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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拉是皇后,水的份额只仅仅比太后少一点,却也仅仅能够三日一沐浴。
羊角梳带着特有的质地,一梳一梳,一直梳到尾。金瓢舀着水,水声哗哗,像是一曲舒缓的调子。
在这催眠曲中,那拉意识渐渐沉迷。
识海中,光线退却,黑暗占据,慢慢化身一片荒芜。黑暗渐浓郁,一层又一层,像轻纱一样将那拉的意识包裹起来,终被淹没在黑暗的海底。
四月的时候,宫里还没有蝉鸣,只有早回的燕子在屋檐间来来回回,偶尔叽叽喳喳低语着人们听不懂的话语。
那拉睡得很熟。
碧水为她清洗好了头发,招手叫来两个小苏拉。
小苏拉们轻手轻脚地搬开躺椅一侧装热水的大木盆,碧水给换上了一张干净的地毯,又将那拉的一头青丝用吸水的缎子擦拭到半干,抹上发油,梳顺,再一点一点细细铺在这张地毯上。
那拉头发很长,那长及脚踝,一点一点摊开,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巨大的墨色青丝扇。
四月的天气还不是很暖和,碧蕊从屋内抱来一床厚厚的羊毛毯子,轻手轻脚地抖开,又小心翼翼地给那拉盖上,生怕惊醒了她。
娘娘是个好主子,赏罚分明,从来不任意做贱人。
碧蕊心里一叹,轻轻为那拉掖了掖毯子,料想无事,于是便示意碧水去做自己的事情,她自己搬过一个针线筐,在一只小凳子上坐下,守着熟睡的那拉做起针线来。
娘娘曾对碧蕊说过,她做的荷包很精致,心里很是喜欢。碧蕊便想着,不如趁现在得闲做些给娘娘赏玩。
她手指翻飞间,一片花瓣渐渐有了雏形,而那拉此时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拉依稀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十几岁未入宫之前的样子。
身量小小的那拉,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在浩渺的大草原上漫无目的地飞驰。胸中充满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
那拉小时候去过草原。梦境很真实,仿佛真的是置身于漫漫草原之中。
风呼呼地吹过耳畔,发丝飞舞扬起好看的弧度,衣带翻飞间像是展翅的蝴蝶。
她脸上带着山茶花一般灿烂如火的笑容,清脆的笑声留下一串串,伴着达达的马蹄声像是阵阵鼓点。
良久,也许是跑累了,画面一转,她忽然出现在了家里。
她把缰绳一扔,迈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穿门过户,她看到了额娘,展颜一笑。
额娘美丽而温柔,她坐在花厅铺着厚厚毡子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个绣花绷子,上面是半副秀丽山水。
额娘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微微笑了笑,掏出了帕子,慈爱地给她擦去额头和鼻尖沁出的滴滴汗珠。
额娘并没有说她笑出两排大牙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冲她絮絮唠叨各种贤妻准则,那拉觉得快活极了。
燕子低声呢喃着。
碧蕊埋头,时不时抬眼看看熟睡中的那拉。
她的荷包上,一枝梅花正要盛开,带着浓浓的春意。
忽然,一声“砰”的巨响从倚兰馆那头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些人声和跑动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后殿中显得非常的突兀。
碧蕊吃了一惊。
她慌忙侧头看了看那拉,发现她并没有被吵醒,方舒了口气。
站起身来,碧蕊极目望去,却见倚兰馆中匆匆跑出两个小苏拉,一溜烟地往前殿跑去了。
难道是十二阿哥又生病了吗?
可是,十二阿哥常日发病,伺候的人心里都有数,怎么还会这么慌张,难道这次很凶险?
