可逆转,只能损毁。”
那只手离开了他的左臂,转移到脸上。现在它在他颌骨上利落地摩挲。那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张骆驼也说不清楚。它停留了一会儿,很快转移到眼睛。
三秒钟后,张骆驼的眼皮被提起来,一阵白光立马涌进眼睛。张骆驼感觉他无法承受住这么多白光,身体不由再次颤动,那双包裹着他的手的冰冷手掌立刻安抚了他的情绪,它任由张骆驼使劲地握着他的手。
“……他眼睛出了故障,那一枪打的位置很刁钻。”苍老的声音再次不客气地响起,“必须先给他换掉眼睛才能修复他的左肩,否则视觉系统会永久损伤。”
“大A,把东西给我拿来。”苍老的声音继续说。“打开A…4柜和A…8柜。”
大A,这个名字很熟,他似乎听过,张骆驼困惑地想。可他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在他的大脑边缘游动着,他捕捉不到它,他的意识在天边漫游。
一阵低低的响动声,似乎是什么机械在打开。脚步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然后再走回来,消□□水的味道在空中飘散。张骆驼不知怎么回事,他握紧了拳头,那双冰冷的手仍然牵着他的手,他感到安心了一点。张骆驼废力地眨眨眼,白光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要注射药剂了。”
针头挤入他的脖子,虚无缥缈的疼痛袭来。张骆驼听到药水射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VR游戏开始时的片头曲。他的心跳加快,一阵猛烈的电流从他的唇边涌过。
一瞬间,他像是灵魂出窍。
“我要换眼球了。”说话声在他耳边清晰无比,但他无法思考,这些话像仿造人无意义的□□从他身边流过。
他听到吱吱声。他的眼皮再次被翻开,在一阵盲目的白光袭击他的眼球的同时,他听到巨大无比的钳子的敲打声,那听起来无意义而漫长。一些东西覆盖了他的眼球,然后慢慢地被抽出,但他没有感觉到痛,也无法叫喊,只能躺着一动不动。
有些东西从他的脸颊上抽离,一种类似于金属的味道在蔓延,他的心砰砰地跳动,他感到心慌,也许是药物的作用。
他眼前的白光渐渐消失,它们被一圈又一圈的黑色笼罩。密密麻麻的,越来越黑,像是重庆建都前的夜晚。
柳柳的眼睛。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
柳柳是谁?
他的身体冒着冷汗,心跳的太快了,他觉得他马上要死了。
黑暗似乎无限静止,冷冷的雨水味道聚集成河流,湮没过他的头顶。有什么重新接入他的眼眶,钳子和刀在半空中切磋。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他感到他眼前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