碧蕊心里一慌,急急把半成品的荷包一放,飞速地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身边只有一个小宫女香叶。
招招手示意香叶照顾着皇后娘娘,碧蕊急匆匆地冲倚兰馆去了。
不过没等她跑到倚兰馆门口,就远远地,见到一个嬷嬷从倚兰馆大门冲了出来,直往正殿这边跑行来。
跑得近了,碧蕊才认出是十三阿哥的奶嬷嬷张嬷嬷。
怎么是她?
碧蕊赶紧截住她,“张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是碧蕊姑姑哇,您快去禀告娘娘吧,十三阿哥发烧了!”
张嬷嬷面带急色,惶恐不安地说。
“啊?十三阿哥?”
碧蕊吓了一跳,怎么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可是很健康的一个孩子,从来没生过病,怎么忽然的发烧了呢?
“那,那,你派人去请太医了吗?”
“去啦,去啦!老身已经叫小德子去了太医院。”
阿哥生病了,碧蕊可不敢拿主意,虽然问明白张嬷嬷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也必须马上禀告给娘娘知晓。
“娘娘,皇后娘娘,您醒醒啊,十三阿哥生病了……”碧蕊急急返身,跑回那拉身边,要将她叫醒。
那拉梦见阿玛回家了,正和她,和额娘一桌吃午饭。
额娘说她总是不长个,硬是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要逼着她吃下去。
长着一张圆圆的包子脸的那拉,高高撅着嘴,瞪着碗里的肉,一脸嫌弃。
她抬头求助地看着阿玛,阿玛却只是笑而不语。
“娘娘,您快醒醒啊,娘娘,十三阿哥生病了……”
这是什么声音?
包子脸那拉捧着碗,动作瞬间停滞。
声音越来越清晰,十三阿哥?那拉心里一颤。
世界开始崩塌,额娘,阿玛,房子,桌子,连同手里捧着的碗一起破碎成一片星光,消失在眼前。
世界仅剩了一片黑暗。
“娘娘……”
“呼,呼……”
那拉突然醒过来。
原来,本宫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那拉怅然若失。
“娘娘,您终于醒了,十三阿哥发烧了!”碧蕊见皇后娘娘终于醒了,语气焦急地说出了这一消息。
“什么?”
前一刻还身在天堂,后一刻就已经如在地狱!
美梦破碎还有些怅然若失,却在惊闻小十三发烧之后,一颗心仿佛是从九天直坠深海。
那拉惊惶起身。她一把将身上毯子掀开,双腿有些颤抖,一个翻身想要从躺椅上下来,却起的过猛差点跌一跤。
碧蕊赶紧扶住她。
那拉已经顾不得穿上那碍事的花盆底。她光脚踩着袜子,就拖着一头披散至脚踝的湿发,那么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倚兰馆。
老天爷,请您不要折磨我的孩子。乌拉那拉茉雅琦求您,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吧,即便是折寿二十年,我也愿意。
妥协
延禧宫里,令妃喝下一碗浓浓的安胎药,正拈了一颗蜜饯在嘴里抿着,就见绣草从外间进来,不着痕迹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翠儿,你把碗收下去吧。”
将人打发出去,令妃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说吧,什么事?”
“娘娘,魏大人传来消息说,今年小选名额增加了不少,魏大人想问问娘娘是不是和去年一样做?”
“阿玛?”
令妃沉吟,“不,今年储秀宫盯本宫盯得极紧,你带话给阿玛,让他小心一些,避开那边的人,不该收的千万别收。”
待绣草领命出去,令妃有些颓然地跌坐在了炕上。
这该死的那拉氏,没事盯本宫那么紧干什么,挡了本宫的财路。
在紫禁城里,能够给人安全感的,除了分位,圣宠,子嗣,还有银钱。
打赏宫女、太监,哪里不要钱?收买钉子,哪里不花钱?请客送礼,哪里不是钱?
令妃一直深恨那拉,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富二代,而她,却只是个穷丫头。从最底层爬上去的令妃,一直以来都有一颗仇富的心。
她恨那拉,恨她出身满姓大族,有厚厚的家底和充足的人脉,而她却仅出身包衣,朝中无人。
她恨那拉,恨她一开始就是侧福晋,有几十台的陪嫁,每年收益不菲,从来都没有金钱上的窘迫,而她却是光身进宫,一针一线都来得万分艰难,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两份花,要挣点钱还得冒着风险让阿玛拉关系,吃回扣,成日里提心吊胆。
她恨那拉,恨她能够位列中宫,独享尊荣,份例比自己高得海了去;
她还恨那拉独掌宫权,万千银子手中过,却不让她沾上一星半点。
所以,即便皇后那拉氏几乎从来就没有得过圣宠,也从没有主动欺压过她,可她还是将那拉氏当做了最大的敌人。
你出生好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本宫会将你踩在脚下,让你一无所有。
令妃咬着唇,先帝爷的额娘也是包衣出生,却仍然做了太后,本宫有什么怕的?
她轻轻地抚着微微凸起来的肚子,眼神悠远而晦涩。
正在这时,绣草来报,“启禀娘娘,储秀宫暗线传来消息,十三阿哥忽然高烧不退,情形十分严重。”
“是吗?”
上天真是开了眼!
御花园里花开正艳,彩蝶翻飞。来来往往宫女们身着轻巧的夏装,行动间也更显得娇俏可人。
可是,和这氛围格格不入的,却是储秀宫的一片愁云惨淡。
宫人们的心中仿佛压着巨石,行动间匆匆忙忙,连打招呼都仅以眼神示意,很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这样吧。”
那拉打发掉来人,搁下手中的笔,来不及等墨迹收干,就匆匆合上了账簿。
“碧蕊,快扶本宫去倚兰馆。”
“是。”
大半天不见了,也不知道本宫的小十三好些了没有。
十三高烧不退,这可把她急坏了。可是每天的宫务却不能不处理。
唉,平日里有再多宫务也不觉着累,可是今天才半天,那拉都觉得是煎熬。
碧蕊感觉皇后娘娘搭在自己手上的右手颤抖得厉害,她都仿佛能感觉到娘娘厚重的皇后礼服下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也禁不住也在心里忐忑不安,十三阿哥这回怕是会不好了。
那拉走得踉踉跄跄,想到小十三那才病了一天就瘦得脱了形的小身子,不禁悲从中来,泪湿了眼眶。
本宫这是什么命哟,为什么本宫的三个孩子都是多灾多难的?
想来,本宫十三入潜邸侍奉宝亲王,二十为娴妃,乾隆十年随大晋封成为娴贵妃,乾隆十三年赶鸭子上架般被封娴皇贵妃,十五年为皇后,盼了二十多年,才盼星星盼月亮,在乾隆十七年,盼来了本宫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小十二生来就身子单薄,汤药不断,让皇上不喜,也让本宫操碎了心。
十八年,本宫有了第二个孩子五格格,可是那孩子却是没福气的,两年前就离开了本宫。好不容易二十年又生了小十三,生来倒是挺壮实,白白胖胖的,从没生过病,还很是聪明伶俐,皇上、太后都是极为喜爱。
本宫满心以为小十三能够一直健健康康地长大,可是现在却又是……
他才三岁啊!
老天爷,您为什么听不到信女的期盼?
求求您让我的孩子健康长大吧,信女茉雅琦就是即刻死去也是愿意的。
“娘娘,您小心脚下呀。”
碧蕊感觉到皇后娘娘身子晃得越发厉害了,不禁有些吃力,赶忙提醒了两句。
她心里也在发苦。娘娘真是太可怜了。
她每日贴身伺候着皇后娘娘,亲眼见娘娘要处理一大堆繁琐的宫务,要焦心两个孩子的身子,时不时还要被各宫小主们在圣上面前告点刁状,莫名其妙就被圣上训斥一番,心中总忍不住为娘娘叫屈。
“唉,做女人真难。”
碧蕊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心里